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輝煌的宮殿中。
燭光明黃,舞曲悠揚,穿著考究的紳士與淑女們談笑風生,觥籌交錯,可視線卻頻頻瞟向某處。
只見在長桌兩邊,高度一致、雕刻精美的木椅之間,突然有個地方凹了下去。
加菲爾德正坐在一個奇怪的、帶滾輪的椅子上,單手撐著臉側,興致缺缺地晃動著手里的純銀鎏金杯,偶爾才品上一口,就好像那杯昂貴的、在外遭受哄搶的葡萄酒是什麼難以下咽的東西。
但沒人敢對加菲爾德提出不滿。
即使加菲爾德自成年後就不曾在王城出現過,大家仍舊能從那頭邪惡的黑發和那雙可怕的烏眸,以及道爾身上的重劍中,看出他就是當初被國王以殘害手足的名義流放的凶殘王子。
比起他們這些小貴族,加菲爾德是正兒八經的王儲,如今國王召回加菲爾德,除了少部分人,誰也說不清國王是什麼想法,他們可不敢在這時亂來。
但即便早已對加菲爾德我行我素的人設有準備,他們在看見道爾和查爾斯全副武裝地進場,還帶上了一個平民和一只烏賊一同參與時,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互相拉著同伴竊竊私語。
這簡直是將王城舞會當兒戲啊!
九游和塞壬自然也能感受到眾人投射過來的、灼熱且古怪的目光,只不過他們都不在意,一個喂肉干,一個嚼肉干,狀態松弛得像是待在自己的家里。
反正該交代給加菲爾德的都交代了,他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因為莫里斯雖受雇于教會,但也沒被多信任,進出都是被蒙上腦袋的,完全說不出任何教會關押人魚位置的有效信息,這兩天九游標記過的那個萊曼又一直待在旅館中,他們至今還沒找出關押地。
而加菲爾德今晚很大概率要和國王鬧掰,他們打算在此之前,抓住機會,嘗試跟蹤教會的人尋找關押地。
成了萬事大吉,不成就只好先幫加菲爾德上位再說。
九游思忖著嘎巴吃肉干,時不時把肉干推回去示意塞壬也吃,就看見邁洛和幾位騎士護著兩個主教從門口進來。
他立刻直起身,暗自戳戳塞壬的掌心,同時在客服後台的地圖上把這兩人標記出來。
塞壬不動聲色地看過去,便隔空對上了邁洛飛快瞥來的一眼。
他想到幾天前的某個深夜,自己照舊出去獵野兔回來時隱約听見邁洛與加菲爾德談話,眸光頓了頓,才緩緩地收回來,移向那兩位主教。
九游一看就知道塞壬在想什麼,立刻道“不在他們之間。我看到的那個‘萊曼’身形更結實一點,好像比萊曼船長還高,皮膚卻皺皺的。”
“听伊莎拉多夫人的意思,那個‘萊曼’在教會的地位應該不低,不然伊莎拉多夫人不會那麼驕傲地說是她讓對方在教會站穩腳跟。”
塞壬聞言微點了下頭,就見那兩位主教側耳听了會一位騎士的耳語,立刻暫別正在談話的紳士,一同快步走向門口,虔誠地迎進一個人。
那人身形挺拔,儀態端方,身著與兩位主教截然不同的衣裳,頭上還蓋著兜帽,見兩位主教的態度,地位更高,應該就是教皇。
塞壬暗暗觀察著這位神秘的教皇。
看到對方連指尖都遮得嚴嚴實實,身上還隱約散發一股熟悉中透露著陌生的氣息,又听見有人在談論說對方稱病多年,今晚是第一次參與舞會,他眼底閃過一道暗光,卻忽然感覺手背被急切地拍打了幾下。
他迅速垂眼,就見九游抬起一條腕,偷偷摸摸又格外用力地指向那位教皇,興奮地道“是他,是他,就是他!”
後台地圖上的標記小點明晃晃地亮著,絕對錯不了。
塞壬听此面不改色地用目光擋回幾道驚疑的視線,將手放倒水桶里給九游泡泡水,才再度捧起九游,掩下眸,道“他就是萊曼。船上的那個萊曼。”
九游立刻瞪大雙眼。
注意到有人看過來,他又趕緊縮回腦袋裝普通烏賊,小聲地道“萊曼船長。沒想到他居然就是那個騙身騙心的渣男。”
“所以他稱病多年是跑去出海了?這是什麼癖好?”
