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娘右手執著篳篥,左手提裙邁過檀木門檻,高澄的寢室她還是第一次踏入。
燭火在輕紗屏風後暈染出暖色光暈,映得床幔金絲影動似雲。
紗幔後斜倚的人形隱約可見,卻看不清他的神情
“妾身見過大將軍!”宋娘端正行了一禮,金步搖卻垂得低低的,生怕高澄責怪自己逾越。
但她不得不來,之前遭人陷害吃了啞巴虧,經過反復思量,此番前來就是想求高澄準她攜子前往晉陽。
錦帳忽被掀起一角,“這四折屏風倒成了楚河漢界?”低沉的嗓音裹著幾分急促,“別這麼生分,近前來說話。”
宋娘臉上頓紅,從王含芷入門以後,她早已只是掛名之妾,高澄這般吩咐,反倒讓她緊張局促。
越過屏風,只見高澄素紗褻衣下若隱若現的胸膛,竟垂首含羞,不敢再抬頭。
“別木著了,過來!”高澄也是急了,心道這兩嫁之婦怎還如此扭捏。
待人到跟前,便扣住她的手腕扯入了床闈,宋娘手中篳篥順著幔帳滑落,滾入了床底。
幔上流甦隨著錦衾翻涌的節奏起落飄搖,衣縷委地疊出層層漣漪。
......
絳燭垂淚,帳中余溫未散,高澄草草披了中衣便翻身朝里,將錦被囫圇卷作一團。
宋娘望著他冷硬的脊背,唇間輾轉的言語化作了一聲幽嘆,如滴水沒入更漏。
曙色侵窗時分,高澄翻了個身,帳幔微動處倏然探出半張素顏,驚得他猛然倒抽涼氣。
“啊——”隨著裂帛般的驚叫響起,門外鐵甲侍衛已鏗鏘撞開雕門︰“大將軍!”
宋娘忙急湊近高澄︰“可是魘著了?世子?”
高澄掩著仍舊狂跳的心,見門口侍衛面面相覷,一時尷尬不已︰“你大清早的鑽床底下干嘛呢?嚇死我了!”
“妾身只是想撿回篳篥......”說著,手上攤出篳篥,
高澄也沒了睡意,翻身爬了起來,胡亂揮退侍衛︰“都退下吧!”
宋娘早已穿戴整齊,開始為高澄理衣。
高澄淡淡說了句,“還得上朝,這篳篥就改日再听吧!”
宋娘素手撫平他胸前褶皺,才抬眸偷偷瞅了高澄一眼,卻發現高澄正斜瞄著自己。
“妾,原是為其他事兒來,這篳篥不听也罷!”
“哦......下次求歡,別這麼扭扭捏捏的,我又不吃人。”
“妾身原是想求世子,準我帶著大郎回晉陽教養。”宋娘終是說出了請求。
高澄微微一愣,看著銅鏡映出的半張憔悴容顏,再細掃眼前之人,眼尾細紋已如碎瓷裂紋。
這個女子二十幾歲的容顏,他根本記不住,自己冷待了她近八年,如今她說要走,心里頓生內疚。
“這些年,都是我薄待了你,宋娘若真想去晉陽便去罷,只是長恭從小跟在你身邊,怕他舍不得啊!”
“我帶四郎同去晉陽吧,世子可放寬心,我絕不會虧待于他!”宋娘听著高澄語氣平淡,沒有怒意,心思更加堅定。
“四郎不能去晉陽,阿姝回來看不到,會怪我的!”
高澄扯過蹀躞帶轉身,頓了一頓︰“你再留些日子吧,等阿姝回來了,你再回晉陽不遲!”
“阿姝雖為長恭生母,但與世子終究擔著兄妹名分,只怕長恭由她撫養,會惹非議!”
高澄愁著眉頭,與秦姝之間分明落子無悔,偏教人進退維谷。
“可如今這後宅之中,還有誰更合適?再說,你既想去晉陽,我總不能強留著你吧!”說完,他冷著面跨出房門,獨留下宋娘惆悵。
馬車車轍碾過道上青石路,高澄端坐車中,
“宋娘不日將赴晉陽......”他掀簾望向天際。
自己居住的宅邸乃是曹魏所遺,雖年連修繕,但仍是破敗。
父親既能在晉陽起新宮,自己為何不可築別院于南?
如此一來,自己往後不必日日奔波于鄴北鄴南之間。
若將秦姝安置新宅撫養長恭,也會隔絕自己後宅的一眾之妾,且不自由快哉。
下朝之後,便召了辛術、崔昂以及崔季舒,在東柏堂里商量起新宅落地。
高澄解了朝服玉帶,半倚在憑幾上,先道出了想法︰
“諸位皆知,這府邸自曹魏營造,如今已是梁柱蠹蝕,且鄴北與鄴南皇宮之間,每日行程搞得我不得不早出晚歸。”
頓了頓繼續說道︰“如今我欲構建一宅,作議事听政之所,懷哲,昔日你與高隆之一共構建鄴南新宮,此番宅院規制便托付于你。
“懷遠,你就幫我估算一下新宅所需用資,我好籌措......”
想到崔暹若是知道,肯定又會跑來直言勸諫,又加了一句,“崔暹若來聒噪,只說為政事堂擴建便是。”
辛術輕咳一聲︰“大將軍既要議事听政......下官倒覺得皇宮西側有塊宅基,可以作用。”
崔季舒徐徐展開鄴都輿圖,辛術便指出所在,示于高澄查看。
高澄看了一眼,微微點頭,“甚好!那就勞煩懷哲早日擬出圖紙以及所需購材。”
“要設蓮池奇石,且春日宴飲時可觀桃蹊,冬雪烹茶宜賞梅塢......”
高澄正說著檐角走獸的式樣,忽見硯池冰紋里折進半枝紅梅殘影,恍惚便覺暖香撲面——竟是來年新宅落成時,秦姝披著白裘偎在自己懷中,指尖正拈著梅蕊往他唇邊送。
一時臉上掛出痴笑,“大將軍?大將軍?”崔季舒連番晃動手臂,才令他陡然驚醒。
“繼續,繼續......”
再過了些時日,宋娘行裝早已備妥,只是秦姝遲遲未歸,才不敢貿然動身。
高澄收到秦姝來信,迫不及待打開一看,竟是︰“公主留客數日,現欲往東,行觀滄海,歸期無定,兄勿掛懷!”
“觀滄海,觀滄海?”抱怨間將信紙攥出褶皺,揉成一團。
“史書未讀幾章,倒學著曹操觀滄海.....”心里實在是生氣,可見紙間褶皺處的字痕,又忍不住再次抹平。
秦姝驟然掩袖側首,連珠似的打出數個噴嚏。
趙北秋浮起狹笑︰“定是大將軍在念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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