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天際被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魚肚白。清冷的空氣帶著露水的濕意，和泥土青草的芬芳，涌入鼻腔，讓即將遠行的李雲精神為之一振，卻也帶來了一絲離別的蕭索。
青山村的村口，那棵見證了無數歲月枯榮的老槐樹下，李雲最後整理了一下背上的行囊。那個破舊的包袱里裝著他全部的家當，而懷中，則揣著那塊冰涼的青雲宗考核木牌、幾顆關鍵時刻能救命的極品化毒丹，以及那本字跡潦草卻蘊含丹道至理的獸皮冊子。
最沉重的，還是背上那尊看起來像剛從古戰場刨出來的、坑坑窪窪還帶破洞的紫金八卦鼎。這玩意兒雖然賣相極差，但入手沉甸甸的質感和那若有若無的古老氣息，無不彰顯著它法器的身份。背著它，李雲感覺自己就像是扛著一座小山，壓力山大，但也底氣十足。
他回頭望去，村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幾縷炊煙歪歪扭扭地升起。狗蛋他們昨天已經偷偷送別過了，此刻大概還在睡夢中。村長和村民們也都在各自家中，默默地目送。這種無聲的告別，反而更讓人心中沉甸甸的。
“呼……”李雲長長吐出一口氣，將心中的不舍與擔憂強行壓下。路是自己選的，跪著也要走完！更何況，他肩上還扛著老藥翁的期望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責任。
他轉過身，目光投向那條蜿蜒伸向山外的、熟悉又陌生的小路。這條路，他走了十幾年，但從未像今天這樣，感覺它如此漫長，充滿了未知。
就在他抬腳，準備踏出離開青山村的第一步時——
“小子！給老夫站住！”
一個蒼老而帶著濃濃不爽的聲音，如同平地驚雷般在他身後炸響！
李雲渾身一激靈，差點沒把背上的破鼎給甩出去！他猛地回頭，只見老藥翁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他身後不遠處，依舊是那副邋里邋遢、睡眼惺忪的樣子，手里還提溜著一個……嗯，看起來像是用某種黑色焦木和不知名獸皮拼接起來的、造型極其古怪、散發著濃烈煙火氣的……小爐子？
這爐子比紫金八卦鼎小巧得多，只有臉盆大小，同樣是三足，但爐身上沒有任何花紋，只有一道道粗糙的、仿佛是倉促間焊接上去的縫合痕跡，爐蓋更是簡單粗暴，就是一個同樣材質的破碗倒扣在上面。
“前……前輩？”李雲眨了眨眼，有些懵逼，“您……您怎麼又來了？還有事吩咐？”
“廢話！沒事老夫大清早跑來喝西北風啊？”老藥翁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將手里那個冒著黑煙的小破爐子，“ 當”一聲扔到李雲腳下，差點砸到他的腳趾頭。
“喏！這個也拿著！”
李雲低頭看著腳下這個比紫金八卦鼎還要丐版的爐子，一臉的黑人問號︰“前輩，這……這是啥？您老人家不是剛給了我一個……呃，雖然破了點但好歹是法器的鼎嗎？怎麼又給我一個……燒火盆？”
他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來形容這玩意兒了。這東西別說煉丹了，拿去烤紅薯都嫌它漏風！
“燒火盆你個頭！”老藥翁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抬手就想給李雲一個爆栗，但似乎想到了什麼，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哼哼道︰“你當老夫不知道你那點花花腸子？背著個紫金八卦鼎就想招搖過市？那玩意兒雖然破了，但識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件正經的法器！你一個煉氣期的窮小子，背著個法器丹鼎滿世界亂竄，是嫌命長，想給那些殺人奪寶的邪修送溫暖是吧？！”
李雲聞言，頓時恍然大悟，背後驚出一身冷汗！
對啊！他光顧著高興得到法器了，卻忘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紫金八卦鼎雖然破損，但畢竟是法器！以他現在的修為，根本沒有保護它的能力！一旦被人盯上，別說去南雲城了，估計剛出這片山，就得被人扒光了埋土里！
“前輩教訓的是！小子……小子欠考慮了！”李雲連忙認錯，額頭冒汗。
“哼！算你還有點腦子！”老藥翁撇撇嘴，指了指地上那個其貌不揚的小黑爐子，“這潛火爐，是老夫早年間閑著沒事，用百煉玄鐵混著地心火銅，隨便敲打出來的，丑是丑了點，但勝在結實耐用，而且……看起來就像個破爛！絕對不會引人注意！你剛出門這段路，就先用它！等到了南雲城，或者你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再把那尊破鼎拿出來用！”