到了像萊曼這樣的地位,很多事情不必親自去做,有大把類似邁洛、莫里斯這樣的人可供他驅使,他干嘛非要多此一舉。
九游忽然想不通了。
塞壬倒是想到了某種可能,沉思一會,道“傳說始祖巫師的後代積聚海洋周邊,世代守護著他們與人魚族之間的秘密,只有世上最渴望窺探人魚秘密的人才有機會找到他們。”
九游聞言撓了撓腦袋,道“巫師的後代?世界上真的存在巫師嗎?”
塞壬摸了摸九游的胴體,搖頭道“我記事以來,從未听過有人魚踫見巫師的後代。”
話音剛落,周圍的議論聲忽然拔高一個度,塞壬和九游一同轉頭,就見阿拉里克姍姍來遲。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入場高調得不行,對教皇幾人都端著,夸張地交際一圈,才高視闊步地走到加菲爾德旁邊,挑釁道“噢,可憐的小加菲爾德,怎麼孤零零地坐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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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道爾就對他發出死亡視線,查爾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向阿拉里克的目光除了厭惡,還隱約透露出幾分憐憫。
加菲爾德這個被嘲諷的主卻反應平平。
他只面無表情地看了阿拉里克一會,便後靠在輪椅上,垂眸看著杯中泛起圈圈漣漪的水面,道“因為我不會跳舞。”
阿拉里克聞言得瑟一笑,正想再內涵幾句,就听見加菲爾德又道“但您如此受歡迎,想必在舞步上一定很有見解吧。”
九游忍不住噴笑出聲,把腦袋埋在塞壬的掌心,拍著塞壬的手腕,吭哧吭哧地吐槽道“有見解idea?他是擅長當小丑joker才對吧。”
塞壬這回接收到了九游的諧音梗,他眉眼間染上絲絲笑意,下意識地輕捏九游的腕,暗道調皮。
阿拉里克的臉在加菲爾德說完話的瞬間就漲紅了。
他連忙環視一圈,再瞪著眼看向加菲爾德,就見對方狀似無辜地抬眼,嘴角輕勾,道“那麼,我就提前祝賀您成為今晚舞池里最耀眼的明星。”
此話一出,不遠處一直關注著這邊的紳士淑女們險些憋不住笑,紛紛側過頭,連站在萊曼身後的兩位主教都表情扭曲了下,不得不掩嘴僵硬地板起臉。
但加菲爾德仿佛耳聾了似的,自顧自說完話就優雅地舉起杯一飲而盡,隨後似笑非笑地看向阿拉里克,等著阿拉里克回敬。
阿拉里克“……”
他恨不得把手里的酒杯捏爆,鼻孔哼出幾道氣流,像極了一只被過度充氣的劣質豬形氣球,半天端不出紳士風範。
九游覺得這人真辣眼楮。
他開始懷疑萊曼那幫人非要拽伊莎拉多夫人下馬,有阿拉里克的一份原因。
畢竟任誰看自己身後躺著一個只會拖後腿的米蟲,都難以忍受。
至少他就很想一巴掌把阿拉里克扇飛。
就在九游琢磨用多大得力才能提起阿拉里克時,國王終于在伊莎拉多夫人的依偎下,緩步走下台階。
眾人下意識地抬眼目送國王出場。
只有加菲爾德還背對著樓梯,有一下沒一下地把弄著眼前的純銀鎏金杯,垂落的目光落在映出身後景象的杯壁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九游歪頭看了會加菲爾德,也跟著轉頭看向台階,就見伊莎拉多夫人抱著國王的手臂,正掛著完美的微笑款款往下邁腿,國王則肅著臉抬手揮了揮。
要不是九游這兩天換魂吃過瓜,都看不出來他們一個最近還忙著和辛西婭外出約會,一個已經和國王吵過幾次,甚至和辛西婭當面對峙過。
不知道是不是伊莎多拉夫人下的毒已經起效,國王的臉色看著有些差勁,開場語也說得很簡潔,便高舉酒杯以一句“enjoy”拉開舞會的序幕。
眾人在來舞會前戰戰兢兢、生怕國王和加菲爾德爭吵起來並搶開場舞的畫面並沒有實現。
因為加菲爾德瘸了,開場舞毫無疑問是伊莎多拉夫人與國王一起跳的。
樂曲的聲音逐漸放大,充斥在整個王宮中,所有人都沉浸在相擁共舞的氛圍里。
總之,除了肝膽色的阿拉里克,大家都跳得很盡興。
期間,九游注意到有個主教身邊的騎士溜出去,連忙和塞壬說一聲,再度與一只小鳥換魂追過去,便看見那騎士同守在遠處的管事招招手。
那管事立刻匆忙往外走,又朝王宮門口等待著的馬夫擺手。
那馬夫就駕車跑到廣場中心,開始當著九游的面,不斷地往雕塑高舉的手臂內側不易被看見的位置,灑厚厚一層的面粉,火炬的凹槽里放得最多。
九游瞬間明白教會打的是什麼主意。
他趕緊沖上去扇飛面粉,馬夫趕緊驅趕九游,補上,九游又扇飛,馬夫又驅趕九游,補上。
扇飛驅趕補上,扇飛驅趕補上,一袋面粉就這麼被霍霍完了,一人一鳥都累得氣喘吁吁。
然而就在九游露出滿意的眼神時,卻看見氣馬夫罵罵咧咧地驅趕著他又去馬車里扯出一袋面粉。
九游“……”
沒完了是不是,我問你是不是!
