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陳氏!”曾知府坐于堂上,面容莊嚴的審案。宋亭舟坐在他下首的書案後面听審,抬筆記錄著什麼,充作書吏。
陳秀渾身癱軟的跪在地上,她畢竟只是一介普通婦人,天然畏懼衙門,這會兒犯事被抓,腦子里一片空白,“民……民婦在。”
曾知府拍響了驚堂木,“你說你因為和……珍罐坊東家孟氏有嫌隙,所以才到珍罐坊下毒。但你並非珍罐坊工人,又是怎麼混進去作案的?”
這次庭審是公開審理,衙門外聚集了眾多看熱鬧的百姓。陳秀心中慌亂不已,下意識看向門外的人群中的弟弟,“民婦……是賄……賄賂了人,白……白日帶我入了珍罐坊,夜里再出來下毒的。”
“賄賂?”曾知府蒼老的臉上閃過絲疑惑,“你賄賂了誰?”
陳秀目光掃過面無表情的宋亭舟,和好整以暇、作為原告的孟晚,咬著牙說“是宋大人家的小廝秋色。”
宋亭舟的面色沒有任何變化,孟晚倒是有些吃驚的樣子,“是秋色帶你入得珍罐坊?”
珍罐坊白日來往的人繁多,秋色又是孟晚身邊的小廝,有時會送些東西進坊,確實有可能帶人混進去。
曾知府臉上的褶子抖動了兩下,不動聲色的看了宋亭舟一眼。
宋亭舟沖他拱手,“大人只管拿人回來審問便是。”
曾知府這才下令去宋家拿人,衙役們動作很快,秋色很快被他們押入公堂。
他一眼看見跪在地上的陳秀,顯然已經猜到了事情暴露。大冷的天,他額角的冷汗卻一層層的不斷滲出。
“小人秋色,見過知府大人。”
曾知府厲聲詢問“昨晚陳氏偷入珍罐坊下毒,可否是你偷偷帶她入坊?”
秋色一驚,滿臉的駭然不似作偽,他跪在地上急忙替自己辯解,“大人明鑒,小人確實一時糊涂收了陳氏的銀兩,但對她下毒之事是絕不知情啊!”
他轉身又對一旁的孟晚拼命磕頭,“夫郎,是小的錯了,小人不該貪財,但小的真不知道陳氏……”
“秋色。”孟晚冷眼看他額頭處滲出的血絲,“你是個聰明人,我早知道你喜歡佔些小便宜,但沒想到你會吃里扒外,聯合外人對付我。”
背主的罪名遠比他勾結陳氏下毒還要不可饒恕,秋色在公堂上已經顧不得其他,他知道宋家真正管家的人是誰,也了解孟晚的脾氣性格。對待自家下人他向來寬厚,可若是誰惹了他,也斷不會留情。
“夫郎,求您饒了我一次,小的保證再也不敢了。您就是把我趕去倒夜香也好,夫郎,求您饒了我!”秋色跪在孟晚面前苦苦哀求。
宋亭舟眼見他糾纏孟晚,沉聲喝了句,“肅靜!”
秋色伸出的手落了下去,他低垂著頭,語氣哀怨,“夫郎,我只是不服,我比不上雪生得用就算了,憑什麼黃葉一個年歲小的小哥兒也比我受你看重!”
孟晚懶得和他糾纏,“就你眼下這副姿態還想和雪生黃葉比?”雪生與他家而言根本不是僕人,早在到了赫山後宋亭舟就給他辦了良籍。黃葉更是一顆心撲在孟晚身上,給他放出去他都不肯。
而秋色呢?早先在赫山的時候還算老實,來西梧之後心思是越來越活泛了。
孟晚將這些都看在眼里,他從不要求所有人都忠心于他,因為基本不可能。
水至清則無魚,人越多,便越會有私心,連府宅里的廚房采買都會貪上幾文錢,這是無可厚非的事。但聯合外人給他挖坑的,就實在沒有必要多留了。
案子清晰明了,陳秀和秋葉也對自己所犯之事供認不諱。曾知府驚堂木一拍就想將案子劫了,再把犯人也入牢中。
宋亭舟卻突然建議道“大人,此案還有諸多疑點,不若先將犯人扣押起來,擇日再審?”
