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的魔王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事天下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落影無聲 本章︰第一百一十六章 事天下

    如潑墨的竹林下,細葉微薄飄落,劃破了風。男人側躺在竹林下的石椅上,手上捧著一本書,細細翻看。

    他一身白衣,衣襟留著金邊,上面正正繡著“陽生”二字。已是五十余歲了的人了,胡子早就花白,唯獨那一雙星目仍是一如既往的灼灼有神。

    一名弟子行步如飛,從竹林深處急匆匆趕來。他身上的衣著與男人大抵一致,只是臉上多了半截的銀色面具,正好掩住了他半張臉。

    落地作揖,來不及平息氣息,便急匆匆說道︰“聖人,你說的那個名為百寶的魔族人出現在放天城了!”

    正在看書的男人眉毛一跳,抬眼看見弟子的一臉興奮。這一刻,他的內心忽地激烈地悸動了一下,某種難以明說的回憶一下子勾起,令其眼神里難得浮起了驚喜的神色。

    “你說的是真的?”

    弟子重重點頭,“千真萬確,這是遠在放天城的門人傳回來的消息。”

    男人沉默兩息,目光慢慢恢復平靜,就像弟子未曾到來那樣。

    “這麼多年了,終于是來了。”

    弟子眼珠一轉,小心問道︰“聖人,你認識那個人麼?為何這麼些年來一直讓弟子打探他的消息?”

    “老朋友了。”男人無所謂地回答。這句話卻讓弟子嚇了一跳,陽生對待魔族一向是零容忍,能夠與陽生聖人作朋友的魔族人,怎麼听都覺得奇幻。

    “你不用覺得奇怪,但同樣也不必告訴任何人。”

    弟子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這時男人重新翻起了書,像是若無其事地問︰“她呢?”

    弟子“哦”的一聲,立馬反應過來。他皺緊了眉頭,道︰“師姐也在放天城,不過有陷入權力漩渦的危險。”

    男人眉頭跟著一皺,但表情上沒有太大變化,只是淡淡地說︰“也是時候讓她經歷一些事情了。”

    弟子緊皺的眉頭不減,不放心地說︰“師姐如此,大長老恐怕會有意見。”

    男人冷笑一聲,“我怎麼教女兒,難道還要听他遠邇安的不成?”

    ……

    房門推開後,露出一張絕美的臉。因是從雨中過來,臉頰兩邊還帶著雨水滑過的痕跡,濕透了的發絲根根印在額上。一雙明眸似是浴過水沫,透著波光,卻難掩英氣。

    真卿正在收拾棋局,見是客人到來,便起了身,躬身行禮。

    “郡主深夜到此,看來是遇到大麻煩了。”

    沐雪非瞳孔微縮,一步跨入屋內,在距離真卿大約十步處,把自己頭上的斗笠摘下,披下一頭青絲。

    “深夜叨擾,雪非十分抱歉,但此時心中疑問重重,務必先生一一解答。”

    “無妨,我對此已早有預料。”

    沐雪非向前踏了一步,手中斗笠一甩,正好掛到了門栓上。

    “你究竟是在為誰辦事?”

    此言一出,沐雪非的眼光如同蒙上了一層冰芒,散發著寒氣。

    真卿並沒對這一句話有太大的反應,他平靜地坐下身,繼續收拾棋局。“我既然是王府的客卿,當然是為了王府辦事。”

    “是麼?”沐雪非的聲音淡而冰冷。“當日先生說沐王府在奪嫡一事絕無中立,父親不想讓我知道的,我想繼續听。”

    “郡主多慮了,你父親不想讓你听的,是他自己不想听。黑鐵軍殺了平陵王,王爺是不想听到平陵王的故事。”真卿淡淡地說。

    沐雪非顰了顰眉,似乎陷入了回憶,她說道︰“平陵王的事,南橫伯伯有跟我提過。這幾天他提的次數越來越多,總是免不得說,他是希望自己輸的。”

    真卿嗤鼻一笑,道︰“看來銳士的覆沒對南橫將軍打擊頗大,以至于他都開始胡言亂語了。順便提一句,當年驅動沐王府選擇今天皇帝的人,正是南橫也。”

    “什麼?”沐雪非瞪大了眼楮,這一點倒是她所不知的,她一直以為當初沐王府站在敖談身邊是父親自己的決定。

    真卿這時抬起眼楮,幽幽地說︰“你知道為什麼不管是南橫也,還是我,甚至是王爺,都不希望沐王府中立麼?”

    沐雪非搖搖頭,那天真卿有跟她提了一下,但沒有很深入去說就被父親打斷了。

    “沐家身為異姓皇族,又手握著黑鐵軍,如果在奪嫡之爭中選擇沉默,一旦新皇當立,你知道在新皇心中沐王府將會是怎樣的角色麼?一把沉默但忠誠的劍?不,沐王府在他心中只會是一把可怕的凶器。敖家與沐家的所謂兄弟關系,不是嘴上說的,是要靠打出來的。只有共同經歷,所謂的兄弟情義才是真正可靠的。這就是為什麼不管外界如何詆毀王府,陛下依然相信王府的真正原因。因為在他心中,沐王府是最不可能背叛他的存在。”

    沐雪非心里若有所思,她承認自己過于理想了。敖家能容忍他們手握重兵,必然是因為信任。而皇家的信任,只有血能換來。

    沐王府必須做出選擇,而且必須要贏,這是他們五百年來活著的根基。

    沐雪非握緊了拳頭,心里雖是不忿,但卻不得不承認,真卿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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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們輸了,怎辦?”