九游實在沒轍了。
他狠狠地瞪一眼馬車里塞滿的面粉,又看了一眼沒有離開意向的馬夫,趕緊換回身體,湊到塞壬耳邊嘀咕一陣。
急著找別的辦法的他自然也就沒有看見,王宮外的某個角落,有一個女僕趁著所有人不注意,急沖沖地躲進偏道,往廣場中心的方向跑去。
恰好舞曲漸歇,紳士淑女們之間的交際也漸入佳境,臉上統一流露出所謂欲望滿足的厭世臉,萊曼等人便同國王交流幾句,揚聲組織大家移步出去觀賞聖女像。
伊莎多拉夫人卻突然拉緊國王的手臂,揚聲道“陛下,我有個不情之請。”
眾人回頭看向國王和伊莎多拉夫人,只見國王微蹙眉,像是有些不滿伊莎多拉夫人自作主張的行為,但還是握緊欄桿,頷首示意伊莎多拉夫人繼續說。
九游立刻看一眼萊曼,正尋思著,卻發現查爾斯正站在加菲爾德身後,捏著拳盯住伊莎多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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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時想到前天自己換魂成小鳥跟蹤查爾斯,卻見查爾斯躲躲藏藏地跑到一個小木屋里,待了許久才離開,而他自己進去後卻什麼都沒發現,不由地沉下眸。
塞壬悉知九游的顧慮,伸手摸摸九游的腦袋,道“別擔心,我能感覺出來,他對加菲爾德的惡意甚至沒有對教會的惡意大。”
九游听此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轉動眼珠,正想觀察一下萊曼他們的反應,就瞥見伊莎多拉夫人抬步往人群那走了幾步,雙手合十放置胸前。
他下意識地將一部分注意力放回到伊莎多拉夫人身上,便听對方緩慢地道“大家都知道,聖女像是一個神聖的象征。我們不該隨意去觀賞它,而該在清楚地了解聖女的過往之後,再去拜會它。”
“我提議,在出去前,大家相互交流自己知道的故事。”
她說著不知不覺中收緊了手指,好像在拖延時間。
九游不明白伊莎多拉夫人在干嘛,困惑地歪過頭,就听塞壬道“剛才我看見伊莎多拉夫人的侍女在查爾斯的掩護下偷跑出去了,她和查爾斯似乎達成了某種交易。”
“也許查爾斯和教會的關系並不那麼緊密。他偶爾望向萊曼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撕碎萊曼。”
九游聞言表情微怔,眼神有些復雜地望查爾斯一眼。
但他和塞壬都知道教會不會輕易松口。
果然,下一秒,他們就見萊曼踱步到國王的身邊,淡聲道“但是觀賞聖女像的時間是早就定好的。有些事情是注定要發生的。陛下,您說是嗎?”
眾人下意識地看向國王,就見對方似乎緊了緊喉嚨,才頷首,道“沒錯。讓開,伊莎多拉,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
話落,萊曼往伊莎多拉夫人身上看了一眼。
伊莎多拉夫人只覺得自己被那一眼的寒意凍住了,失去所有聲音,卻听見加菲爾德突然道“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既然是注定的事情,怎麼還要在意先後,你說是嗎?萊曼教皇。”
萊曼轉頭看向加菲爾德,九游覺得這人說不準正陰惻惻地盯著加菲爾德,思考要怎麼將加菲爾德拆之入腹,就听對方釜底抽薪,道“自然。”
“只是陛下的身體不太好,無法在外待太長的時間。故事在聖女像紀念儀式後也能了解,不是嗎?”