曾知府到嘴邊的決策立即吞咽了下去,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故作沉思,“也好,來人,先將陳氏和罪奴秋色關進牢房,擇日再審!”
——
覃斡在自家廳堂內來回踱步,外頭有僕人小跑著進來,“老爺,案子審完了!”
“怎麼說?”覃斡忙問小廝。
小廝答“本來知府大人都要定罪了,但宋同知說案子還有疑點,說是要擇日再審。”
覃斡冷哼一聲,“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堂堂一屆知府,竟然萬事都听下官擺布。”
覃斡大兒子擔憂道“爹,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會出什麼意外?曾家不爭氣,咱們家只能自己謀劃,如今宋亭舟還沒坐上知府的位置便開始針對我們覃家,若是等曾知府致仕,我們還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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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歸陳氏已經被抓,結案已是早晚的事,便繼續按照先前的謀劃行事。”覃斡的眸子里全是陰郁和狠厲,“鬧就要將事情鬧大,我就不信死上幾十上百人,姓孟的還能全身而退?甚至到時候連宋同知都會被牽連。只要宋家下台,曾知府就最少還能在任上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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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兩年,足夠改變很多事。
與此同時的府衙女牢,陳秀的子女挎著籃筐,帶著吃食去看母親。
遠遠守在外面的獄卒還能听見她女兒對她的控訴。
“這些年你一心為了舅舅,寧願讓我和哥哥餓著,也要把家里的糧食先緊著舅舅吃。”
“可我們才是你的孩子啊!”
“嫂嫂生孩子,連她娘家給她拿的雞你都要拎去給舅舅家的孩子。”
“這些我和哥哥都忍了,可如今可是你自己的命啊!你難道連命也要為舅舅搭上嗎?”
“娘不會死的,你舅舅說……”
“舅舅說,又是舅舅說,你知不知道你犯的事不光會死,還會連累家人!”
“娘,就算我們求你,若是還念著些母子情分,饒了我們兄妹吧!妊哥兒他們還小啊!”
“我……我……嗚嗚嗚……”
女牢里哭作一片,許久之後兄妹倆才挎著空空的籃子離開牢房。唐妗霜在外候著,同他們說了兩句話,而後兄妹倆滿臉淚痕的各自回家。
第二天一早,沙坑縣隊七八輛馬車組成的車隊行駛到府城郊外的珍罐坊門口,里面是成箱成箱的橘子。
它們用木板拼接的木箱盛放,里面鋪墊著干草,用來保證成熟的果子不會因為路上的顛簸而潰爛。
今天在行政區值班的是王管事,他負責查驗這批剛運輸過來的貨物。他與車隊領頭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隨後抬手放人進去。
在車隊全都進入珍罐坊,工人剛要將這一批貨物都搬運到分揀區時。工坊內部突然涌出大量衙役,將車隊里的所有人,包括領頭,還有工坊的王管事全都抓了起來。
“你們做什麼抓我!”
“我是珍罐坊的管事,你們抓錯人了,我們東家可是同知夫郎!”
“官老爺,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干活的。”
不管這群人說什麼,衙役們只管將人一個不落全都抓獲,連同一車車還沒來得及卸車的橘子一起,全都運到了衙門。
青杏、楚辭和兩個城中大夫對著那些橘子用各自的法子驗試,最後得出了一個共同的結論,所有車輛上的橘子,全都含有劇毒,而且不是在外皮,而是內里果肉上。
其中楚辭是用毒的行家,他甚至分辨出來這批橘子中,最少摻混了十幾種毒藥,種種都能致人性命。
孟晚想到覃斡此人能將族人當牲口圈養,定是個喪心病狂的,卻沒想到竟真會這般無法無天。這些橘子若是做成罐頭分銷出去,不知會害死多少條人命。
他要是再心狠點,直接等人出了事再報案,不光覃斡一個,他全家一個也別想跑。但孟晚到底不是沒有良知和底線的瘋子,他干不來這麼瘋狂的事。
從開辦珍罐坊開始,孟晚便預料這種下毒栽贓的事早晚會發生。與其陷入被動,還不如主動出擊。
損失一批橘子和罐頭,將覃家按死便罷了。再有歪心思的人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敢枉害人命了。
驗出橘子有毒,車隊的領頭人和王管事本來還咬死的口風瞬間變化。還沒等上大刑,宋亭舟只是將相關律法一字一句的讀給他們听,他們就已經將自己知道的事倒了個一干二淨。
人在生死面前,什麼家人兄弟和被利益燻灼的心,什麼也沒有性命重要。
“草民……草民收上來這批橘子全都是沙坑縣的。但是……快到珍罐坊的時候,途中被人要求在路上停留三天。有……有三四十號人,挨個用銀針往果肉里送毒……大人!草民當時是不知道那是毒藥的!”
