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務報表更是觸目驚心︰營收大幅下滑，淨利潤虧損二十二億，資產負債率攀升至危險的85紅線。
報告用加粗字體標注︰現金流瀕臨斷裂，部分生產線已處于半停工狀態，員工工資拖欠普遍達兩到三個月。
“西風小馬”——這家由重慶小馬工業集團與西風汽車公司各持股50組建的“混血兒”，此刻正被市場的巨浪狠狠拍在生死線上。
西風汽車這棵大樹自身也在轉型陣痛中，對小馬的支持早已力不從心。
報告里附了幾張偷拍的生產線照片︰空曠的車間，蒙塵的設備，寥寥無幾、神情麻木的工人。
角落里堆著積壓的庫存車，車身上蓋著的防塵布都落滿了灰。
陳默的目光死死盯在“資產負債率85”和“員工工資拖欠三個月”這兩行字上。
前世那些關于繆賽斯小馬更名後）初期掙扎求生的模糊記憶瞬間變得無比清晰。
絕望，這就是此刻西風小馬最真實的底色。
絕望到足以讓一個企業的掌控者放下所有矜持與驕傲，只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翻到報告的核心評估結論部分︰
“核心優勢︰
1，完備的整車生產資質與基礎制造能力︰擁有沖壓、焊裝、涂裝、總裝四大工藝完整工廠重慶兩江基地），設備維護狀態尚可，具備快速重啟潛力。
2，相對簡單的股權結構︰盡管是5050合資，但西風汽車無意深度介入，實際運營主導權在重慶小馬工業集團張九義實際控制）手中。決策鏈條較傳統國企更為扁平。
3，極強的求生欲與合作意願︰基于其當前極端困境，預期對能帶來訂單、資金、技術尤其是智能化賦能）的外部戰略合作者，將展現出前所未有的開放性與妥協度，對主導權要求預期最低。
4，地方政府的迫切支持需求︰作為重慶重要制造業企業，地方政府對其生存有極高訴求，預期將在土地、政策、融資協調上提供強力背書，掃清合作障礙。
核心劣勢︰
1，品牌價值幾近歸零︰西風小馬品牌形象低端，市場口碑崩壞，消費者信任度極低。
2，智能化技術儲備幾近于無︰在智能座艙、自動駕駛、車聯網等前沿領域缺乏人才、技術積累和研發投入。
3，供應鏈體系脆弱︰傳統供應商關系因經營困難出現斷裂，高品質核心部件尤其三電）供應保障能力存疑。
4，巨額債務與現金流壓力︰此為最核心風險點，需華興投入初期啟動資金並承擔連帶風險，或需強力協調金融機構介入。”
合上文件，陳默靠在寬大的真皮椅背上，閉上眼。
台燈的光暈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輪廓。
帝汽是虛胖的巨象，輝瑞是心思活絡但深陷泥潭的壯年，而西風小馬.....
這特麼就是一條瀕死的魚，為了呼吸到一口空氣，它會毫不猶豫地咬住任何拋下的鉤索。
哪怕鉤索後面連著的是掌控它命運的鎖鏈。
自主可控
沒有比絕望者更渴望被“控制”的了。
因為它唯一能失去的，只有枷鎖。
“就是你了。”陳默睜開眼，眸子里精光一閃而逝。
果然，有正確答案再反向推導就是爽，瞬間都能給自己整到邏輯自洽了。
他拿起內線電話，聲音平穩而清晰︰“通知徐總、姚總辦公室，目標優先級排序已確認︰西風小馬、輝瑞、帝汽。申請啟動第一輪高層接觸...”
“好的陳總。”電話那頭傳來的是林雨晴清脆的聲音。
北京，初冬，霾。
鉛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壓在頭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嗆人的顆粒感。
帝汽集團總部大樓那氣派非凡的玻璃幕牆，此刻也顯得灰蒙蒙的，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
陳默、徐平、姚塵風三人在帝汽一位級別不低的辦公室主任引導下，穿過空曠得有些過分的大廳。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們稍顯凝重的身影。
走廊兩側牆上掛滿了與各級領導的合影、琳瑯滿目的獎杯獎狀，無聲地彰顯著這家企業深厚的歷史底蘊與“通天”的人脈。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暖氣混合著上好龍井的茶香撲面而來。
長條會議桌對面，帝汽方面坐了七八個人。
為首的是主管自主品牌的副總，姓趙，約莫五十歲上下，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深色西裝熨帖合身。
他身旁坐著技術研究院的院長、銷售公司的老總，以及幾位部門負責人。
氣氛看似客氣，卻透著一種程式化的疏離。
“徐總、姚總、陳總，歡迎歡迎！一路辛苦！”趙副總站起身，笑容標準地伸出手，與徐平、姚塵風、陳默依次握了握。
他的手干燥有力，帶著一種習慣性的掌控感。
目光掃過相對年輕的陳默時，停留了不到半秒，微微頷首，並無多言。
寒暄落座，帝汽的接待人員立刻奉上熱茶。
徐平作為華興此行名義上的最高代表，率先開口，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可忽視的分量︰
“感謝趙總和各位同仁的接待。時間緊迫，我們直入主題。
華興在智能汽車領域的戰略布局已經啟動，這次來，是希望能與帝汽這樣底蘊深厚的伙伴，探討一種全新的深度合作模式——智選模式。”
接下來便由姚塵風言簡意賅地闡述了智選模式的核心︰
華興提供全棧智能解決方案，帝汽提供成熟的制造能力和資質。
雙方共同打造全新品牌車型，並由華興主導產品定義與用戶體驗。
他話音剛落，會議桌對面，那位銷售公司的老總便輕輕笑了一聲，聲音不高，但在安靜的會議室里格外清晰，帶著有些明顯的譏誚。
技術研究院的院長則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吹著浮沫，眼皮都沒抬一下。
趙副總臉上的笑容不變，身體卻微微後仰，靠在了寬大的椅背上。
他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右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左手手背。
“徐總的想法，很有魄力啊。”趙副總開口了。
他的聲音听不出喜怒，“華興的技術實力，尤其是在通信、人工智能領域，我們是非常欽佩的。作為供應商，為帝汽的智能化升級提供一些核心部件或解決方案，我們絕對是敞開大門，熱烈歡迎。”
他話鋒一轉，語調依舊平穩，卻像一把鈍刀子緩緩切了過來︰“不過，這個‘智選模式’嘛...由華興主導產品定義和用戶體驗”
他微微搖頭，嘴角噙著屬于“老大哥”對“新銳”的寬容笑意。
“帝汽幾十年造車，從212吉普到現在的自主品牌，積累的經驗教訓，對市場的理解，對用戶需求的把握，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造車，尤其是造好車，它是個系統工程，涉及底盤、車身、安全、調校......方方面面。
不是說有了智能座艙、有了自動駕駛，就能包打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