    真卿這時伸了個懶腰,淡淡地說︰“我們不會輸。因為我們的選擇是最好的。”

    “最好的?”

    “至少比鶩王的好。”

    沐雪非冷笑,“這就是天官第一的妙計麼?”

    真卿一笑,“逢亂世,士必出。安天下,繼太平。如今之事,本是我十七年前進入王府就想過要做的,也是我的使命。對我來說,當然是妙計。”

    沐雪非目光驟冷,“你果然不是真心為王府辦事。”

    真卿面無表情,“我曾听玄牝谷神說,‘為無為,事無事。’但九道之人講究當為有為,而事天下。我既事天下,郡主又何必狹隘地怪罪我不為一家而言?”

    沐雪非冷笑,“師尊的為無為,是不為他為,事無事,是不事旁事。你作為王府的客卿,就應該處處為王府著想,這天下的事,你可以想,但輪不到你去做。”

    “唉……”真卿嘆了口氣,表情看起來有些無奈,“有所為,有所不為,不為也。還真是玄牝人的恪守之言。但我出身九道,九道說的是無所不為,不光是沐王府的事我要管,這天下的事,我也要管。”

    沐雪非薄唇微動,但未開口。她走前一步,走到棋盤前的坐墊上跪坐下,目光雖仍是包含敵意,但已較先前緩和了不少。

    “玄牝與九道的爭執,我不想談。但你說你是為事天下而來,也就是說你是把沐王府也當成了這天下棋盤上的棋子麼?”

    她的目光冷厲,玉手輕按在腰間半隱出的匕首上。似乎只要對方說一個是字,利刃就會架到對方脖子上。事實上,她之所以惱火,就是擔心真卿把沐王府當做自己平步青雲的踏石,不肯真心替王府著想。

    “你錯了。”真卿眼瞼微低,伸手把那收拾好的黑子倒入裝有白子的盅內,順著棋盤推到沐雪非身前。

    “我們都是棋子。這個天下棋盤,其中的一個棋手是至人,另一個是天命。”

    沐雪非如雪花般的瞳孔微微放大,有些驚訝,按在匕首上的玉手放開了些。

    “至人?九道至人?”

    真卿松了口氣,微笑著看向郡主︰“我的師尊就是至人,我來到這里就是受其所托,現在你明白為什麼王爺會如此信任我了麼?”

    沐雪非眼珠動了動,松開了匕首,抬手作揖,道︰“原來是至人弟子,是在下失禮了。”

    “至人弟子極少顯露身份,你知道我為何要告訴你麼?”真卿說。

    沐雪非眼波流轉,並未回應。

    “你跟王爺不一樣。夫人去世後,王爺變得格外內斂,對一些似是而非的事也不會過分去深究。但你不一樣,你很敏感,就像是一種天性。除了自己的父親,你對每個人投入的信任都有限,于我而言,你敬佩我的才學,但卻小心提防著我。我今天選擇把事情告訴你,是想要得到你的信任,因為未來可能會發生一些難以把握的情況,我需要你的信任。”

    沐雪非內心顫動,尤其是听到自己母親的時候。不過在表面上卻不作表露。她抬起眼楮,正好看到對方投來的一雙杏目,誠懇而真摯。

    她猶豫了一下,說︰“至人的目的是什麼?”

    “逢亂世,安天下,繼太平。每一個至人弟子,都是在為亂世而準備著。至人準確預測了每一個天下變換的時機,將我們派到塵世,幫助人間度過亂世劫難。”

    “我們?”

    真卿淡然一笑,“沒錯,我們。一般來說,至人弟子之間是相互不知的,他們各自被委以重任,但素日里卻有自己的師父。據我所知,每一批出山的至人弟子一般不超過兩人,上一批的至人弟子就是南橫也和李縱游。”

    “什麼?原來南橫伯伯……”

    “他們分別處于不同的陣營,不管是哪一方贏了,都能確保天下在至人的預料之中,從而避免人間滑入更大的劫難。”

    沐雪非兀然醒悟過來,她瞪著眼楮看向真卿,用一種難以置信的口氣說︰“也就是說,除了你,至人還派出了一個弟子。你支持太子,那個人就支持鶩王?!”

