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
正如正如秦士忠所說的一樣，當所謂的“邊界”開始出現時，災難便已經開始變得不可控制。
一架又一架的戰機掠過邊界的上空，嘗試用各種方法去摧毀那條被規則扭曲的邊界，但很顯然，這一切基于經典物理學的攻擊手段都不會對邊界奏效。
邊界仍然在不斷蔓延，就像是某種在地面上蔓延的洪水，侵蝕著周邊的一切。
而當邊界的規模擴展到足夠大時，它的“邊緣影響”終于也開始出現。
“邊界附近的引力常數開始發生變化了。”
“這條邊界——與其說是邊界，不如說是一個被撕裂的、改變了形態的高維通道，它正在向外擴散不屬于我們這個世界的規則。”
“規則擴散的速度很慢，但它會不斷加速。”
“我們必須想辦法將這個通道重新限制起來。”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這里建設一個巨型限制器，但時間上.”
說到這里，張黎明的眉頭皺了起來。
按照目前通過“電磁波無反射區”勾勒出來的形狀來看，邊界的範圍正在以每小時1.05倍左右的速度擴大。
按照這個速度，只需要一天的時間，邊界的覆蓋範圍就會擴大兩倍以上。
一周之內，受邊界影響的區域，就會從目前的方圓10米，達到10公里以上。
這麼大的區域，想要“限制”，就只能依靠限制器陣列。
而部署一個10公里規模的限制器
“時間上不可能來得及。”
一旁的安迪眉頭緊皺地開口說道︰
“從我們現在掌握的信息來看，這個邊界——或者說用更準確的方法來說，叫‘高維溢流’，它的擴散是不可控的。”
“不僅僅是擴散的速度不可控，擴散的方向性也不可控。”
“就算我們按照最樂觀的估計，你們的確擁有在7天之內完成限制器陣列部署的能力，也不能保證整個限制器陣列正好能把這些高維溢流全部覆蓋。”
“我們需要的規模余量是極為恐怖的——按照現在的工業能力去計算，哪怕傾盡整個世界所有國家的力量，都不太可能”
“你們做不到，不代表我們做不到。”
張黎明抬手打斷了安迪。
“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必須想辦法解決。”
“要不然你打算怎麼辦？眼睜睜看著這片所謂的‘溢流’繼續擴張嗎？”
“這也是可選的選擇之一。”
安迪的表情相當嚴肅，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
“我們判斷，高維溢流並不是無限擴張的，它應該有一個固定的能量來源。”
“這個能量來源絕對不是憑空產生的——很有可能，與我們投入到高維通道中的那個CKC晶體有關。”
“但CKC晶體本身蘊含的負能量規模並不大，它不可能維持這片溢流太長時間。”
“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是，到達一定閾值後，這片溢流就會停止擴散。”
“它會以某種方式穩定在這片荒漠上，不會給任何人造成麻煩”
“你說話的方式越來越像你們的領導了。”
張黎明對著安迪翻了個白眼，隨後反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們其實沒有給任何人造成麻煩？”
“你的意思是，這次實驗造成的後果，你們完全可以自己承擔？”
“事實上是這樣的。”
安迪點頭回答道︰
“在我看來，你們有點反應過度。”
“探索本身就是有風險的，至少現在，風險還在我們控制範圍之內.”
