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如血,浸染著橘紅的余暉,仿佛將黃白縣衙後堂的青瓦都染成了一塊糖霜,散發著甜膩的氣息。張希安靜靜地倚在廊柱旁,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的邊沿,那粗糙的觸感讓他感到一絲真實。
他的目光落在階下那碎金般的夕陽上,仿佛被那絢爛的色彩所吸引,久久不能移開。然而,他的沉默卻如同一層無形的薄紗,籠罩著整個後堂,讓人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
“大人——”楊二虎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帶著幾分遲疑和猶豫。他的官靴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每一步都顯得有些沉重。而他袖中緊攥著的文書角,早已被汗水浸濕,微微發皺。
楊二虎是個年輕的捕快,生得濃眉大眼,本應是個陽光開朗的人。但此刻,他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的喉結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陳忠已然招認,咱們這案子直接就能結了,何苦再……”楊二虎的話語在空氣中飄蕩,卻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戛然而止。
“只怕什麼?”張希安慢慢地轉過臉,他的眉毛微微挑起,透露出一絲疑惑和不悅。他身穿一件月白色的直裰,衣袂飄飄,腰間的玉牌隨著他的動作輕輕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的聲音平靜而冷淡,听不出絲毫的喜怒哀樂,就像一塊被冰雪淬煉過的玉石一般,冰冷而堅硬。
楊二虎被張希安的這句話嚇了一跳,他猛地抬起頭,正好與張希安的目光交匯。張希安的眼楮如同寒潭一般,深不見底,明明倒映著晚霞的余暉,卻沒有絲毫的溫度。楊二虎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梁上升起,他趕緊低下頭,不敢再與張希安對視。
“小的愚鈍。”楊二虎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他的靴子在地上蹭了一下,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痕跡。“大人,您的意思是要暗中調查嗎?”
“從我來黃白縣,所有線索都是黃白縣人自己遞到我案頭的。”張希安緩緩起身,他的廣袖隨著他的動作帶起了一陣風,這陣風吹得案頭的燭火微微晃動了一下,仿佛也在為這詭異的情況感到不安。
張希安的目光落在那燭火上,看著它搖晃的樣子,若有所思地說道︰“唯獨經辦此案的房管東,前幾日被黃縣令以‘沖撞上官’為由,直接烹殺了。這手段,可真是凌厲啊!”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寒意,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屈指輕輕叩了叩桌案,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這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你說,這巧不巧?”張希安突然轉頭看向楊二虎,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經辦此案的房管東一死,線索就像約定好了一樣,接踵而來。”
楊二虎被張希安的目光盯著,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他不自覺地摸了摸後頸,額角也漸漸滲出了一層細汗。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問道︰“大人的意思是……”
“要麼陳忠就是真正的凶手,要麼在黃白縣的衙門里,還隱藏著一個比陳忠更加心狠手辣、更會殺人的家伙。”張希安突然輕笑了一聲,他的眉毛微微上揚,仿佛這並不是一件多麼嚴重的事情,而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
“這案子啊,真是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陳忠說他是在夜里趁著天黑的時候動手的,但是哪家查賬會選擇在院子里進行呢?就算要查賬,也應該是在書房里點著燈,熬夜苦干吧。而且那本賬簿,竟然偏偏就擺在院子中間的石桌上,在月光的映照下,亮得讓人有些刺眼,就好像是特意放在那里,等著我經過一樣。這一切,都讓人感覺好像是有人特意安排好的,就等著我去發現那本賬簿似的。”張希安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去,從自己的衣袖里摸索出一個用油紙包裹著的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油紙包,露出里面的五兩銀子,然後將其遞給對方,說道︰“拿著這十兩銀子,去調查這件事情。如果銀子不夠用,你盡管開口,我會再給你。但是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張希安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如果發現情況不對勁,你要立刻撤出來,千萬不能逞強,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楊二虎接過銀子,指腹觸到油紙的紋路,突然想起什麼︰\"大人,那田家......真如傳言所說,壞得流膿?\"
“天曉得,咱們是外鄉人,有些事本地人自然不會與我們分說,咱們只有自己去查。”張希安嘆了口氣。
\"走,去前院。\"張希安負手踱步,靴底敲出篤篤的聲響,\"黃縣令該到了。\"
話音未落,只听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身著豆青色官服的身影從廊外緩緩轉出。
來人正是黃縣令,他看上去約莫四十來歲,身材圓潤,腦袋也是圓圓的,給人一種憨厚可親的感覺。他的臉上掛著笑容,額角的一顆小痣隨著他的笑容微微顫動著。
一見到張希安,黃縣令立刻迎上前去,拱手作揖,滿臉堆笑地說道︰“張大人,張大人,我听下頭人講,您已經將真凶捉拿歸案了。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張大人有如此本事,日後定然前途無量啊。”
說罷,他又連忙側身讓開,伸手朝著廊下做了個請的手勢,嘴里還不停地說道︰“張大人,您辛苦,您辛苦。我剛才正在河堤上巡查呢,突然听說您已經把案子給破了,這可真是太好了!我連鞋都顧不上脫,就急匆匆地往這兒跑啊。”
黃縣令一邊說著,一邊領著張希安往廊下走去,邊走邊繼續夸贊道︰“張大人,您這次真是神速啊!這麼快就把案子給破了,我手底下那些個酒囊飯袋當真是無用。張大人您能親自過來過問此案,這可真是黃白縣百姓們的福氣啊!”
\"黃大人言重了。\"張希安笑著還禮,目光掠過黃縣令腰間的翡翠魚袋——那顏色鮮得扎眼,倒像是剛得的,\"若非大人治下清明,派來的人都是些得力的。我哪能這麼順利?\"
二人說著已到花廳,衙役奉上茶來。黃縣令捧著茶盞,吹了吹浮沫,又嘆了口氣︰\"張大人有所不知,這田家在黃白縣橫行二十年,表面上是耕讀傳家的書香門第,實則......\"他壓低聲音,\"田老爺早年做過糧行經紀,後來開了牙行,專做異族奴隸的生意。您可別嫌我說話難听,那些從南邊來的蠻子,在田家手里轉手一賣,少說能賺三倍的利。還有那印子錢,利滾利比高利貸還狠,可田家明面上只收三分息,官府查起來,連個錯處都挑不出。這些人卻也是不少人因此家破人亡。\"
張希安捏著茶盞的手頓了頓,指節泛出青白︰\"我可听說了,這些年,只要逢年過節,田家都給你們衙門供上五十兩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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