此話一出,原本有些緊張的氛圍瞬間充滿了硝煙氣息。
眾人大氣不敢出地看著他們神仙打架。
阿拉里克倒是很無畏地開口,道“你總不能連陛下的身體都不顧吧,加菲爾德。我們早點舉行完儀式,陛下能早點休息,不好嗎?”
話落,加菲爾德平無波瀾地看了一圈,把眾人看得渾身發毛,才按住輪椅把手,道“當然。畢竟我要听長輩的話,不是嗎?”
阿拉里克臉色一變,立馬擦擦冷汗。
國王迅速朝阿拉里克和加菲爾德身上看了一眼,率先抬步往外走去。
九游看著大伙小鴨子一樣緊跟著萊曼和國王往外走,忍不住在心中嘆口氣,想到那雕塑上厚厚的面粉,感覺更糟心了,就听塞壬道“別擔心,九游,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他們開戰。”
他就是怕開戰啊。開戰後他們得離開王城,又要耽誤時間,萬一哪天教會想不開要解剖人魚怎麼辦?
九游有些焦慮,塞壬倒是很冷靜,道“如果開戰,我會先抓住萊曼,把人魚救出來,你們先回去大海。”
九游聞言下意識地皺眉,以為塞壬說錯話了,道“我們?那你呢。”
不是說好一起救人魚,一起回海洋的嗎?
塞壬停下腳步,望向高大的聖女像,眼神晦暗不明地道“我還有事要做。”
人魚族的詛咒,莫里斯說與人類有關,他不能坐以待斃。
九游想問什麼事情要做,不能帶上他嗎,卻听萊曼高聲念完一段禱詞,已經把燃燒的火把遞給國王。
這是想讓國王被微爆炸波及,引發國王的身體問題,再把異象推在加菲爾德身上,一石二鳥,不對,三鳥,伊莎多拉夫人派出來的人估計已經被教會制服。
好歹毒啊。
九游望著邁向木制台階的國王,忍不住頻頻看向牢牢坐在輪椅上的加菲爾德和冷著臉的伊莎多拉夫人,心道怎麼大家都這麼淡定,卻听天空突然發出轟隆的一聲,劈出一道閃電,細細密密的小雨驟然降臨。
人群中發出驚呼聲,紳士淑女們下意識地抬手擋雨。
九游驚喜地抬頭,在心中默念,大一點,再大一點,拜托,如果上帝老人家你听得到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禱告奏效了,雨還真的越下越大。
萊曼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天空,心想教會明明測算過今天不會有雨,兜帽下的面龐扭曲了一瞬。
他下意識地轉頭望向關押著人魚的方向,暗自咬牙切齒,卻不得不作罷,在一片小聲埋怨聲中,宣布儀式中止。
紳士淑女們匆忙跑向遠處的建築中避雨,伊莎多拉夫人扶著國王走在人群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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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爾和查爾斯則推著加菲爾德,緊跟其後。
九游立刻撲到塞壬的懷里,道“太好啦,塞壬小甜心,我們好幸運!”
塞壬迅速攬住九游,捧起來,掩在華麗著裝下的胸膛劇烈起伏一瞬,才揉揉九游的腕,把九游放入木桶,道“嗯,我們很幸運。”
九游听到塞壬的聲音有些啞,怕他冷到,趕緊催他跟上。
塞壬照做。
九游這才忍不住嘻嘻笑起來。
在原命軌中,加菲爾德與國王決裂後,是在一場暴雨中昭告天下,與王城宣戰的。
他的人生從那天開始又再度墜落,徹底坐實了教會宣揚的狼子野心論,也開啟了塞壬陰冷潮濕的五年。
可現在,加菲爾德的危機,卻又在暴雨中迎刃而解。
大家暫時安全了。
這可太幸運了。
九游高興得不行。
然而,這世道就是見不得人有極端的喜悲,就在九游開心得想搖擺跳舞時,他樂極傷悲了。
只听不遠處卻傳來了驚呼聲,他連忙伸腦袋望過去,就見國王突然昏倒。
伊莎多拉夫人拉不住他,他已經不受控地向後倒去,正好滑向坐在輪椅上的加菲爾德。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圍過去,擠在輪椅旁邊咋咋呼呼地驚叫起來,喊著僕從去找醫師。
在一片嘈雜聲中,九游清楚地看見加菲爾德被壓著傷腿,正面無表情地抱著國王。
而剛才見國王的狀態還行,人群將散,頹然轉身的萊曼已經抬腿邁回來,大步走向人群。
即使看不清臉,九游也能從他的肢體語言中看出幾分迫不及待。
此情此景,九游忍不住在心里爆出一句感嘆詞【oh,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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