潛火爐？百煉玄鐵？地心火銅？
李雲再次震驚了！
百煉玄鐵，那可是打造凡俗神兵利器的頂級材料！地心火銅更是蘊含火系靈力的珍稀礦石，通常只有築基期以上的修士才能接觸到！
用這兩種材料隨便敲打出來的爐子……就算不是法器，其堅固和導熱性，也絕對遠超世間凡鐵！而且還自帶隱身特效！
這哪里是燒火盆？這分明是扮豬吃老虎的神器啊！
老頭子……您老人家到底還有多少寶貝？！您確定您不是哪個隱世宗門的太上長老，出來體驗生活的？
李雲心中瘋狂吐槽，但臉上卻露出了無比真摯的感激︰“多謝前輩！前輩想得周到！小子感激不盡！”
他手忙腳亂地將這尊潛火爐也背到身上。這爐子雖然小，但分量卻一點不輕，看來用料是實打實的。現在他感覺自己更像個收破爛的了，背上叮叮當當掛著兩個畫風迥異的爐子。
“光有爐子，沒米下鍋也不行。”老藥翁似乎覺得還不夠保險，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嗯，看起來像是用油布層層包裹，還帶著泥土氣息的……包裹？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裹，里面露出的，卻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寶貝，而是……幾塊用特殊方法炮制過的、呈現出暗紅色的……獸肉干？還有幾個用蠟封好的小竹筒，以及一小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黑色藥丸。
“這是……？”李雲再次懵了。難道前輩是怕我路上餓死，給我準備的干糧？畫風轉變得有點快啊！
“想什麼呢！”老藥翁瞪了他一眼，拿起一塊暗紅色的肉干，“這是火犀牛肉，用秘法炮制過，蘊含精純的火屬性能量，頂餓，更能補充氣血！關鍵時刻嚼一塊，比你吃十顆闢谷丹都管用！”
他又拿起一個小竹筒，拔開蠟封，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氣息瞬間散發出來︰“這是冰髓玉液，是老夫用百年冰山雪蓮的根睫加上無根之水煉制而成，能清心明神，驅除心魔，關鍵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壓制和掩蓋你體內過于駁雜和……嗯，過于顯眼的靈力波動！每天喝一小口，記住，一小口就夠了！”
最後，他指著那袋黑色藥丸︰“這是匿息丸，沒什麼大用，就是讓你身上的靈力波動變得更微弱，看起來更像個剛入門的菜鳥，不容易引起注意。效果持續十二個時辰，記得每天按時吃。”
火犀牛肉！冰髓玉液！匿息丸！
李雲听得目瞪口呆！
這些東西，名字听起來或許沒有之前的法器和秘典那麼高大上，但其功效，卻無一不是為他量身打造！補充能量、壓制靈力波動、掩蓋氣息……這簡直是新手上路苟命套餐啊！
尤其是那冰髓玉液，竟然能壓制和掩蓋靈力波動？這對他隱藏九轉丹田和那不安分的毒炎，簡直是神助攻！
老頭子……您這是把我的後路都給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啊！
李雲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紅了。
他能感受到，這些東西背後，是老藥翁耗費了多少心思和珍藏！那火犀牛肉，絕不是普通野獸；那冰髓玉液，光是百年雪蓮就價值連城；那匿息丸，雖然老頭子說得輕巧，但能持續十二個時辰的匿息效果，其煉制難度和材料，絕對不簡單！
這哪里是師徒？這簡直比親爺爺還親啊！
“前輩……”李雲的聲音有些哽咽，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覺得自己之前那些插科打諢、嬉皮笑臉，在老藥翁這份沉甸甸的關愛面前，顯得那麼幼稚可笑。
“行了行了！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老藥翁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揮揮手，語氣卻不自覺地放緩和了一些，“這些東西，你省著點用，尤其是那玉液，老夫存貨也不多了。”
他頓了頓，神色忽然變得無比嚴肅和凝重，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只有兩人能听到的音量說道︰“小子，最後再跟你說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切記！切記！”