安迪的話說完，張黎明一時也陷入了沉默。
確實，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片溢流最可能的解決，就是以一定的限度穩定在固定的區域之內。
這不是什麼基于“以太論”的推測，而是基于秦士忠的敘述、基于林序這只蝴蝶從另一個世界帶回來的信息做出的合理推斷。
如果情況符合預期，那對于目前的人類來說，最好的方法就是對這片溢流置之不顧。
甚至于，在溢流擴散的過程中，還能組織研究力量對它進行進一步的探索。
從探索中得到的信息，對未來的限制器陣列技術、高維適應性技術發展，也有相當的積極意義。
——
但問題來了。
事情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如果溢流的發展偏離軌道、而人類的處理速度稍稍滯後，以至于無法及時對其進行控制
那麼帶來的後果，也將是災難性的。
這是一個抉擇。
抉擇要不要將大量資源，投入到一個未知的、未必會兌現的風險中去。
假設要對這片溢流進行控制，那就意味著，羅布泊的限制器陣列項目必然要被押後。
資源是有限的。
張黎明意識到，這已經不是他能做出的決策了。
想到這里，他開口說道︰
“這個決策不能局限于我們兩人之間。”
“它的影響太大了，我必須要獲取更高層級的建議。”
“同樣，你也要去征求你們的領導人的意見。”
“你們的那個老頭他狀態還好吧？”
張黎明的話音落下，安迪略有些尷尬地點點頭。
“他沒有什麼問題。”
“他只是受到了驚嚇。”
“驚嚇？”
張黎明疑惑問道︰
“從哪里來的驚嚇？”
“通道被切割的瞬間。”
安迪重重吐出一口氣，隨後回答道︰
“當時的場景確實很可怕。”
“有那麼一瞬間，我們還以為，末日提前到來了。”
“但還好，並不是”
“那還不錯。”
張黎明呵呵一笑。
“這一次過後，你們應該能清醒一點了。”
“高維技術這一塊，不是誰都能玩得轉的。”
說罷，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回到自己的臨時辦公室里後，他立刻拿起保密機，把電話要到了林序那里。
片刻之後，電話接通。
張黎明簡單介紹了情況，隨後提出了那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所以，我們現在到底是要選擇相信秦士忠的情報，還是相信我們對高維技術研究的初步成果？”
“我們到底要不要”
“把羅布泊的限制器陣列項目，搬遷到內華達州？”
他的問題問完，那頭的林序沉默了數秒。
緊接著，他的聲音從听筒里傳來。
“給我兩小時時間。”
“兩小時之後，我會給你反饋。”
金陵。
辦公室里，林序掛斷了張黎明的電話。
一旁的江星野眼神略帶些憂慮地看著他，開口問道︰
“他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林序搖了搖頭，回答道︰
“情況還是相當不明朗。”
“目前他們已經開發了一套能夠通過無電磁反射區域檢測邊界擴展趨勢的系統，但也僅此而已。”
“對邊界、或者他們說的‘高維溢流’的物理特性，我們還是沒有任何信息。”
“因為我們現階段能掌握的所有探測手段，對這片高維溢流都是失效的。”
“想要搞清楚它的特性，只能越過三維，從高維往回看。”
“我懷疑，在我看到的其他世界，人類之所以最後都沒能跨過這些所謂的邊界，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確實。”
江星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跟我們不一樣，其他世界的人類，當他們能夠解決溢流的問題時，溢流問題也就沒有解決的必要了。”
“所以.這應該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即便你再次去到那個躍升時代的世界，他們手里應該也不會有答案吧？”
“不一定。”
林序略微沉吟片刻，隨後回答︰
“上一次進入那個世界時，我跟你——那個世界的你一起，對其他世界做了一條新的咒語廣播。”
“這條咒語跟我們之前發出的咒語不一樣，它指向的是一種‘技術寬度’的導向。”
“在這種的導向下，人類應該不會再盲目去追求最頂層的升維，而是會在基礎技術、尤其是引力技術上深耕。”
“這一個技術方向，跟高維溢流的方向是存在大批量重迭的。”
“搞不好，他們會比任何一個世界，都更了解高維映射現象在低維世界的表現。”
“所以，我可以試一試。”
“如果找不到答案”
“我們再去做決策，也不會太遲。”
“明白。”
江星野沉默幾秒，突然開口說道︰
“但我總覺得，這一系列的事件里，總有點陰謀的味道。”
“陰謀？”
林序的眼神微微一閃。
“你是指美方，還是指秦士忠？”
當林序提出這兩個名字時，江星野知道，自己已經不用過多去解釋了。
“兩者都有。”
她繼續開口道︰
“秦士忠有可能想要借助這個機會進入高維通道，他表現得很迫切，甚至有點過于迫切。”
“他對高維溢流的危險性也有夸大的成分，這一點是很明顯的。”
“只不過，我們暫時沒辦法了解他的動機。”
“至于老美”
“那就更明顯了。”
“如果能從這次事件中獲得收割高維限制器陣列的建設權，對他們來說，必然是一個巨大的突破。”
“所以.”
