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身旁的護衛還想開口,老者擺了擺手,淡淡的說道︰“既然犯了錯,理應受罰~。”
隨後就看著劉縣令,笑道︰“不知老朽剛才說的那件事……”
“鄭主簿不在,沈剛夫,你帶這位老先生去戶房。”劉縣令開口說道。
“謝劉大人~。”老者拱了拱手說道。
沈剛夫點了點頭,老者帶來的人有一半留在了這里,另一半和那老者一起跟著沈剛夫向戶房走去。
戶房是存放戶籍的地方,走到門口的時候,沈剛夫轉身說道︰“只能進去兩個人,其余人等就在外面等著吧。”
“楚正隨我進來,其他人在外面等著。”老者笑了笑,指了指為首的男子,和他走了進去。
書桌旁,小丫頭手底下緩緩的研墨,眼楮卻盯著楚雲的手,看著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小字出現在白紙上。
雖然姑爺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教她認字了,但紙上的字她只能認出來為數不多的幾個,什麼“佳人”“月下”的,不過不認識也不打緊,看著那些好看的字出現在紙上,莫名的會感到舒服。
楚雲每寫一會兒,就會停下筆,喃喃幾句。
腦海之中,有關這個世界的資料不停地閃過,篩選之後,重新動筆。
玉兒奇怪的看著自說自話的姑爺,磨好了墨之後,看到姑爺錘了錘肩膀,立刻跑到他的身後,伸出小手,輕輕的揉捏起來。
捏了一會兒,手腕有些酸痛了,就搬了一張小椅子,坐在楚雲對面,雙手疊起來放在桌上,腦袋墊在上面,歪著頭,忽閃忽閃的眨著大眼楮,看著不停晃動的筆桿,小小的打了一個哈欠~。
每當沉浸自己的世界時,時間就過的特別快,屋子里面的光線也有些發暗,抬頭望了望窗外,太陽已經快要落到西邊的山下去了。
放下筆揉了揉肩膀,等著最後一頁的墨跡徹底干透。
小丫頭趴在前面睡著了,一邊的俏臉枕在胳膊上擠成一團,嘴角還有一絲晶瑩,夕陽的余暉從窗外照射進來,使得她整個人都沉浸在光暈之中。
起身取了一件衣服輕輕的披在她的身上,走出房門的時候,香痕姐妹坐在院中小聲的交談,看到楚雲走出來,香痕站起身說道︰“剛才見相公寫東西入神,就沒有打擾你,晚飯已經做好了,相公先去洗洗手吧。”
楚雲點點頭,正準備去洗手,老陳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看了看他,再看看柳香痕,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姑爺~,宅子外面有位小姑娘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好像是來找你的~。”
“我先出去看看~。”楚雲對香痕說了一句,便向門外走去。
這些天來找他的人著實不少,無不例外都是某某小姐某某姑娘的貼身丫鬟侍女之類的,雖然不打算接受邀請,但讓人家等在那里,也是一件不太禮貌的事情。
還沒走出宅子,便看到一位身穿翠色衫子的少女在大門外面徘徊,楚雲愣了一下之後,又轉身往回走。
“你……”
少女在門外不停的踱著步子,還沒決定要不要去找那個人。
她是背著小姐出來的,萬一小姐知道自己來找他了不高興怎麼辦,可是不找他的話,小姐的麻煩又該怎麼解決,心中猶豫不決間,看到那人向外面走來,正要鼓起勇氣,卻見他看到自己之後,居然又跑了回去,明顯是在躲著自己,小嘴一癟,伸出手指指著他的背影,委屈的眼淚都快滴下來了。
“壞人~!”
”流氓~!”
“登徒子~!”、
“沒良心~!”
……
……
淚珠在眼眶里面打轉,還是沒有落下來,少女忍著心里面的委屈,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了牆邊的那棵小樹身上。
“你在干什麼~?”
一道疑惑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少女猛地回過頭,看到那壞人正站在門口,一臉意外的看著自己。
“來這個給你~。”
楚雲不打算問清楚小姑娘和這棵樹到底有什麼仇怨,走過去,將手中一個薄薄的書冊遞給了她。
少女一只腳翹在空中,眼中還有水霧沒有散去,怔怔的望著楚雲,一時間竟忘了伸手去接。
……
……
甦江縣衙,沈剛夫斜靠在戶房的門上,嘴里叼著一根樹枝,再次疑惑的向房間里面望了一眼。
那個老頭子,到底在里面找什麼,這麼大年紀了,竟然跪在里面慟哭出聲,戶房的書吏都被嚇傻了。
“我……我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你,你別告訴我們家小姐啊~。”
叫做小娟的少女小跑著離開了,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走之前說的話在楚雲的耳邊響起。
“這女人,到底在搞什麼啊~……”楚雲揉了揉眉心,喃喃的說道。
以她的性格,明明不可能自暴自棄,這般不作為又是為了什麼?居然還是小娟偷偷的跑過來,他才知道曾詩韻的境況已經到了那樣的地步。
難道是因為臉皮薄?
不過,無論有沒有發生那晚的事情,楚雲都不能看著她被動的去接受那樣的命運,如果李萱說的沒錯,有那些東西,問題如今已經得到解決了吧?
可心里為什麼還是沒來由的感到煩躁呢~?
