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一口氣畫了二十張畫像,宋亭舟讓衙門的捕快們拿著畫像四處詢問,不光府城,周邊縣城城鎮都挨個詢問。
那人行事仔細,又對附近商隊和珍罐坊的人都有所了解,就算不是西梧府當地人,也必定在西梧府居住過一段時間。只要是人就要吃喝拉撒,總會有人看見。
果不其然,只過了兩日,捕快們就在黑葉縣打听到了消息。畫像上的那人名叫錢椿,是黑葉縣一家布莊的掌櫃,前些日子突然被解雇回鄉,從那兒之後再也沒人看見過他。
但兩天的功夫,又是在全府城通緝的情況下,他又能跑得了多遠?
又過五日,他便被人抓獲在沙坑縣的一個小村子里。
錢椿倒也算硬氣,他無父無母,無兒無女,唯一有牽扯的就是花樓的有個相好。刑也用過了,板子也打過了,這人就是一口咬定是自己看不慣孟晚一個哥兒有此番成就,嫉妒之下才出此毒策。
衙門拿他沒辦法,只能關著。孟晚干脆叫唐妗霜將他那個相好找來,叫人給梳了個婦人鬢,換了身素淨的粗布衣裳。肚子里塞了個不大不小的圓枕,衣裳一蓋,剛剛凸出一點的弧度。
相好的收了錢,辦事相當盡心盡力,柔嫩的雙手往眼楮上一揉,紅著雙眸,哭喊著進了牢房。
“椿郎~你害我害的好苦啊~”
錢椿滿目震驚的看著她鼓起一點的小腹,“你……你!”
相好的走後,當天夜里錢椿百般糾結痛苦。他是個沒根的人,突然得知有個孩子,巨大的沖擊力使他整個人都傻了。他先是難以置信和懷疑,之後就是石頭做的心髒突然裂開了縫,抽出了嫩芽來。
第二天一早錢椿便對衙役叫嚷著,“我要翻供!我沒下毒害人,是受人指使的!”雖說同樣罪責難逃,好歹夠不上死罪,還能看到兒子出生長大。
覃斡被抓的時候還在鋪子里焦頭爛額的對賬,“年後的營收怎麼比去年差這麼多!”
掌櫃的唯唯諾諾,有口難言,“老爺,咱們鋪子去年幾個大單子後續都沒能交得上貨……”賠了錢不說,那些人干脆直接去了對面余家訂貨,他們不光損失了這一批的大主顧,反而成全了對家。
這些都是掌櫃的肚子里的心里話,哪怕他不敢和覃斡明說,對方心里也明白始末。
覃斡望著街對面的鋪子呼吸粗重,“余家背後連個靠山都沒有,他們拿什麼跟我斗?等宋……”
“覃斡!跟我們走一趟。”幾名捕快沖進覃家鋪子,上前便制住了正在痴心妄想的覃斡。
覃斡大喊“你們敢!我們覃家的親家可是曾知府,誰敢對我動粗!”
他這樣一叫嚷,那幾個捕快的動作竟然真的遲疑起來。
但從外面進來的陶八和陶十可不管什麼曾知府,他們只認宋亭舟。二話沒說捆了覃斡就抓回府衙。
曾知府知道消息的時候,覃斡已經進了牢房。
他在內衙來回踱步,思前想後還是請了宋亭舟過來議事。
“景行啊,你也知道覃家和我的關系,要不然……”
宋亭舟黑若深潭的眸子直直看過來,“曾知府是什麼意思?”
對著那樣一雙深沉的眼,仿佛被洞悉了所有的想法,曾知府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我……唉!”
