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時,窗外的陽光已徹底掙脫雲層束縛,將OCG大廈的玻璃幕牆映照得金光璀璨。
任晨凌婉拒了徐振宇安排的飯局,卻單獨看向陳默︰“陳總,找個地方喝一杯?純聊天,不談公事。”
眼神里帶著棋逢對手的探詢。
陳默頷首︰“樓下不遠處有家威士忌吧,安靜。”
代海濤則一把拉住正欲離開的徐振宇,指著筆記本上剛才飛速記錄的幾個關于“同股不同權”下技術決策委員會權限設定的問題。
他眼神灼灼︰
“老徐,別走!
WVR架構下,核心技術路線的最終拍板權必須落在我們手里,這個條款怎麼設計才能滴水不漏?
還有,330億的估值壓力山大,《星淵》那個全局光照優化方案,我覺得預算還得加!”
徐振宇看著瞬間進入“戰斗狀態”的CTO,無奈又欣慰地笑了︰“好,好,去我辦公室,叫法務和財務來加班,今天就把框架敲死。”
OCG大廈附近的“琥珀時光”威士忌吧,隱秘的雪茄室內。
上好古巴雪茄的醇厚香氣與單一麥芽的威士忌交織彌漫。
任晨凌剪開一支COhiba Behike 52,動作優雅,遞向坐在對面的陳默。
陳默擺手婉拒︰“謝謝Bill。” ,然後抬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東方樹葉。
任晨凌也不理會陳默這種在酒吧喝東方樹葉的奇怪癖好,不做勉強,自己點燃雪茄。
深吸一口,緩緩吐出淡藍色的煙霧,隔著煙霧看著陳默︰
“陳總今天這一課,振聾發聵。
港交所新規落地不足一月,你已將其化為靈境上市路徑上的關鍵落子。
我們公司內部討論的游戲版本號收緊風險你也關注到了。
這份對政策風向的捕捉、對資本市場估值邏輯的穿透力可一點也不像個IT。還有”
他頓了頓又說道,“那份在刀尖上錨定330億估值的魄力,任某佩服。”
陳默不好意思的開口,“Bill過譽。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遠些。鵝廠的生態,才是靈境敢于眺望全球化的底氣。”
他倒是想高調一下,但實力不允許啊。
此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難不成說開掛了?只能是先互吹一波。
任晨凌眼中精光一閃,身體微微前傾,雪茄的紅點在昏暗中明滅︰
“明人不說暗話。
華興渡河項目,自研ERP核心模塊替換OraCle,乾坤已定。
馬來西亞、中國區接連成功切換,月結壓測順利通過,整個業界都在關注著。
听說你們也換上了雲底座。”
陳默等了半天,就是想看對方要憋出個什麼屁,果然。
“華興雲BU的辛總,听說與你交情頗深。” 他話題陡然一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靈境在雲游戲、AI生成內容上的野心,需要強大的底層算力和彈性架構支撐。華興雲,是否會是靈境‘平台化’未來之下,那片看不見卻至關重要的‘沃土’?”
這個問題極其敏感,直指陳默作為華興核心高管與靈境大股東之間可能存在的戰略協同甚至利益輸送空間。
陳默放下東方樹葉,塑料瓶放在吧台上發出“咚”的悶響。
他迎上任晨凌探究的目光,眼神坦蕩澄澈,如同秋日的晴空︰
“華興雲是開放平台,服務于所有追求卓越的客戶。靈境,會是其中一員,也只會是其中一員。”
這個回答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技術合作的可能性,又劃清了純粹商業合作的界限,“一切合作,都將遵循最嚴格的市場規則、公允定價和上市公司關聯交易披露準則。Bill盡可放心。”
他頓了頓,語氣充滿了堅定,“我的原則很簡單︰該在陽光下的,絕不留一絲陰影。”
任晨凌再次深深地看著陳默,仿佛要透過那雙平靜的眼眸,看清其下涌動的深海。
幾秒鐘後,他忽然朗聲笑了起來,舉起手中的威士忌杯︰
“好!
好一個‘該在陽光下的,絕不留一絲陰影’。
陳總,為靈境在陽光下的星辰大海,也為華興渡河的‘驚濤駭浪’,干一杯!”
一個杯子,一只盛著琥珀色的烈酒,一個瓶子,盛著金湯般的茶水,在空中輕輕一踫。
“干杯”的聲響,如同戰鼓擂動前的號角,回蕩在彌漫著雪茄煙霧的靜謐空間里。
窗外,蓉城冬日短暫的白晝早已消失,但OCG大廈頂層,卻在漸次亮起的城市燈火中,熠熠生輝,仿佛一顆蓄勢待發的新星。
同任晨凌互加微信後告別,剛一走出酒吧的陳默便裹緊大衣鑽入車里。
寒氣卻仍尋隙鑽入,鋒利如刀,刮得人面皮生疼。
司機老吳在昏暗中側臉招呼了一聲“陳總”,便不再言語了。
車子悄然滑動,匯入城市夜里涌動的光流之中。
連續工作了一周,連周末都不帶休息的,饒是頂級牛馬代言人的陳默也扛不住了。
他很難得的提前叫來司機接自己回家,自己則總算放空腦袋攤在後座的“大沙發”上。
車窗外,蓉城一月夜的模樣,漸次鋪陳開來。
天是沉沉的黑,壓得低低,仿佛伸手可及;
街燈次第亮起,光暈在寒霧里洇開,暈染出朦朧的黃暈,暈染著行人匆匆的輪廓。
寫字樓的格子間燈火通明,亮得堅硬又規矩,映著底下人影晃動,如同水中游魚。
街邊店鋪的霓虹招牌頑強地刺破寒冷,火鍋店的“紅油”二字紅得滾燙,熱辣辣的蒸汽從門縫里擠出來,轉眼又被寒風撕碎。
偶有一兩片金黃的銀杏殘葉,被風卷著,倉皇掠過車窗,是冬日里最後一點斑斕的印記。
車子駛過錦江橋,橋下河水暗沉沉流淌,映著兩岸燈火,碎金點點,又冷又靜。
陳默搖下半扇窗,冷風猛地灌入,挾著水邊清冽而微腥的濕寒氣息。
趕忙又把窗戶搖了上去,這風景不看也罷。
幾個裹著厚厚冬衣的人影縮著脖子在橋上踽踽而行,呵出的白氣瞬間消失在夜色里,像幾聲無聲的嘆息。
寒夜的街市,到底冷寂了,只有車輪碾過路面的沙沙聲,固執地響著,像是這城市寒夜里唯一的呼吸。
老吳一如既往的沉默著,仿佛知道陳總喜歡安靜。
而陳默在後視鏡里瞥見那雙眼楮,專注地望著前方濕漉漉的路面,那目光里仿佛盛著許多沉甸甸的歲月,如同冬日里壓彎了枝椏的霜雪。
車拐進熟悉的路徑,兩旁梧桐的禿枝在幽暗路燈下伸展,影子印在車窗上,如枯瘦的手指。
遠遠地,已能望見浣花溪別墅區疏疏朗朗的燈火。
車子終于滑到院門前,悄然停穩。
老吳照例是簡短一句︰“陳總,到了。”
聲音低沉,在寒夜里卻有著一種安穩的質地。
“嗯,辛苦。” 陳默應了一聲,便推門下了車。
臨進屋前,手機突兀的響了起來,是藺珊珊的來電。
陳默直接掐了,只回了一條四個字的短信,“明天再說。”
他今天只想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