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正廳里,伯陽正在整理母親的妝奩。他擦拭玉鐲的動作很慢,指腹反復摩挲內圈那行小字「贈阿蔓•海燈安康」——父親的字跡。妝台銅鏡映出他繃直的脊背,像柄將折未折的劍。
"兄長。"昔知端著安神茶進來,茶湯里浮著兩朵完整的琉璃百合,"父親讓我問…"
她突然噤聲。伯陽面前攤著件舊襦裙,衣襟處還沾著星點藥漬。那是蔓佩夫人病中親手改小的——昔知十一歲生辰穿的第一件正裝。此刻裙擺上靜靜躺著對金絲流甦,穗子纏著幾根銀白長發。
"要系金色的。"伯陽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醒什麼,"去年海燈節,母親熬了三夜重編這對流甦…"他指尖撫過其中一縷金線,那里有個精巧的結,"說我戴金色好看。"
昔知默默取出袖中布包。展開的素帕里躺著幾枝帶露的琉璃百合,每朵花萼都系著紅繩——戎昭十四歲那年獨創的綁法,蔓佩夫人笑著夸"比珠釵還牢"。伯陽接過時,一朵花突然跌落,正掉在那件舊襦裙上。
銅鏡" 當"倒地。昔知看見義兄的肩膀劇烈顫抖,指節死死抵住嘴唇,像要堵住某種即將決堤的轟鳴。
夜昱先生站在回廊深處淋雨。這位曾以"鐵面判官"著稱的術士,此刻喪服下擺沾滿泥漿,手中羅盤的指針正瘋狂旋轉——指向香室方向。
昔知撐傘過去時,听見他對著虛空喃喃︰"…說好要帶她去 林看瀑布…"傘面傾斜的剎那,夜昱突然抓住她手腕︰"你父親…"
香室門縫漏出一線暖光。胡敬正在案前調配引魂香,袖口沾著檀灰與淚漬混合的污跡。夜昱推門而入時,兩個中年男人隔著一爐將熄的香灰對視——那里面還埋著蔓佩夫人最後一次添的甘松。
"浮生夢…"夜昱的喉結滾動,"要加三分甘松。她後來…"他抓起香料罐的手抖得厲害,"怕苦。"
胡敬沉默地推過一碟蜜餞。那是蔓佩夫人制藥時用來哄孩子的把戲,此刻靜靜躺在香案邊緣,糖霜已經有些潮了。
中)
昔知在妝匣底層發現了那支海棠步搖。金絲纏繞的花枝上凝著薄霜——是戎昭昨夜來過。她指尖輕觸花瓣,冰晶簌簌落下,露出內里一點胭脂色,恰似當年蔓佩伯母鬢邊那抹溫柔的晚霞。
"物歸原主。"伯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手中托盤上的湯藥還冒著熱氣,另一只手里卻拿著柄象牙梳,"母親臨終前囑托的。"
銅鏡里映出少年將軍笨拙的動作。他拆開昔知松散的發辮,動作輕得像是怕驚動什麼。當梳齒卡住某個結時,昔知從鏡中看見他手腕上那道疤——去年海燈節為取珊瑚珍珠落下的,蔓佩夫人邊給他上藥邊笑罵"傻小子急什麼"。
"其實我早知道…"伯陽突然開口,象牙梳停在半空,"母親每年海燈節都偷偷檢查這支步搖,怕金絲被氧化。"他聲音里帶著笑,眼底卻泛起水光,"有回撞見她對著燈穿線,老花鏡都滑到鼻尖了…"
昔知握緊步搖。花蕊里突然滾出一粒瑩潤的珍珠——不是當年瓖的那顆,而是戎昭去年在瑤光灘潛水尋來的。珍珠內側刻著極小的「待」字,筆跡稚拙得像少年通紅的臉。
正午的陽光穿過銀杏葉隙,在祠堂青磚上投下細碎光斑。戎昭跪在蔓佩夫人靈位前,腰間香囊的鴛鴦依舊歪扭如初。供桌上除了時令鮮果,還擺著個琉璃匣——里面是昔知今晨放回來的半枝海棠。
"我食言了。"他對著牌位低語,指尖凝出冰晶修補金絲松脫的花萼,"說好要親手為她綰發…"
冰元素力突然失控。海棠瞬間被冰封,晶瑩剔透如琥珀。戎昭驚慌去捂,卻听見身後" 嚓"一聲輕響——昔知站在門檻處,手中食盒里的杏仁豆腐正微微晃動。
"笨。"她蹲下來,呵出的熱氣融化了花瓣上的霜,"蔓佩伯母說過,金絲要用蜂蠟養護。"從袖中取出個小瓷瓶,蘸著蜜蠟輕輕涂抹花枝。動作熟稔得仿佛做過千百回。
戎昭怔怔望著她發間。那支步搖隨著動作輕晃,在陽光下流轉出當年蔓佩夫人獨有的溫柔光暈。
中下)
戎昭在靈堂跪到第三更天時,檐角的銅鈴突然結滿冰凌。
昔知找到他時,少年正蜷在存放藥材的地窖角落,懷里抱著蔓佩夫人常穿的藕荷色披風。冰元素失控地蔓延,將方圓十尺凍成雪窟,連他睫毛上都掛著細碎霜花。