他眉間的褶皺擠在一起,又憑空添上了幾道蒼老的皺紋,良久過後才松懈下來,無力的說“罷了,為了避嫌,這樁案子本官便不上公堂了。宋大人,接下來便全權交由你吧。”
曾知府步履蹣跚,頗有些心灰意懶的姿態。
“曾知府,你初至嶺南只是一個小小知縣。這麼多年過去,旁人都被調走,你已知天命才熬到知府這個位置,是因為你一心為民而不舍離開嗎?不是,是因為你能力不足,萬事敷衍,只求明哲保身,從未想過百姓處境,所以才只能困頓在此。”
宋亭舟語氣中並不輕蔑,他只是在陳述事實,可說出的話卻一針見血,直戳曾知府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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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會兒做這副姿態,未免有些惡心人了。
曾知府背對著宋亭舟的臉上是被戳破了心思的慌亂,他眼皮不安的跳動。這個寬容和藹的老人,連自己都沒想到過自己會是宋亭舟話語中這樣的人。
也可能他早就知道,只是下意識將其掩蓋住了。
覃斡被押上公堂,看到上首明鏡高懸牌匾下,坐著的是宋亭舟而非曾知府後,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的骨頭,一股腦的癱跪在地上。
搜尋錢椿的這幾日功夫,捕快們早就找到那幾日賣過毒草的藥鋪。抓獲了十來個牽扯案子的伙計、乞丐、小販和農婦,經過審問,他們無一例外全是被覃家的管家用錢收買行事。
而覃家管家,也已經在嚴刑峻法之下將所有的事都交代了一清二楚,覃家甚至現在庫房里還有用剩下沒來得及處理的毒草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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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照磨姐姐、王管事、車隊領頭、錢椿、覃家管家,這些人的人證、物證、供詞齊全。覃斡就是把嶺南官職最高的承宣布政使請來,當下也無濟于事。
宋亭舟雷厲風行的斷了案子,下毒未遂罪不至死,但向工坊投毒,情形惡劣者便是大理寺來審也不可能輕易放過。
宋亭舟判了覃斡斬刑,還要十倍賠償孟晚兩千瓶橘子罐頭的損失,和雙倍賠償果農的八車橘子。
橘子好說,嶺南做為各種橘子產地,本錢不多。但孟晚的兩千瓶罐頭,誰都沒想到定價是一兩銀子一罐,這還是批發價。
覃斡的兒子們不服,還要宋亭舟再審,宋亭舟直接將琉璃罐子擺在公堂上。
“此乃皇室御用之物,孟東家經得太子殿下同意才敢售賣。你是覺得皇室的東西,值不上一兩銀子嗎?”
誰又敢順著宋亭舟的話承認皇室東西一文不值?甚至一兩銀子都算不得什麼高價。覃家只好咬牙賠付孟晚兩萬兩白銀和八車橘子的錢。
經此一遭,覃家變賣了十幾家鋪子,甚至連現在住的五進大宅也沒保得住。覃家突然倒塌敗落,覃斡平時除了死對頭余家外,沒少打壓其他府城富商。如今他家出了事,那些和覃家有過節的商人紛紛撲上來落井下石。不過兩月的功夫,這個盤踞府城的龐然大物便已經泯滅于眾,淪為三等小商賈。
“宋大人,宋大人您听我說,小人只是一時糊涂,才會被覃家人蒙蔽的啊!”陳照磨的姐姐還在服勞役,他這個鼓動人心的只因受賄丟了官反而在外痴纏。
宋亭舟一臉冷漠,與這種人多說一句都嫌浪費口舌。不外乎是貪圖覃家與曾知府之間的關系,並承諾自己下台之後,讓他從小小照磨往上升一階。
貪心不足蛇吞象,連親姐姐都坑害,從此往後誰還敢用他?
“大人,布政使司的人來了。”陶十一快馬從衙門過來喊宋亭舟。
宋亭舟甩開糾纏不清的陳照磨,同陶十一又回了衙門。
晚上宋家的飯食都已經準備好,宋亭舟卻還是沒回來。阿硯望著桌上的飯菜,深深吸了一口,把孟晚逗笑了,“大寶,你這是做什麼?”
阿硯十分誠實的說“阿硯餓了。”
他揉了揉肚子,“我爹什麼時候才回來呀?”
常金花給他夾了個雞腿,“餓了就先吃,不必非要等著你爹。”
阿硯對著雞腿咽了咽口水,但還是板起小臉,義正言辭的拒絕,“爹爹沒來,阿硯不能先吃!”
楚辭遞給他一小碟子杏脯,阿硯比拒絕雞腿還快的拒絕了。
孟晚還能不了解自己兒子?
“小辭,拿回去吧,阿硯還等著多吃幾個雞腿呢,這碟子杏脯吃完,他怕飯菜會少吃。”
阿硯捧著紅紅的小臉,“也不是啦,是因為祖母做的飯菜太香了!”
今晚常金花掌廚,被孫子捧場自然高興,“愛吃祖母明天還給你做。”
一家子開開心心的圍著飯桌說話,屋外傳來黃葉的聲音,“大人,您回來了,小公子都等急了。”
孟晚起身去接宋亭舟,卻沒有對方步子快。宋亭舟大步踏進屋子,兩人正好撞在一起。
攬著孟晚的腰身,宋亭舟上鉤的嘴角顯示他當下的好心情,“都在等我?開飯吧娘。”
“好,都坐下吃飯吧。小辭,祖母給你也夾個雞腿。”常金花動筷給楚辭也夾了個雞腿。
孟晚幫宋亭舟添了碗米飯,“可是有什麼喜事?”
宋亭舟淨了手坐到他身邊的位置上,接過他遞過來的大號飯碗,“承宣布政使司來人了,朝廷下了詔令到承宣布政使。”
孟晚立即便想到其中關竅,“吏部升了你的職位?強制讓曾知府致仕了?”
