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反胃感猛地涌上來,蕭芷晴慌忙轉身,捂著嘴快步走到窗邊的痰盂旁。
一陣急促的干嘔聲打破了屋里的暖融。
陳宴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掌心虛虛攏在她背後,力道輕得像怕踫碎了瓷娃娃似的,問道︰“芷晴,你這是怎麼了?”
“是吃壞肚子了嗎?”
說著,一下下順著那急促起伏的脊背。
“芷晴姐,你沒事吧?”雲汐見狀,亦是上前,關切地詢問,並觀察著蕭芷晴的狀況。
頗有幾分疑惑。
這面色也不像是有病癥的樣子呀.....
“沒事!”
蕭芷晴壓下那陣翻江倒海的惡心,肩頭還微微發顫,扶著陳宴的手臂慢慢直起身,輕聲道︰“許是方才吃了那糕點不適.....”
“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無礙!”
喉間殘留的酸意,讓蕭芷晴下意識地抿了抿唇,唇瓣被抿得泛起一點水潤的紅。
“什麼叫沒事?”
陳宴聞言,白了一眼這個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的女人,頗有幾分不悅,沉聲道︰“雲姑娘就在這兒,快讓她給你把把脈!”
“阿宴哥哥,你先扶芷晴姐到那邊坐下.....”
雲汐頷首,指了指靠窗的紫檀木軟榻,對陳宴說道。
榻上鋪著厚厚的白狐絨墊,陽光透過菱花窗灑在上面,暖融融的一片。
“好。”
陳宴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蕭芷晴,將她安置在軟榻上。
“芷晴姐,將左手給我!”
雲汐搬了個繡墩挨著榻邊坐下。
蕭芷晴正靠著軟榻的引枕緩氣,聞言微微頷首,喉間低低應了一聲︰“嗯。”
旋即,右手用帕子按了按胸口,那股反胃的余韻還未散盡,又慢慢伸出了左手,皓腕縴細,腕間銀釧隨著動作輕輕晃了晃,發出細碎的聲響。
雲汐將三根手指並攏,輕輕搭上那微涼的皓腕。
指腹貼著細膩的肌膚,力道不重不輕,剛好能清晰感知脈下的搏動。
她屏息凝神,指尖隨著脈搏的起伏微微動著,時而輕捻,時而凝神細辨,連鼻尖沾著的那點細汗都忘了擦。
“如何了?”
“可是有什麼問題?”
“還是沒睡好?”
陳宴站在一旁,見雲汐把著脈,久久沒有言語,忍不住問道。
雲汐忽然收回手,指尖在衣襟上蹭了蹭,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楮里先閃過一絲訝異。
隨即彎起個古怪的弧度,嘴角抿著,卻藏不住眼底漾開的玩味,像是揣著個天大的秘密。
看向蕭芷晴時,眼神里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打量。
她不說話,只抱著胳膊歪頭勾唇,小臉上那副“我知道了什麼”的神情,看得人心里發緊。
蕭芷晴被這模樣瞧得心頭一沉,方才壓下去的不適仿佛又翻涌上來,不由得攥緊了衣襟
“汐兒,你這是什麼表情?”她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發顫,抬手按了按,依舊有些發悶的胸口,目光怯怯地望著雲汐,“莫非我病得很重不成?”
話說到最後,尾音都輕了幾分。
長睫垂下來,遮住了眼底漫上來的擔憂,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面前這小丫頭,可是神醫弟子啊!
她要是診出自己有重病,那幾乎是判了死刑.....
蕭芷晴說不慌是假的。
“沒病沒病!”
雲汐見蕭芷晴眼底攏起層水霧,忙不迭擺著小手。
頓了頓,嘴角微微上揚,余光瞥了眼陳宴,笑道︰“只是讓阿宴哥哥,給說中了而已!”
言語之中,滿是意味深長。
那脈象滑而流利,像珠子在盤子里滾似的,又穩又有力,一摸就是喜脈!
之所以露出方才那表情,只是在感慨某人的一語中的.....
“莫非是.....?!”
陳宴先是一怔,雙眼猛地睜大,眸底瞬間掀起驚濤駭浪,那股抑制不住的狂喜已沖破喉嚨,化作一聲朗笑︰“哈哈哈哈!”
被說中的能是什麼呢?
那就只能是他要當爹了!
兩世為人,第一個孩子......
如何能不喜呢?
意義非凡啊!