"戎昭…哥哥?"昔知赤腳踩在冰面上,足底立刻傳來刺骨的痛。她看見少年肩頭在抖——像小時候練槍脫力後的痙攣,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泄出一絲聲音。
一支琉璃百合從她袖中滾落。那是蔓佩夫人今晨還別在鬢邊的,此刻花瓣撞在冰面上,發出清脆的"叮"聲。
戎昭突然抬頭。
昔知從未見過這樣的戎昭。
少年素來溫潤的桃花眼里凝著兩潭黑水,唇角繃得發白。他伸手去抓那支花,動作卻僵硬得像在對抗某種無形的枷鎖——指尖踫到花瓣的剎那,冰層" 嚓"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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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說…"昔知突然撲過去抱住他。藕荷色披風落在地上,她才發現戎昭懷里還捂著個青瓷藥罐——蔓佩夫人最後煎的那副藥,早已涼透。
少年的胸膛劇烈起伏,如同被困的獸。昔知感覺有滾燙的東西砸在她後頸,順著脊背滑下去,燙得她一個激靈。
"她騙人。"戎昭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說好要等…等我從層岩帶回新的藥引…"
昔知摸到他緊攥的拳頭。掰開一看,掌心躺著顆珊瑚珍珠——是戎昭上月潛入瑤光灘深處尋來的,原本要瓖在蔓佩夫人的新發簪上。珍珠表面沾著血,被他指甲掐出幾道裂痕。
"你記不記得…"昔知突然抓起珍珠貼在自己眉心,"伯母教我編平安結那天?"
戎昭怔住。記憶里浮現出蔓佩夫人無奈的笑臉——那時昔知總學不會收尾,把金線纏得亂七八糟。
"她把我編的丑結子掛在床頭,說這樣夢里都是喜氣的。"昔知拽過戎昭的手,將染血的珍珠塞進他掌心合攏,"現在該你接著編了…戎昭哥哥。"
地窖突然響起冰層碎裂的脆響。戎昭的指節動了動,一縷冰元素力不受控地溢出,卻在觸及昔知手背時化作溫水。
少年終于哭出聲來。
像春蠶咬破繭殼,像冰河崩裂第一道縫隙。他額頭抵著昔知單薄的肩膀,嗚咽聲悶在女孩繡著團雀的衣襟里。昔知感覺有熱流滲透布料,燙得她心髒發疼,卻堅持數著戎昭的抽噎——七下,正好是蔓佩夫人教他們數星星時的幸運數字。
天光微亮時,昔知從戎昭緊握的掌心里挖出那顆珍珠。
她用發帶蘸著藥罐里殘余的藥汁,一點點擦淨血漬。晨光透過地窖氣窗照進來,珍珠表面的裂痕竟顯出一種奇異的美,像冰裂紋瓷器。
"看。"她把珍珠舉到戎昭眼前,"像不像伯母最喜歡的汝窯盞?"
戎昭紅腫的眼楮微微睜大。他想起母親總說,裂紋是器物呼吸的痕跡。
昔知突然把珍珠按在他眉心︰"所以你要帶著它…繼續呼吸。"
少年睫毛上未干的淚珠震落,正巧滴在珍珠裂痕里。陽光一照,恍若當年蔓佩夫人簪梢墜著的朝露。
下)
出殯那日,雲層突然裂開一道金隙。
戎昭捧著靈位走在最前,腰間金絲流甦在風中翻飛,穗尾掃過伯陽腕間的玉鐲——那是母親臨終前強行套在長子手上的婚鐲。慧心執紼的手突然收緊,綢布發出細微的撕裂聲。
行至歸離原轉角,驚起的白鴿群掠過送葬隊伍。那些羽翼純白的信使爪上系著琉璃風鈴,正是蔓佩夫人少女時代所制。昔知突然听見風里傳來熟悉的哼唱——
"要像琉璃百合那樣活啊…"
伯陽仰頭的瞬間,一只白鴿俯沖而下,羽尖掃落的水珠正滴在戎昭青白的手背上。少年突然跪倒在地,靈位"咚"地砸在青石板上。他蜷縮著爆發出第一聲哭嚎,像把鈍刀終于劈開冰封的河面。
慧心要上前,卻被伯陽攔住。昔知看見義兄的嘴唇在抖︰"讓他哭…"風鈴聲吞沒了後半句,但她知道——
那是蔓佩夫人留給戎昭最後的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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