宋亭舟想到最近將府衙事務都推托給自己的曾知府,“不,應當是曾知府主動遞了致仕的折子。”
孟晚心想算他識相,自己致仕總比被趕下台好看。
常金花滿心歡喜,“大郎這是……又升官了?”哪怕她不懂朝堂,也知曉升官不是那麼容易的。當初到赫山縣之後,她都做好半輩子都留在這里的準備了,怎料才三年又挪了地兒。
旁人升官求爺爺告奶奶的,怎麼到她兒子這里這麼隨便?
今天肉菜多,孟晚笑嘻嘻的幫她用小碗舀了一碗青菜湯,“夫君升到知府了,開不開心?”
“開心是開心。”兒子有本事,如今是頂大的官了,當娘的怎麼會不喜悅?
“咱們是不是也要設宴啊?”常金花一朝變成知府大人的娘,一時半刻適應不過來,怪別扭的。
宋亭舟安慰她道“娘,不必了,我們家以前如何,現在還是如何。只是行事注意,不要被人抓了把柄就好。”
“好好,娘知道。”常金花碗里的飯都不香了,腦子里開始想東想西,孟晚給她夾什麼她吃什麼。
但之後的日子確實如宋亭舟所說,並無太大變化,曾家人收拾了行裝,準備回鄉養老。北地離這里天南地北,恐怕此生都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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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上司一場,宋亭舟和孟晚去給曾家人送行。除了他們夫夫二人外,竟也沒有幾個熟人過來。人走茶涼,不外乎是。
孟晚走至小覃氏身側,“小覃夫人,鵑娘你還是不要帶走了。”
覃家現在一團亂麻,小覃氏要走都沒人過來送她。她心中恨孟晚入骨,卻再無往日囂張氣焰,只能警惕的問“孟夫郎是什麼意思?我自己女兒還不能帶走了?”說完後她滿腹委屈和嫉恨,語氣中不免帶上些情緒,被一直關注二人,怕她臨走還惹麻煩的曾老夫人狠狠扯了一把。
“鵑娘是不是你的女兒,你自己應該最清楚。我也是最近才想到,她與我一個朋友的妹妹年歲吻合,只是長相已有變化。”孟晚對身後神色激動的董懂招了招手。
“你!”小覃氏本想說他欺人太甚,鵑娘一個被買來的孩子,怎麼可能這麼巧就遇到了親人。
但曾老夫人不等她說完,已經叫丫鬟將鵑娘抱下馬車,“還望孟夫郎見諒,我家孫媳兒多年無子,這才找了這麼個偏方。既然是有親人的孩子,便把她還給她的家人吧,也算是全了她叫我幾年祖母的情分。”
孟晚對曾老夫人客客氣氣的行了一禮,“老夫人客氣了,我這邊也不確認,只是小覃夫人若是不喜歡鵑娘這個孩子,強行帶走也沒什麼意思。”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曾家就是沒人入仕,這些年也是積攢些家底的,回鄉踏實過日子仍是一方員外郎。要是小覃氏對鵑娘好些,也是好日子。
但小覃氏脾氣暴戾,覃家敗落之後她遠走他鄉,只怕鵑娘更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便是她不是董懂的妹妹,孟晚也有心插手留下她。
“娟娘?”董懂試探的叫了一聲一臉迷茫鵑娘,越是細看,就愈發覺得她像自己妹妹。
“你還記得哥哥嗎?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家的房角上有燕子?院里還有兩棵桃樹?”
鵑娘一臉迷茫,有些畏縮想躲到小覃氏後面去,又怕她打自己。
孟晚十分有耐心的說道“鵑娘,你先過來下,這個哥哥有可能是你的親哥哥,接下來他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好嗎?”
鵑娘今年已經六歲,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小覃氏的孩子。但她離了曾家又該去哪里呢?比起整日挨打,她更怕未知的未來。
慢慢吞吞的走到孟晚面前,被他拉著手。孟晚又對董懂說“別光愣著啊!鵑娘被拐的時候年紀小,很多事肯定沒什麼印象了,你記不記得她身上有沒有什麼胎記之類的?”
經他一提醒,董懂瞬間想到了什麼,他忙道“有有!我還記得她小時候,帶她的婆子偷了懶,鵑娘從榻上掉到了地上去,後背磕到了床柱上留了老長一道傷疤!”
小覃氏心里咯 一聲,鵑娘後背確實有一道疤,只不過顏色淺淡,不是特別明顯。
孟晚光看小覃氏的表情就已經確定了七分,叫上董懂去馬車里看鵑娘後背。
衣裳半褪的瞬間,董懂的眼淚頃刻決堤,不光是因為鵑娘後背與他妹妹一模一樣的疤痕,更是因為她瘦骨伶仃的身體上,遍布了各種大大小小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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