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松鶴樓時,檐角銅鈴輕晃,暮色正順著櫥窗漫進廳堂。
此刻酒樓尚顯冷清,零星幾位早來的食客正低聲交談,混著後廚飄出的文火慢炖香氣,在大堂間低回流轉。
余大貴露出招牌式的笑臉,油光水滑的腦門隨著小跑泛著油光,月白長衫下擺掃過青磚,他熱情地將李海波引上二樓包廂,圓桌上早擺好了素白茶盞,新沏的碧螺春騰起裊裊白霧,在燈光下暈染成朦朧的光暈。
“李隊長嘗嘗這明前茶!”余大貴肥厚的手掌端著茶壺,巨大的翡翠扳指在燈火下分外刺眼,不等李海波客套,他已自顧自落座太師椅,“說起來我家海倉啊,打小兒就聰慧過人...”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李海波只能端著半涼的茶盞,听對方從余海倉三歲識字背詩,聊到大學時的全優課業,再到洋行步步高升的輝煌履歷。
余大貴越說越興奮,唾沫星子不時濺在桌案上,連李海波幾次掏出懷表查看時間的動作,都沒能打斷這滔滔不絕的夸贊。
直到西洋座鐘敲響六下,樓下慢慢涌進大批食客,酒樓開始熱鬧起來。跑堂吆喝聲、碗筷踫撞聲混著街市喧囂漫上樓來。
店小二已經急得跑上來找人了,余大貴這才意猶未盡地起身,“實在對不住,這晚市忙起來...”
話音未落,人已匆匆消失在門外。
李海波長舒一口氣,正要起身活動僵硬的脖頸,樓道里突然傳來混雜著日語的爽朗笑聲。
推開包廂門,只見涉谷曹長與張大魯勾肩搭背,前者軍靴踏在木地板上咚咚作響,後者墨鏡歪斜地掛在鼻梁,兩人臉上都浮現著些許醉意。
涉谷用生硬的中文喊著“好兄弟”,張大魯則用帶著吳儂軟語腔調的日語回應,兩種語言磕磕絆絆地交織,卻絲毫不減兩人相見恨晚的熱絡勁兒。
望著他們緊握的雙手,想來他們在76號喝了一天的清酒。
也難為張大魯了,涉谷曹長這麼爛的中文,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交流了一整天的?
李海波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去,“二位長官好興致啊!”
涉谷曹長站定,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狡黠,他用生硬的中文說︰“李桑,來遲了,自罰三杯!”張大魯跟著大笑起來。
包廂里很快擺滿了酒菜,熱氣騰騰的蟹粉獅子頭、油亮的松鼠鱖魚,在燈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正寒暄間,包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余海倉身著筆挺的西裝,發膠將鬢角梳得一絲不苟,皮鞋踏在木地板上發出清脆聲響。
涉谷曹長原本眯起的眼楮突然睜大,臉上綻開堆滿褶子的笑,不等余海倉開口便大步上前,重重拍著對方肩膀︰“喲西!中國有句古話,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余隊長每次的出現都恰到好處啊!”
兩人用日語快速交談兩句,發出心照不宣的大笑,余海倉順勢走向末席坐了下來。
狗日的,大熱天又包得這麼嚴實,李海波看著自來熟的余海倉眼角直抽抽。
泥馬,這就過分了,剛听完你爹吹牛,現在你又不請自來,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
“听聞幾位貴客在此,海倉不請自來,還望恕罪。”余海倉笑容可掬地向眾人頷首,“一直以來在憲兵隊多虧涉谷曹長提攜,和李海波隊長也是老相識,相識既是有緣,今晚請務必讓小弟做東,還望各位賞臉喝個痛快。”
李海波滿意地點點頭,你請客那我就沒意見了,反正說好了,請澀谷曹長吃飯的花銷都能走賬,有人搶著付賬倒省了他的事,白賺一頓飯錢。
張大魯轉著手中的酒杯,目光在余海倉與涉谷曹長之間來回游移,突然恍然大悟般笑道︰“原來是涉谷曹長和海波的老朋友,海波不給我介紹一下?”
李海波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嘴角勾起公式化的微笑,“張叔,這位是憲兵司令部憲佐一隊的余海倉隊長,和涉谷曹長算是同僚。
幾天前我主持的汪主席遇刺案的甄別工作,余隊長親自帶隊從旁協助,手段雷厲風行,連山本上尉都贊不絕口。
這松鶴樓就是他家祖業,張叔您盡管放開了吃,他們家的本幫菜可是一絕。”
余海倉利落地執起酒壺。清酒注入瓷杯時泛起細密酒花,瓶口與杯沿相踫發出脆響︰“這第一杯,小弟敬三位前輩。往後在上海灘行船走馬,還盼各位前輩多多照應!”
李海波拍著余海倉的肩膀,“你還別說,張叔可是我們76號的處長,在76號說一不二,你要有什麼事,張叔還真關照你!”
“誒!夸張了夸張了!”張大魯被奉承得滿面紅光。
酒過三巡,包廂里彌漫著濃烈的酒氣。涉谷曹長拍著桌子大笑著往張大魯碗里倒酒,中文混著日語的吆喝聲震得玻璃嗡嗡直響。兩人都喝嗨了,正捉對廝殺。
余海倉卻悄然擠到李海波身旁,“李隊長,今天中午你向兩位太君提的違禁物資走私的生意...”
他壓低聲音,眼鏡後的目光警惕地掃過對面醉醺醺的兩人,“兩位太君好像對我不太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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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還得請李隊長多多費心,在山本上尉和小泉中尉面前幫我多多美言。
你放心,只要把這生意交給我,往後不管賺多少,我都雙手奉上五成利潤。”
李海波手中的酒杯懸在半空,還有這等好事?這余海倉不是鐵公雞嗎?此刻竟肯讓出半數利潤?這反常的慷慨,反倒讓他心底泛起一絲警惕。
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從中午山本上尉和小泉中尉的反應來看,余海倉之前確實有點爛泥扶不上牆的意思。
不然他們也不會舍近求遠地要把生意交給李海波來做。
雖然後來李海波拒絕了,還推薦了余海倉,但基于余海倉之前的糟糕表現,兩個小鬼子不一定會采納呀!
你李海波不做我完全也是再找過一個合適的人,畢竟這年代上桿子想幫鬼子跑腿的大有人在。
李海波慢悠悠抿了口酒,觀察著對方驟然繃緊的肩膀,“余隊長是不是收到了什麼消息?”他故意拖長尾音,看著余海倉額角滲出的薄汗。
“李隊長明察秋毫...”余海倉尷尬地扯了扯領帶,“我下午在憲兵司令部的茶水間,無意中听到兩位太君在商量,他們嫌我辦事不夠利落,已經開始在物色新的人選了。
不過山本上尉說,之前甄別汪主席遇刺案時,您的工作表現非常完美,令他印象深刻。
他們還是更傾向于把生意交給您,畢竟這種機密生意,越少人經手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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