曾知府這時候已經隱隱覺得不對了,但宋亭舟就在一邊旁听,他只能硬著頭皮問下去“是何人讓你在中途停留,那些送毒的又都是誰。”
車隊領頭人有口難言,“大人,草民並不清楚那人是誰,只是拿錢辦事。”那人出手就是一箱子的銀錠,他賺十年也賺不上那麼多,就算知道他們往橘子里送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也自欺欺人般裝作不知。
“大人,草民也是如此啊!有人給草民家里送了一箱銀子,家里婆娘不懂事,見錢眼開收下了,草民不得已才听從那人囑咐,今日放任這批貨物入坊啊!”王管事跪在地上捶胸頓足,悔不當初。
他同車隊領頭又是另一種情景,銀子他確實喜歡,但他沒膽子坑害珍罐坊。他在珍罐坊里的差事不知道多少人眼紅,甚至還想讓自家兒女進坊。
王管事本以為只是個想把貨賣到珍罐坊的果商,誰知里頭竟然下了毒,可真是害慘了他!
曾知府听他們說完,暗自松了口氣,“這麼說,你們從未在府城見過給你們送銀兩的這人?也不知他身在何處?”
車隊領頭和王管事萬般無奈,可事實如此,只能點頭稱是。
“去宋家請本官夫郎前來。”
曾知府剛要將人押送入牢,一旁的宋亭舟突然插了這麼一句。
堂上堂下所有人都不解其意,但衙役們只管按照上官的吩咐去請人。很快孟晚便帶著筆墨紙硯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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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曾知府躬身行禮後,孟晚被宋亭舟帶到自己書案旁邊,“坐這里,在書案上畫方便些。”
“我想著衙門辦公的紙筆只是尋常,就將家里的給帶來了。”孟晚抬頭望著俯身看他的宋亭舟。
宋亭舟虛虛按著他的肩膀,不管姿態與眼神都是愛惜與呵護,“慢慢畫。”
“王喜、韋四,你二人上前來,將給你們送銀兩之人的樣貌,仔細描繪一番。”
王、韋兩人雖然不覺得僅憑描述便能找到那人,但官老爺吩咐,不得不上前詳細描述。
尤其是王喜,做為珍罐坊唯一一個男管事,可見孟晚對他是有幾分看重的,如今自家東家就坐在上頭,怎能不心虛?
孟晚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是根據兩人的描述抬筆畫畫,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過去。王、韋兩人已經說得是口干舌燥,孟晚終于停了筆,他輕輕對著紙張吹了吹,拿起上方兩角把畫提起來對王、韋二人說“你們說得大部分象征相同,應該是一個人,看看可是此人嗎?”
二人抬頭去看,只見畫上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耷拉著一雙三角眼楮,鼻梁寬闊,鼻頭泛紅。嘴唇偏厚,嘴巴兩側各有一痣,左邊的大些,右邊則小些。下巴則蓄著半長不短的胡須。
此畫栩栩如生,甚至細節處比照銅鏡還要真切。兩人瞪大了眼楮,只看三秒便飛速確認。
“正是此人!”
不光是他們二人,連曾知府看著孟晚手中的畫像都是滿臉的不可思議,“此畫像如此惟妙惟肖,宋大人,你夫郎竟有這般精湛的畫技嗎?”
宋亭舟輕咳了一聲,“內子只是小技罷了,讓曾大人見笑了。不過當今聖上和朝堂中的諸位大臣,確實也曾夸贊過他。”
曾知府啞然,竟然不光是宋同知,連他夫郎都這般恐怖如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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