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闊葉上彈跳的節奏突然變了。
小滿停住腳步，醫用口罩隨著急促的呼吸微微鼓起。她攥緊裝標本的玻璃瓶，指節泛白。那只藍蝴蝶正停在前方蕨類植物的葉尖上，翅膀邊緣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暈——三分鐘前它就該消失了，這種鱗翅目生物不可能在雨中飛行。
蝴蝶振翅的瞬間，一粒熒光粉塵飄落在她手腕上。皮膚突然泛起薄荷般的涼意，哮喘帶來的窒息感竟減輕了大半。小滿鬼使神差地撥開垂落的藤蔓，腐殖土的氣息裹著某種清甜的果香撲面而來。等她回過神時，已經站在了完全陌生的林間空地。
十二棵古榕樹盤結成穹頂，氣根如翡翠珠簾垂落。樹冠間漏下的陽光被過濾成淡綠色，在地面苔蘚上流淌。小滿摘下口罩，這是她七歲發病以來第一次在野外自由呼吸。空氣中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游動，像被驚擾的螢火蟲群。
"你不該來這里。"少年的聲音帶著樹皮摩擦的沙啞。
盤根錯節的樹根上坐著青衣男孩，赤足懸在潺潺溪流上方。他脖頸纏繞的藤蔓開著小朵白花，右耳垂著一枚橡果形狀的琥珀。最奇異的是他的眼楮，虹膜呈現出雨季雲層的鉛灰色，瞳孔卻是新葉的嫩綠。
"這是私人領地？"小滿後退半步，標本瓶里的鈴蘭撞出清脆聲響。她突然發現溪水是逆流的，水面漂浮的花瓣正朝著瀑布頂端攀升。
青梧站起身時，纏繞樹干的氣根輕輕搖晃。他指尖掠過最近的老松，樹皮立刻漾開漣漪般的年輪紋路。"上次有人類踏足是1917年，那個戴圓眼鏡的植物學家。"他歪頭打量小滿校服上的徽章，"現在你們給森林標價的方式更直接了。"
地面傳來震動。小滿這才注意到森林邊緣泛著不祥的灰白色，參天古樹像被橡皮擦去的鉛筆痕跡般消失。三十米開外，黃色挖掘機的機械臂正在撕開地衣覆蓋的岩層。
"他們在找這個。"青梧掌心托著一顆跳動的光球，內部閃爍著地下礦脈的投影。當他握拳時，整片森林突然褪色成老照片般的棕褐，唯有小滿周圍十米保持鮮綠。"結界撐不過這個雨季了。"
翡翠穹頂突然落下光雨，千年古樹的樹瘤浮現出人臉輪廓。小滿的呼吸與林濤同步起伏，她听見地底菌絲網絡的低語，看見風在年輪間篆刻的編年史。當施工隊的電鋸聲刺破結界時，她發現自己能听懂啄木鳥急促的叩擊密碼。
推土機碾碎第一株鵝掌楸幼苗的瞬間，小滿喉嚨里迸發出不屬于人類的清嘯。以她為中心蕩開綠色漣漪，所到之處鋼筋水泥化作齏粉，工人安全帽上萌發出蕨類植物。所有人怔怔望著自己掌心，那里浮現出樹木根系般的紋路，像突然被植入了一段關于年輪的集體記憶。
青梧的琥珀耳墜在能量波動中碎裂，紛飛的碎屑里，1917年的植物學家筆記扉頁浮現出一行新墨跡︰第七位守林人已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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