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試一試,可不可以在尊崇本心的前提下,成為一個隨波逐流的人。
當然,決定不做“決定”,分明也是“決定”的一種。
我從不畏懼痛苦。
使我不能甘心的,是無意義的“受苦”。
譬如農夫種地,“汗滴禾下”,為的,是來日可以“秋收五谷”。
老子活一次,可不是為了平白無故地遭受苦難的!
一切發生,必有利于我!
利在何處?
不在此時,就在未來!
就算曾經那無數次對自己的“作踐”,也不過是目的性很強的“苦肉計”而已。
可從此以後,我也絕不會再施行如此下策!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保不齊哪一次玩脫了,就他媽的永別于世了!
雖然住院期間,媽媽始終沒有出現。但每天該有的問詢電話,卻是一個未少。
“放心吧,我們爺倆待的挺好的,醫生說恢復的也不錯。”
這一句,更是成了我與繼父共同的標準回答。
出院那天,匆匆從公司趕來的媽媽,又依照事先與醫生表哥的“籌謀”,馬不停蹄帶著我進行了第二場手術——修補我那雙在無數個日夜里被電腦刺激到高度近視的眼楮。
那個年代,“飛秒”手術還算是個稀罕玩意。
本著為醫學事業犧牲奉獻的大無畏精神,走上手術台前,我沒有絲毫的猶豫。
當然,最主要的,是為了符合體檢的要求。
結果,也很成功。
我終于告別了眼鏡,重新擁有了清晰的世界。
代價,是術後的我,必須要承受長達一個月的黑暗。
當雙眼也被繃帶纏繞的我,果真就成了“木乃伊”的模樣。
把自己“玩”成這副“尊榮”,我用了十八年時間。
天生的瞎子,沒有見光明的滋味,或許不會有太多的自怨自艾。
可後天的失明,卻很容易在“懷念”中沉淪。
孤獨地躺在床上,寸步難行的我,很快便懷念起,曾經那個可以用雙眼去感知的世界來。
但越是想要在那一去不返的,躁動的青春里,追憶記起許多細節,便越是發現,發生過的一切,竟是那麼的虛無縹緲。
“瞎”了沒兩天後,我便覺得自己好像死了。
當自己不能再看見周圍世界的時候,我便只能在他人給我的反饋里,尋找活著的證明。
比如試著憑借記憶里的路線,摸索著去上廁所。一路磕磕絆絆的疼痛,便會使我興奮莫名。
因為感覺還在,生命就仍在。
原來,我是多麼的渴望活著。
“瞎”了一周之後,我又開始懷念起,那些仍未完成的故事來。
那些我用青春之鮮血,勾勒出的無數“開始”,竟真的就要這樣“無疾而終”了嗎?
可就算我不是“瞎”了,而是真的死了的話,比起那位曾與媽媽同一天手術求生,最後卻消逝于手術台上的孩子來說,多體驗了十年人生的我,應該也算是足夠幸運的吧!
在那個孩子的生命,無聲終止的那一刻,又有怎樣的“未完成”呢?
是作業?學業?存檔的游戲?
還是一本沒有看完的漫畫書,或者一部未追到結局的動畫片?
又或者,只是一頓沒有吃完,甚至壓根就沒有吃到的,媽媽親手做的飯?
可就算他的生命得到了延續,他就真能保證去完成那一切的未竟之事了嗎?
就像一直活著,並且一直努力活著的我,不也還是留下了這許多的“半途而廢”,“未完待續”!
沒讀完的高中,沒考上的清北;
沒踢完的聯賽,沒投進的壓哨;
沒能混成一中有史以來第一個“扛把子”的自己,從沒真正做到過無所畏懼的“虎逼”;
始終花心的痴情,從沒能泯滅良心的渣男;
總是驕傲于她的兒子是個天才,又總是憤恨于她的兒子沒能醉心學習的媽媽;
對婷婷那近似于虧欠的無憾,對小狼那近似于痴戀的虧欠;
假設,我的生命果然就是終結于此了的話,那除了接受這些人與事的未完成外,又還能怎樣呢?
人生沒有過去,眼下即是永恆。
或許是享受過太多的孤單,導致我總會在每一個不得不獨處的時空里,清醒得像個“聖人”。
可我那些幼稚的閱歷與本該幼稚的年齡,又決定著我每次“入世”之時,只會做出一些迷糊透頂的事情。
人性之復雜,實在難有定論。
可人生之短暫,又是造物之必然。
在這場隨機“計時”的游戲里,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擁有多少的游戲時長。
我能做的,只是在每一個“戛然而止”前,盡情享受著尚能擁有的一切。
譬如,給一個眼下我將要離開的人,送上最誠摯的祝福。
2018年之前的消防,還隸屬于武警序列,也即是現役的一部分。
每個軍種,在每個省份、城市的征兵安排,也無定勢。
我入伍的那一年,消防隊已經很久都沒在黑龍江征兵了。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發生那許多促使我“回讀”的故事,我將永遠錯過這個偉大的事業。
如果當時的我,沒有“混”到一個“走投無路”的境地的話,自然也不會擁有選擇這個事業的“資格”。
所以,我堅定的認為,我與消防隊之間,應該是一場命中注定的雙向奔赴。
我會如此恣意地揮霍青春,就只是因為冥冥之中,知道有“他”在未來等我。
“重見光明”的當天,剛好是體檢與政審的截止日。
一切的發生,差一秒都不行。
剛從區武裝部出來,媽媽便對我提出了最新的指示︰“後天在龍運大酒店給你擺‘當兵宴’,你想一想,有沒有要邀請的同學。再算一算,需要給你預留出多少桌。”
頓了頓,又囑咐道︰“別整太多人,沒那麼大地方,盡量別超過兩桌。再說我和你爸邀請的人,那都是有‘人情’要往回收的!不像你請的那些人,只能吃白飯!”
一旁的繼父打斷道︰“兒子‘混’了那麼久,兩桌能夠嗎?反正也要走了,能請來的就都請來吧!”看了看我,伸出一只手掌,豪爽道︰“五桌吧!夠不夠?不夠我就少叫點老哥們,再給你勻幾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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