“我明白。”
林序抬手打斷了林序。
“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反悔的余地了。”
“我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先搞清楚狀況。”
“好了，我得先去那個世界看一看了。”
“你繼續跟秦士忠聊一聊。”
“兩個小時候，我們再見面。”
“好。”
江星野立刻點頭，而林序則是順勢起身，走向了辦公室內側的休息室。
躺倒在沙發上，他輕輕觸摸手環。
片刻之後，意識迅速被抽空。
緊接著，又立刻落下
再次睜開眼楮，林序回到了那片熟悉的草地上。
江星野就站在他的對面，像之前每一次一樣，似乎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林序。”
江星野沒有浪費時間，而是快速說道︰
“跟我們上次推測的一樣，有關引力的咒語，把那個世界導向了另一個方向。”
“他們最終也沒能走向徹底的升維。”
“但是，他們通過一種極為特殊的方式，在他們的世界里，留下了一條不可磨滅的信息。”
“不可磨滅的信息？”
听到江星野的描述，林序的腦子里立刻閃過了一個詞。
墓碑。
在之前聯盟時代的世界里，人類就為自己立下了一塊墓碑。
那條墓碑里記錄的文字，將會永遠漂流在更高維度的宇宙中，成為永恆存在的印記。
而現在，江星野提到的那個文明，使用的是不是也是.
類似的方法？
林序直視著江星野，等待著她的進一步解釋。
江星野稍稍頓了一頓，緊接著回答道︰
“他們向高維宇宙拋出了一個漂流瓶。”
“一個包裹著信息、能夠被解碼的漂流瓶。”
漂流瓶。
這一條信息，跟阿雅娜、跟于世良接觸到的信息，基本上已經毫無差異了。
他們看到的那個有關“正途”的答案，就是通過所謂的“漂流瓶”傳遞的！
“所以，他們拋出的漂流瓶里，到底飽含哪些信息？”
林序迫不及待地追問，江星野則是立刻回答道︰
“漂流瓶里極少量的信息。”
“他們的技術有限，可操控的能源也極有限。”
“所以，他們只能用最小的信息熵，來盡可能對自己的文明進行總結。”
“整個漂流瓶飽含三個部分的信息。”
“第一部分，是對他們的文明發展歷程的簡短總結。”
“第二個部分，是他們已經達到的最關鍵的技術。”
“第三個部分，是他們在已有的技術基礎下，仍然無法解決的關鍵問題。”
“明白了。”
林序緩緩點頭。
相比起聯盟時代世界里人類設置的純粹紀念意義的“墓碑”，這個文明顯然要做的更加全面。
他們甚至有可能都不知道蝴蝶的存在，他們也不知道在更高的維度之上，到底還有沒有其他文明存活。
但即便如此，在毀滅前的最後一刻，他們還是決定傾盡所有，拋出那個代表著希望的漂流瓶。
這是他們留給這個虛無宇宙的最後饋贈。
而現在，如他們所願，自己收到了他們的饋贈。
林序開口問道︰
“先說技術方面。”
“他們所掌握的技術，有沒有我們需要的？”
“我不確定是否需要。”
江星野稍稍猶豫片刻，隨後回答道︰
“但有一項技術，是我們此前從來沒有關注到的。”
“也就是他們所說的，對所謂‘高維溢流’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