“姑爺~,吃飯了……”
玉兒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從里面傳過來,楚雲將心里的紛亂念頭暫時壓下,轉身走了回去。
……
……
名叫小娟的少女懷里緊緊抱著那本書冊,跑出了小巷。
“看來那壞人,也不是那麼壞嘛~。”自顧自的喃喃了一句,在街邊買了兩根糖葫蘆,蹦蹦跳跳的向前走去。
自小就跟在小姐身邊,雖說小姐會的琴棋書畫她樣樣都不通,但至少跟著小姐識過字,認得詩詞。
那壞人現在已經不是壞人了。
那公子寫的詩可厲害呢,上次在那園子里,把那麼多人都嚇到了,還听說想要爭花魁的那些人,哭著求著讓他給自己寫詩,上次媽媽給施妙妙五百兩銀子,讓她去找那位公子的時候,她可是全都听到了。
哼~!她施妙妙憑什麼讓那位公子寫詩,還沒飛上枝頭當鳳凰呢,最近這些天,整天在小姐面前說那些怪話,要不是小姐攔著,看她不上去撕爛她的嘴。
悄悄的從後門溜進了群玉院,小姐剛才出去找婉清姐姐了,她才有機會偷偷跑出去,輕輕推開房門,就听到了熟悉的聲音。
“小娟~,你剛才去哪里了~?”
趕忙將懷里的東西藏好,要是讓小姐知道了,肯定會讓她還回去的,咧嘴露出兩排白牙,說道︰“小姐~,我剛剛出去買了兩串糖葫蘆,給你一串……”
……
……
天色已經完全的暗了下來,里面終于傳來了動靜,沈剛夫吐掉嘴里的枯枝,看到那老者和青年從戶房走了出來。
“抱歉啊~,給你們添麻煩了~。”老者對他拱了拱手,說道。
“老人家找到想要的東西了~?”沈剛夫好奇的問了一句。
心里面猜測,看他剛才哭的那麼傷心,應該是找到了,而且結果似乎並不是那麼的讓人滿意。
老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著問道︰“敢問這位捕頭,本縣的所有戶籍,是否全都在這里面了,可有缺失~?”
“不敢說所有人口的戶籍都在這里,但大抵也差不了多少。”沈剛夫回答道。
前段時間才帶著兄弟們挨家挨戶的清查了人口,除非是那些躲在深山里不出來的黑戶,各個村寨有多少人口,就有多少戶籍,這是不會差的。
“多謝~。”老者和善的一笑,指了指今天被杖責,如今被兩人攙著的年輕人,對沈剛夫說道︰“老朽御下不嚴,初到貴府,便讓他犯下如此大錯,不知……”
沈剛夫擺了擺手,說道︰“既然已經施了刑,就可以帶走他了,記得不要在清江城內縱馬就是了。”
劉縣令顯然也不願意和這些人結下太深的梁子,白天特地囑咐了他這些,想來縣尉大人也不會說什麼。
“楚伯,我們要現在去那村子嗎?”老者帶著十余名護衛走出縣衙,那名叫做楚正的男子轉頭問道。
被稱為楚伯的老者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先找個客棧住下吧,明日一早再說。”回頭再次望了望高大的縣衙大門,臉上露出了濃的化不開的哀傷。
第二日清早,便有一行人牽著馬出了城門,十余名護衛飛身上馬,一匹馬牽引著馬車,向著某個方向飛馳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楚家村迎來了一批奇怪的客人。
說是奇怪,不過是因為這十余人都騎著高頭大馬,風塵僕僕的樣子,像是趕了不少路,窮鄉僻壤的地方來了外人,大多都是村子里誰家的窮親戚,什麼時候有過這種陣仗?
“不知幾位來我楚家村有何貴干?”看著這些人下了馬,楚家村村正老者走過去,拱手問道。
向著不遠處的大壯兄弟暗暗使了一個眼色,在不知道這些外人來意的時候,警惕一些總沒有錯。
“老哥哥,這里是楚家村吧?”
看著對面那個和善的老頭,好像不是來找麻煩的,村正稍稍放下了心,說道︰“這里正是楚家村。”
“不知道老哥哥認不認得楚瀚?”
“楚瀚?”
原來是來找人的,村正嘴里喃喃著這個名字,明明有些印象,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
村子里都是些沒讀過書的粗人,起名也都是大壯二壯,二狗三炮之類的名字,楚瀚,這麼文雅的名字可不像是村里人能夠取出來的。
便在這時,另一位年長的村民喃喃了一句,“楚瀚,楚秀才是不是就叫這個名字~?”
村正一拍腦門,恍然大悟的說道︰“啊喲~!怎麼把楚秀才給忘了~!”
轉頭看著那老者,說道︰“有的有的,村子里以前是有這麼一個人,二十年前和娘子從外面搬過來的,後來在村子里落戶,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不過他已經死了好多年咯,你們找的是他嗎~?”
“二十年前,是了~,是了~……。”
听到村正的描述,老者眼中有兩行渾濁的老淚落下,聲音哽咽道,“少爺~,老奴來晚了啊~!”
“少爺~,老奴當初,就應該攔著你的啊~!”
楚家村村尾一座孤墳邊,十余道身影肅然而立,楚姓老者撫摸著冰冷粗糙的墓碑,神色悲愴,滿是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