李雲心中一凜，連忙屏住呼吸，凝神傾听。
老藥翁的目光如同兩道利劍，直刺李雲的眼底深處︰“你的丹田！很不對勁！”
李雲的心髒猛地一縮！來了！果然來了！
“你以為老夫真的老眼昏花了嗎？”老藥翁冷哼一聲，“上次你煉制化毒丹，引動天地異象，雖然你小子隱藏得快，但老夫還是捕捉到了一絲……九色霞光！”
九色霞光！
果然！老藥翁真的看到了！
李雲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九轉丹田的秘密，竟然真的被發現了！
“前輩！我……”李雲想要解釋，卻被老藥翁抬手打斷。
“你不用說！老夫也不想知道那到底是什麼玩意兒！”老藥翁的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老夫只告訴你一點！這種異象，古籍中從未有過記載！它可能代表著無上的氣運和潛力，但也可能……是招致滅頂之災的根源！”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修士逆天而行，本就步步荊棘！你身負如此異象，就如同黑夜里的明燈，會吸引來無數覬覦的目光！那些真正的大能，手段通天，隔著萬里之遙感應到你的異常，也並非不可能！”
“所以，記住老夫的話！”老藥翁的聲音斬釘截鐵，“從今天起，除非到了生死存亡、不得不暴露的最後一刻，否則，絕對！絕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丹田的真正秘密！尤其是那……九種顏色！哪怕是你最親近的人，也不能輕易透露！”
“那冰髓玉液，能幫你壓制一部分氣息，但終究是外物！關鍵還是要靠你自己！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動用那九色丹田的全部力量！平日里，就用你那黑白二氣偽裝，甚至……必要的時候，可以自晦根基，裝作資質平庸！”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在你擁有足夠自保的力量之前，苟才是王道！懂嗎？！苟住！我們能贏！”
苟住我們能贏？！
李雲听著老藥翁這番語重心長的囑咐，心中是又感動又想笑，最後化為一股暖流，淌遍全身。
他知道，老藥翁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傾囊相授，為他的前路掃清障礙，點亮明燈。
“是！前輩！小子明白了！一定苟……咳咳，一定謹記您的教誨！絕不輕易暴露！”李雲用力點頭，將這番話牢牢刻在心底。
九色丹田的秘密，將是他最大的底牌，也是最危險的炸彈！在沒有足夠實力之前，必須深藏！
“明白就好。”老藥翁似乎終于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臉上露出一絲疲憊之色，“該說的都說了，該給的……嗯，好像也給得差不多了。滾吧！趕緊滾！趁著天還沒大亮，路上能少點麻煩！”
他再次揮手，像是真的不耐煩了。
李雲知道，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感激、不舍、以及對未來的決心，都化為了一個無比鄭重的動作。
他對著老藥翁，再次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一次，他沒有說話，但眼神中的堅定，已經勝過千言萬語。
直起身，他不再有絲毫猶豫，轉過身，背著那看起來如同逃荒難民般的、叮叮當當響的行囊，迎著那刺破雲層、播撒萬丈金光的朝陽，大步流星地踏上了通往山外的路！
老藥翁站在原地，看著少年逐漸遠去的、略顯單薄卻又異常堅定的背影，久久沒有動彈。
直到那背影徹底消失在山道的拐角處，他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般，長長地嘆了口氣，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一絲擔憂，還有一絲……隱藏極深的期盼。
“小子……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低聲喃喃著，轉身，佝僂著背，慢悠悠地朝著村子里走去。晨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與……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