他沒有立刻回答小姨的問題，而是先拿起自己的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而沉穩地點了幾下。
“小姨，小姨父，”陳默開口就仿佛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bUff，瞬間壓下了客廳里所有躁動的情緒。
他將自己的手機屏幕轉向兩位長輩，上面顯示的是幾則財經新聞的標題和關鍵數據截圖。
“您二老先看看這個。”陳默的指尖點在第一條新聞上，“這是今年五月，虎牙直播在美國紐交所上市的新聞。上市當天，市值就超過了三十億美元。”
他頓了頓，看著三姨夫有些茫然的眼神，解釋道︰“三十億美元，換算成人民幣，大概兩百多億。虎牙，就是曉曉做游戲直播的那個平台。”
“兩百多億？”顏愛軍下意識地重復了一遍，這個數字對他來說遙遠得像天文概念，他無法理解一個“直播平台”怎麼能值這麼多錢。
陳默沒有停頓，指尖滑動，調出另一組數據︰
“再看這個，抖音。
它屬于字節跳動公司，去年年底用戶量剛破億，現在，2018年7月，它的日活躍用戶，也就是每天打開使用它的人數，官方公布的最新數據是1.5億。
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以每個月幾千萬的速度瘋狂增長。”
他特意加重了“1.5億”這個數字。
“1.5億人......每天？”
張莉萍喃喃道。
這個數字的沖擊力比剛才女兒的收入更直觀，她無法想象每天有這麼多人都在刷手機看短視頻。
“對，1.5億人。”陳默肯定地點頭。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市場，一個全新的、正在爆炸式增長的行業。
它就像十幾年前的互聯網，或者更早的房地產，是時代的大潮。”
他的目光掃過小姨和小姨夫震驚的臉，最後落在顏曉身上。
“曉曉踩中了大潮的起點。”陳默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贊賞。
“她抓住了短視頻和直播興起的風口，這需要眼光，更需要勇氣和執行力。
她拍的視頻，唱的歌，玩的游戲，就是她的產品。
那一百六十萬粉絲，就是認可她產品價值的顧客。
她上個月賺的錢，就是市場給她的回報。
這跟開一家生意興隆的店，本質上沒有區別，甚至效率更高，覆蓋面更廣。”
他放下手機，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誠懇地看著三姨和三姨夫︰
“至于三姨擔心的穩定性和保障，這確實是新興行業的特點，波動性會大一些。
但絕非你們想象的那樣朝不保夕。”
他話鋒一轉，再次點開手機，這次是搜索的一些招聘信息截圖。
“你們看，這是目前一些大型MCN機構。
可以理解為專門培養和管理網紅的公司，給頭部主播和成熟短視頻博主開出的待遇。
基礎薪資、績效提成、五險一金，甚至股權激勵，一應俱全，完全不遜色于，甚至遠超很多所謂的‘鐵飯碗’崗位。
曉曉現在的粉絲量和影響力，如果簽約正規機構，這些保障立刻就能擁有。”
說完後又對著顏曉補充了一句，“當然，簽MCN公司一定要謹慎，不簽MCN公司也行。畢竟現在社保這些都可以直接買的。”
陳默頓了頓，語氣更加務實︰
“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曉曉將來不做主播了，她在這個過程中鍛煉出來的能力。
面對鏡頭的表達力、內容的策劃和創作能力、粉絲的運營能力、對網絡熱點和受眾心理的敏銳洞察力。
這些都是未來無論進入哪個行業，比如新媒體運營、市場營銷、品牌公關，甚至影視娛樂都是非常寶貴的經驗和核心競爭力。
這些能力，比一張坐辦公室的文憑證，在當今社會可能更有價值。”
他條理清晰，邏輯嚴密，沒有用任何超前的概念，只是用2018年當下已經發生的事實和公開可查的數據說話。
每一個數字都像一下下掄著大錘的敲擊，在一點點敲破那道堅固的認知壁壘。
將小姨和小姨夫腦海中那套根深蒂固的“穩定=鐵飯碗”的舊觀念沖擊得搖搖欲墜。
確實，陳默核心也很簡單，鐵飯碗是擁有什麼樣的技能，而並非擁有什麼樣的工作。
顏愛軍徹底沉默了，他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又看看女兒手機屏幕上那些刺眼的入賬信息和陳默展示的行業巨頭市值。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時代浪潮拍打過來的力量，以及自己與這個飛速變化的世界之間的巨大鴻溝。
憤怒早已被一種更深沉的茫然和隱約的羞愧取代。
原來，不是女兒錯了，而是自己落伍了？
他砸掉的，可能真的是女兒通往一個嶄新的通往廣闊未來的金鑰匙？
張莉萍眼神里的迷茫更重了，但那份固執的焦慮似乎松動了一些。
她看看陳默，又看看女兒，最後目光落在那些招聘信息的“五險一金”、“月薪過萬”、“股權激勵”等字眼上，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能發出聲音。
陳默的話，像一把鑰匙，正在艱難地打開她認知的鎖。
客廳里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
只有顏曉壓抑得極低的啜泣聲。
她看著為自己據理力爭，用數據和事實碾壓父母陳舊觀念的表哥，積壓了太久的委屈、不被理解的痛苦、以及此刻終于看到一絲曙光的心酸，如同開閘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
她從未對“人微言輕”四個字理解得這麼透徹。
同樣的話，自己嘴里說出來父母不理解，父母就覺得你懂個屁。
但是從大佬表哥嘴里說出來，父母就是謹慎審視加自我反思。
就在這時，一只溫暖柔軟的手輕輕覆在了張莉萍因為緊張而絞在一起的手上。
是胡笳。
她一直安靜地坐在張莉萍身邊。
此刻，她臉上帶著溫柔而理解的笑容，身體微微傾向張莉萍，聲音輕柔︰
“小姨，”
胡笳的聲音好似嫩膚撫慰人心，瞬間吸引了張莉萍全部的注意力。
“我懂您的擔心。
做父母的，哪有不盼著孩子安安穩穩、順順利利的？
您和小姨夫也是心疼曉曉，怕她走彎路，怕她將來沒保障，這份心，曉曉心里其實都明白的。”
張莉萍的眼淚“唰”地一下又涌了出來，像是終于找到了情緒宣泄的出口，用力地點著頭︰
“是啊笳笳，我就是...就是怕啊！
這丫頭心氣高，可這社會......
哪有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