蕭芷晴緩緩抬起手,指尖顫巍巍地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隔著層層衣襟,仿佛能觸到一絲微弱的搏動。
那觸感很輕,輕得像初春的風拂過湖面,卻讓她渾身一震,眼底瞬間漫上水汽。
“我這是有了?!”她張了張嘴,聲音輕得像嘆息,指尖在小腹上輕輕打了個圈,像是在確認什麼。
既意外又很是欣喜......
蕭芷晴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都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了......
雲汐見兩人這副模樣,忍不住捂著嘴偷笑兩聲,隨即板起小臉正經起來︰“已經一個多月了....”
頓了頓,話鋒一轉,又叮囑道︰“不過,這段時間,還是得好好調養身體!”
說到這兒,她忽然轉頭望向陳宴,眉頭微皺起來︰“很多事情不能做,尤其是.....”
言及于此,聲音戛然而止。
小臉之上,卻悄然爬上了一層緋紅之色。
“尤其是什麼?”陳宴眨了眨眼,心中隱約有了幾分猜測,但還是問道。
大概就是前三.....
雲汐抿了抿唇,一字一頓道︰“尤其是房中之事!”
“放心,我會看好芷晴的.....”陳宴淡然一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輕拍蕭芷晴的肩膀,信誓旦旦道。
“胡說什麼呢!”
蕭芷晴瞪了眼陳宴,臉頰“騰”地一下紅透了,連耳根子都染上了胭脂般的色澤,輕哼道。
那表情說得好像她欲望很強一樣?
但確實也就強了那麼一點,就一點點.....
雲汐從繡墩上蹦起來,在地毯上踩出輕快的聲響,轉頭看向侍立在門邊的兩個侍女,揚聲道︰“去取紙筆來!”
“我給芷晴姐開幾副,安胎養神的方子.....”
侍女聞言,應聲而去。
不多時,她倆端著托盤回來,筆墨紙硯齊齊整整地擺在書桌上。
兼毫筆浸得潤了,硯台里的墨研得烏黑發亮,連鎮紙都選了塊溫潤的羊脂玉,壓在雪白雪白的宣紙上,透著幾分雅致。
雲汐先蘸了點清水潤筆,再飽蘸濃墨,胳膊懸在紙上,筆尖在紙上簌簌游走,一撇一捺都透著章法,藥材名一個個躍然紙上︰“當歸三錢、白術五錢、砂仁......”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捷的腳步聲,伴隨著環佩叮當,簾子被人從外掀開。
“芷晴!”
“听說你有喜了?”
裴歲晚鬢邊斜插著支赤金點翠簪,快步走了進來,臉上還帶著趕路的薄紅,目光先落在軟榻上的蕭芷晴身上。
“嗯。”
“汐兒說已經一個多月了.....”
蕭芷晴輕輕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回應著,唯恐這位當家主母會不開心,是來興師問罪的。
畢竟,主母還沒懷上,她就搶先了一步......
可裴歲晚的反應,卻出乎了蕭芷晴的預料,眼底先是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漾開真切的笑意,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太好了!”
“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
頓了頓,又轉頭喊道︰“蓉兒。”
“奴婢在。”貼身侍女蓉兒應聲上前。
裴歲晚略作思索後,吩咐道︰“多給芷晴院中,調派些得力的侍女!”
“告訴她們,伺候得好,重賞!”
“還有平日里的補品,也得多加些!”
“你與青魚親自去盯,絕不能出任何紕漏!”
“是。”蓉兒頷首應道。
裴歲晚又看向了雲汐︰“雲妹妹。”
“在呢,歲晚姐你吩咐。”雲汐放下筆,將藥方遞給侍女後,眨了眨眼,回道。
“就有勞你每隔七日,來給芷晴把一次脈了.....”裴歲晚輕抿紅唇,輕撫著蕭芷晴的手背,柔聲道。
作為世家出身的女人,裴歲晚知曉前期胎兒照顧得好,分娩時就能少受些罪.....
有人定期把脈,也能預防滑胎的風險。
“好。”
雲汐點點頭,笑道︰“反正我天天都會,來芷晴姐院中吃糕點的.....”
一旁的陳宴望著“嚴陣以待”的裴歲晚,忍不住嘆道︰“好家伙,整這麼大的陣仗嗎?”
這待遇可比熊貓還熊貓了.....
“那當然了!”
裴歲晚頷首,眸中滿是重視,正色道︰“這可是咱們陳家第一個孩子......”
“可得金貴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