    真卿默然點頭。

    沐雪非雙瞳閃爍著不安,大腦急速旋轉起來,回憶著鶩王身邊所有與之相熟的人,但仔細搜索了一遍,仍是無法鎖定那個人是誰。

    真卿看出她的想法,輕聲說道︰“關于他的身份,我是不知道的。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沐雪非一下定楮,所有的思緒剎那間停住。

    她開始明白一件事,按照天官的預言,天下變換不可避免。如今皇帝病重,太子和鶩王的爭斗已經提前開始,這場戰爭沐王府注定無法抽身事外。

    想清楚這點後,她很快作出了判斷。既然無法抽身,那就參與進去。

    她抬起手,作揖的同時深深鞠躬。“沐王府就仰仗先生了。”

    直到眼前一幕,真卿才算是松了好大一口氣。總算是說服這位太不听話的郡主了。

    下定決心加入幫助太子奪嫡後,沐雪非迅速想起不久前在公輸丹身上看到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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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輸丹似乎已被種魔,可否有所利用?”

    真卿搖頭,“無論是關乎奪嫡,還是朝堂對立,往往與事由無關,與聖心有關。公輸丹是陛下定下的政治聯姻,意義頗大,僅是一面之詞,陛下必不為所動。而且,東宮與丞相近來在朝堂上數次交惡,沐王府此時僭權追查公輸丹,陛下必然會覺得沐王府與太子勾結,這對沐王府不是什麼好消息。我們支持太子,但還未到時候讓陛下知道,至少得在陛下下定決心了以後。至于公輸丹,她的情況已被太子所知,已經不再存在威脅了,動或不動區別不大。唉,說到底,她也不過是一個苦命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沐雪非點了下頭,沒有什麼反應。這本是她來前想過的,所以那時才讓江白把公輸丹送回去。

    這時真卿忽然一笑,他半眯著眼楮,饒有意味地看著面前的冰山美人。“其實,你來找我主要並不是為了前面這些疑問。因為前面的那些疑問,你在來前就已經有了判斷。但有一個人,你找不到答案。你是為了百寶來的。”

    沐雪非一愣,眼珠下意識地晃了一下。“在白骨森林的時候,我有為此詢問過先生,並按先生的意思讓宗器帶他們到寒單城。如今他們果然到放天城來了,我卻拿不準是好事還是壞事。”

    “郡主想把百寶當成一面鏡子,透過他看清自己。但既然是一面鏡子,就得放在合適的地方才能發揮作用。”真卿半眯著眼楮,表情逐漸變得冷淡,“以寒單城的特殊之處,他將不可避免地入局。早在你們回來前,我就已向陛下為百寶作保,允許百寶留在京城三個月,前提是他不能惹出什麼禍事。留他在城中,他這面鏡子才能發揮作用,我要設的局才有了最重要的棋子。”

    沐雪非瞳孔微縮,低頭沉默。

    ……

    丞相府內,公輸右離開祠堂不久,在神龕後面走出一個蒙著白色面紗的女子。女子如離去的公輸右這般,款步來到屏風前跪坐下,低眉頷首,形貌尊敬。

    “你已經見過他了?”屏風後的蒼老聲音問道。

    “嗯,和老師說的一樣,懦弱君主的後裔,合乎其名。”

    “他可不是什麼弱者。”屏風後的聲音一派悠然。

    女孩听出其中的泰然,也听出了其中的輕藐。

    “老師認為他是在隱藏自己的本性,而真正的他非常危險,就像剛剛他輕易地殺死了那些家臣。”

    “以魔族之名行人類之事,白骨森林建功,在魔王手下存活。蹊蹺而怪異。此子來到放天城定然別有用心,大家都這麼想,不是麼?”屏風後的黑袍人咯咯地笑。

    “老師知道他的目的?”

    “不,但這也是我特意讓你來這里的原因之一。”屏風上的黑影站了起來,繞過屏風走到前面。

    果然是個披著黑袍的人,身形佝僂,看起來像是個老者。不過這對女孩來說無關緊要,她的雙目僅有白茫茫的一片。

    她自出生起便已失明。

    黑袍老者緩步來到她跟前,伸出干枯的手掌撫住她的額頭,輕聲道︰“道宗說,道且還生,是謂人們拋棄雜欲,歸于自然的說法。生來血肉,死亦還血肉。與我天神教的輪回之道相似,但又有所不同。大限將至,你是否也開始有所思,所想?”

    女孩點點頭,低聲道︰“老師教我。”

    “蚍蜉輪回,人亦輪回。蚍蜉無雜無欲,人有七情六欲,然若以道宗的自然之說,則輪回自然。人可輪回為蚍蜉,蚍蜉亦可輪回為人。對我來說,這是對死生的誤讀。蚍蜉之類,不過是短命無智之種,是輪回道中的罪身。人墮落輪回至此,何謂自然?殊不知即便是人類,在神魔靈族看來亦不過是短命少智的罪身。人,本身就是罪身,自甘墮落乃至沾染魔恚者,更是罪孽加身。”

    女孩把頭壓得更低了。

    黑袍老者的手離開了她的頭,他輕嘆了一聲,從她身邊經過,向著門口的方向。

    “你是雙罪之身,而最大的罪是你母親給你的。你要贖罪進入輪回,必要直面這根源。”

    女孩突然抬起頭,扭過臉來急切地問︰“老師,您能讓我見到母親?”

    黑袍老者並未回頭,只是淡淡地說︰“等你完成了我交與你的任務,我自會有辦法讓你們母女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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