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在蓉城待了幾天,發現根據地還算穩,張福全也可以獨當一面後就直接飛回鵬城了。
當他走出寶安機場t2航站樓時,一股溫潤潮氣撲面而來。
風也帶著分量,沉甸甸的,不是冷,不是熱,只是濃稠地裹住人。
十一月的鵬城,空氣里幾乎能攥出水來,這濕意仿佛自有生命,無聲地攀爬、滲透,連呼吸也略顯黏滯。
抬頭望天,只見天空是灰白色的,如一張浸濕的厚棉絮。
航站樓巨大的鋼架穹頂,在這樣天光底下泛著冷白的光,失去了金屬的硬朗,倒顯出幾分軟塌塌的疲態來。
陳默裹緊薄外套,卻覺得那濕氣並不在意薄薄一層屏障,依舊絲絲縷縷鑽進來,貼上了皮膚。
司機老吳早已候在二樓到達層12號門外,遠遠看見陳默,便小跑過來接過行李箱。
老吳是行政部工作多年的外協員工,臉上堆著誠懇而節制的笑容︰“陳總,一路辛苦了,車就在前頭。”
車駛離機場,匯入北環大道車流。
路兩旁是密密麻麻的樓宇,拔地而起,刺入灰蒙蒙的天幕。
玻璃幕牆映著陰天,灰撲撲的,像是蒙著厚塵。
高架橋縱橫交錯,鋼筋水泥的骨架如巨人肋骨般裸露在眼前,車流在其間穿行,如同被龐然之物吞吐的細小活物。
偶爾可見幾處建築工地,塔吊林立,泥頭車進進出出,車輪碾過坑窪,沉悶的聲直透進車廂里來。
高架橋下,有些零碎的空地,雜草倒是得了濕氣滋養,綠得發烏,油亮油亮地瘋長著,顯出幾分不合時宜的蠻勁。
車窗外,高架橋的陰影沉沉壓下來,車輪碾過接縫處,發出單調的“ 當”聲,規律得催人欲眠。
陳默靠著椅背,只覺這城市正以鋼鐵的筋骨和混凝土的肌肉,沉默地、固執地向著天際膨脹,生猛卻又有些疲憊。
車子最終拐進阪田華為基地,駛向g區大門。
門禁處,幾叢勒杜鵑正開得熱鬧,深紅、粉紫的花朵,密密匝匝爬滿了低矮的綠籬,花瓣肥厚,顏色濃得仿佛要滴下汁水。
這種花在鵬城,冬日也開得毫無顧忌,熱烈得有點不管不顧。
老吳將車緩緩停在大門前,門禁處的閘機便無聲滑開。
“陳總,到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安頓妥當後的松弛。
幾分鐘後,陳默的出現讓g區33樓的公共辦公區都安靜了許多。
當it總裁辦公室厚重的實木門在身後合攏時,便將外界最後一絲雜音隔絕。
空氣里彌漫著頂級雪松木家具的淡雅氣息。
巨大的環形辦公桌後,陳默沒有開主燈,桌角一盞蒂凡尼古董台燈也沒有開,只有天光將他專注的臉龐籠罩在靜謐的光影里。
他面前攤開著三份裝訂整齊的文件,封面上印著鮮紅的“絕密”字樣。
標題分別是《帝汽集團核心資產與經營狀況深度評估》、《輝瑞汽車技術路線與股權結構穿透分析》、《西風小馬股份有限公司生存現狀與潛在合作價值研判》。
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胡桃木桌面上敲擊,發出極輕微的篤篤聲,如同他腦海中高速運轉的思維齒輪。
徐平“自主可控”的告誡言猶在耳,當然這也是他自己的想法。
姚塵風對速度的渴求也近在咫尺。
時間,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他首先拿起帝汽的文件。
作為首都的汽車長子,帝汽的“家底”確實厚實。
龐大的產能,完善的四大工藝沖壓、焊裝、涂裝、總裝)工廠布局,尤其是位于株洲和廣州的基地,設備先進度在國內首屈一指。
控股奔馳、擁有現代合資公司,這張虎皮足夠唬人。
然而,陳默的目光精準地刺穿這層光鮮,落在報告核心的財務數據欄上。
2017年前三季度,帝汽自主品牌紳寶、帝都)累計銷量堪稱慘淡,僅十萬輛出頭,同比暴跌超過35。
更為觸目驚心的是虧損額,僅自主板塊前三季度就淨虧損高達六十七億。
報表附注里一行小字揭示了根源︰庫存高企,渠道壓庫嚴重,終端動銷近乎停滯。
“虛胖的巨象...”陳默低聲自語,指尖劃過那刺眼的虧損數字。
前世碎片般的記憶翻涌︰帝汽新能源早期依靠政策補貼和b端市場網約車、出租車)風光一時,但在面向真實c端消費者的智能化、網聯化體驗上,始終慢了好幾拍。
更關鍵的是其根深蒂固的國企思維和盤根錯節的內部利益。
找它合作
主導權
恐怕連門都摸不到就會被各種“國情”、“流程”、“協調”擋回來。
自己這邊是要“听話的傀儡”
好像有些天方夜譚。
他果斷將帝汽的文件推到一邊。
這塊骨頭太硬,表面光鮮內里早已腐朽,絕非智選模式初期的理想載體。
風險太高,時間耗不起。
第二份,輝瑞。
技術派的標簽在輝瑞身上尤為明顯。
報告里詳細羅列了其在發動機acte系列)、變速箱尤其是cvt技術)領域的多年積累,底盤調校上也確有一定口碑。
控股觀致、合資捷豹路虎的經歷,似乎也給它鍍上了一層“國際化”的金邊。
陳默的眉頭卻微微蹙起。
銷量數據同樣不容樂觀,多品牌戰略輝瑞、開瑞、凱翼、觀致)導致資源分散,內部消耗嚴重。
2017年主力車型艾瑞澤5、瑞虎7銷量均未達預期,整體增長率遠低于市場大盤。
財務數據雖未像帝汽那樣血流成河,但也僅能勉強維持微利,現金流緊繃。
真正讓陳默心生警惕的,是報告末尾關于其股權結構和管理層的分析。
“蕪湖系”地方國資背景濃厚,決策鏈條冗長,內部山頭林立已是公開的秘密。
前世記憶中,輝瑞在新能源和智能化轉型上動作頻頻卻收效甚微,戰略搖擺不定,與其內部復雜的權力結構與各方利益的反復拉扯脫不開干系。
“技術底子有,但包袱更重,心思太活。”陳默的手指在“管理層派系分析”那幾頁上點了點。
姚塵風要的是快刀斬亂麻,是令行禁止。
輝瑞這潭水太深,貿然攪進去,只怕主導權沒爭到,反而被拖入無盡的內耗泥潭。
它或許是個備選,但絕非首選。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最薄卻也最沉重的那份文件上——《西風小馬股份有限公司生存現狀與潛在合作價值研判》。
封面下方“瀕危”的紅色標注異常刺目。
報告開篇就是一連串冰冷到殘酷的數據︰2017年19月,整車銷量僅八萬三千余輛,同比暴跌42.7。
<pv在競品擠壓下節節敗退,經銷商退網潮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