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鵬城灣的夜風帶著咸澀的濕氣,掠過“樾”餐廳露天平台的欄桿。
藺珊珊指尖搭在冰涼的香檳杯上,遠處海面游艇的燈火碎金般搖晃,映著她新剪的利落短發。
她正看著被掐掉的電話發呆。
“CheerS tO the riSing Star!(為冉冉升起的新星歡呼)”
康蕙舉杯撞過來,姜黃連衣裙在暖光下跳躍如火焰,“半年誒!才半年你就從15B到16A!033,你這火箭速度快趕上你們陳老板搞的‘渡河’了。”
康蕙也是和藺珊珊熟悉了以後,才會叫她同學給她起的外號。
藺珊珊扯出個笑,杯沿沾了沾唇。
香檳氣泡在舌尖炸開,微酸,帶著點未褪盡的生澀。
升職郵件是前幾天就已經發了,職級16A,基礎月薪跳到42K。
數字落在屏幕上的瞬間,她爽得都快要升天,這種升職加薪的實時激勵感,讓她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少拿我開涮。”她避開康蕙促狹的眼神,望向遠處亮著零星燈火的大樓輪廓,“運氣好,跟著打了幾個硬仗。”
“硬仗?”康蕙嗤笑,拖過椅子挨著她坐下,海風卷來她身上熟悉的橙花香水味。
“得了吧!華興什麼規矩我不知道?
社招進來的,頭一年能站穩腳跟不背C就燒高香。
你倒好,半年,火箭竄升。”
她湊近,壓低聲音,帶著獵頭對數字本能的敏感和閨蜜間肆無忌憚的八卦。“快老實交代,年薪過百沒?獎金包多大?”
藺珊珊晃了晃杯子,金黃的液體漾出細碎的光。
她搖搖頭,語氣還有些雀躍︰“還差一點。社招進去的,股票少,得明年才能聞到分紅味兒。”
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個數字區間,“年包75到100之間。”
她沒報具體數,但康蕙這種了解市場行情的人精瞬間心算出了區間。
她夸張地倒抽一口冷氣,杏仁眼睜得溜圓︰
“42K*18到24?
Linda,你這已經是16級里的頂薪天花板了。
華興內部那幫熬年頭的,中位數就35K了!”
她身體前傾,姜黃連衣裙的領口微微敞開,眼里精光更盛,半是調侃半是試探地撞她肩膀。
“我說Linda,你跟你們陳老板...真沒點‘超常規激勵’?他那種男人,能力、權勢、嘖嘖,簡直是女人的春藥啊...”
她故意拖長調子,笑得曖昧,“睡一覺換頂薪,這買賣,穩賺不賠啊!”
“胡說什麼!”藺珊珊猛地繃直脊背,像被針扎了一下,聲音陡然拔高,引得旁邊幾桌客人側目。
她立刻意識到失態,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喉嚨里翻涌的酸澀和難堪。
指尖用力得發白,冰涼的杯壁汲取著她掌心的溫度。
康蕙被她過激的反應弄得一愣,隨即眯起眼,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狼狽和痛楚。
那不是一個被冒犯者的單純憤怒。
“喂...”康蕙臉上的戲謔斂去,聲音沉了下來,帶著點小心翼翼,“真有事?”
藺珊珊沒說話,仰頭將杯中剩下的香檳狠狠灌了下去。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像點燃了一把火,灼得她眼眶發酸。
她放下杯子,空杯底磕在大理石桌面上,發出清脆又突兀的聲音。
“Betty,”她聲音啞得厲害,目光失焦地盯著桌布上繁復的花紋,“我完了。”
海風似乎靜止了。
背景里觥籌交錯的談笑模糊成遙遠的背景音。
“我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這幾個字,耗盡了她全身力氣,輕飄飄地墜在兩人之間。
她不敢看康蕙的眼楮,像在等待一場審判。
預想中的驚詫或嘲笑沒有到來。
康蕙只是沉默了幾秒,然後了然地“哦”了一聲。
她身體重新放松靠回椅背,甚至還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續了小半杯酒。
“就這?”她晃著酒杯,語氣平靜異常。
“喜歡陳總?
Linda,這有什麼好‘完了’的?
我要有你這近水樓台的機會,我早撲上去了!
管他有沒有胡笳!當小三怎麼了?
被胡總指著鼻子罵又怎麼了?
只要能沾上他一點邊兒,我認了!”
這番驚世駭俗的“小三宣言”,像一道驚雷劈在藺珊珊混沌的腦子里,炸得她目瞪口呆。
她猛地抬頭,看怪物一樣瞪著康蕙。
康蕙迎著她震驚的目光,反而笑了,笑容里有種閱盡千帆的透徹和混不吝的灑脫︰
“別這麼看我。
陳默那種男人,站的位置,手里的權柄,做的事,哪一樣不招人?
他身邊沒女人前赴後繼往上撲,那才叫不正常。
胡笳能坐穩正宮,那是人家道行深,從微末時一路血拼上來的交情。
可這跟你喜歡他,有沖突嗎?”
她湊近,眼神銳利,“你又不是要去拆散他們,你不過就是...管不住自己這顆心罷了。”
她靠回椅背,啜了口酒,語氣帶著點過來人的唏噓︰
“喜歡就喜歡了,憋著多難受?
大大方方承認,該干嘛干嘛。
只要別越界,別昏了頭去作死,影響工作,影響他那寶貝的‘渡河’大業,胡笳那種段位的,未必真會把你當根蔥。
人家格局大著呢,眼里裝的都是事業,是幫陳默打江山。
你這點小心思,在人家棋盤上,充其量算個...嗯,兵卒?”
這番離經叛道又莫名透著一股歪理的開解,像一把鈍刀子,割開了藺珊珊心頭那層厚厚的繭。
是名為羞恥和恐懼的繭。
一股酸熱猛地沖上鼻腔,眼淚毫無征兆地涌了出來。
不是委屈,更像是一種被理解、被“赦免”後的釋然和疲憊。
“兵卒...”她喃喃重復,抬手狼狽地抹掉臉上的濕痕,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我這個兵卒,自己剛拱過了河,回頭就被人家正宮娘娘架在火上烤...”
回憶的碎片帶著實驗室特有的冰冷觸感,瞬間刺穿酒吧的暖昧喧囂︰
那間遠離喧囂的華興雲E區實驗室。
空氣里彌漫的是服務器高速運轉後金屬散熱片的溫熱。
胡笳穿著剪裁精良的淺灰色香奈兒粗花呢套裙,背對著她,指尖拂過一台機櫃冰冷的金屬外殼。
“他就像這台機器…承載的東西太多,需要的是穩定,是支撐,是絕對可靠、不會帶來任何干擾和風險的‘運行環境’。”
胡笳的聲音平靜得像在分析代碼里的程序包,每一個字都精確地敲打在藺珊珊緊繃的神經上,“而不是一顆隨時可能引燃、擾亂精密系統運行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