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0,王大死了
王澤實在不忍心看到這滿目瘡痍的景象,于是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寒風卷著沙礫拍在城牆上,清河縣城的城門洞如巨獸張開的獠牙。
王澤看著城頭森然林立的滾木 石,往日懸掛酒旗的垛口如今插滿染血的玄色戰旗,邊角被風撕成破碎的絮狀。
“站住!”
兩名甲士橫戈攔住去路,面甲縫隙里透出警惕的目光。
他們身後,更多士兵正在往城牆上搬運裝滿桐油的陶罐,鐵鏈拖拽聲與粗重喘息聲交織。
王澤手掌按住腰刀的布囊,將戶籍文書和路引遞過去時,瞥見城門內側張貼的告示——懸賞令上的畫像模糊不清,卻隱約能看出“擅闖軍營”“妖物作祟”等朱批大字。
“原來是縣里的捕頭。”
甲士用槍尖挑起文書,墨跡在寒風中泛著冷光。
王澤余光掃過城牆下蜷縮的流民,有人額頭還纏著滲血的布條,正被守城兵用槍托驅趕。
王澤先到縣衙交了差,把小薇祖父的親筆書信交給了縣令大人,然後就急急忙忙返回了家中。
推開斑駁的木門,刺骨的寒意裹挾著白幡的簌簌聲撲面而來。
王澤手中的包袱“啪嗒”墜地,油紙包裹的糕點滾落一旁。堂屋正中,素白的麻布垂落如瀑。
靈位上“王大之靈位”五個黑字刺得他眼眶生疼,香爐里未燃盡的香灰簌簌落在青磚縫隙里,像極了哥哥生前總愛撒在茶盞里的粗鹽。
“哥......”
喉嚨里擠出的音節破碎成嗚咽,王澤踉蹌著撲向靈位,膝蓋重重磕在蒲團上。
燭火在風中搖晃,將靈位上的遺照映得忽明忽暗,照片里哥哥咧嘴笑著,缺了半顆的門牙漏著風,和記憶中離家那日的模樣分毫不差。
他顫抖著撫過冰涼的牌位,指甲深深掐進木質紋理。
“不是說好了要等弟弟回來......怎麼就......”
淚水砸在牌位上暈開深色水痕,恍惚間,他又看見幼時發洪水,哥哥背著他 過齊腰深的濁流,後背的溫度透過粗布衣衫暖到現在。
門外突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王澤回頭看去,只見顧清婉一襲白衣孝袍站在門口。
未曾開言,已是淚流滿面。
“叔叔,你終于回來了。”
王澤猛的站了起來,抹去臉上的淚痕,劈手抓住顧清婉的衣襟,怒目圓睜的說道。
“我走時哥哥尚且健在,卻是幾時歸了天?”
王澤脖頸青筋暴起,太陽穴突突跳動著,像是有無數岩漿在皮膚下奔涌。
他死死攥住顧清婉的衣襟,指節因用力過度泛出青白,褶皺布料在掌心被揉成一團。
那雙通紅的眼楮布滿血絲,仿佛兩團燃燒的火焰,隨時能將面前的人吞噬。
眉峰幾乎擰成死結,嘴角不受控地抽搐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嘴角溢出的冷笑帶著刺骨的寒意。
原本溫潤的面容此刻扭曲變形,顴骨上的肌肉緊繃,法令紋深刻得如同溝壑,整張臉因暴怒而漲成豬肝色,活脫脫一尊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顧清婉後背撞上冰冷的牆壁,喉間被攥得發緊,卻仍被王澤眼底翻涌的殺意驚得渾身血液發涼。
她顫抖著掰開那雙鐵鉗般的手,指尖觸到對方掌心暴起的血管,滾燙的體溫燙得她瑟縮了一下。
退到安全距離後,她按住狂跳的胸口,聲音帶著余悸開始敘述。
起初字句還帶著斷續的顫音,隨著記憶拼湊完整,語氣漸漸平穩,將事件的來龍去脈像展開一幅褪色畫卷般,在王澤面前鋪陳開來。
事情還要從王澤抓住的那個采花賊說起。
那采花賊本名田希,從小就偷雞摸狗,胡作非為。
長大以後更是采花盜柳,無惡不作。
本來這個人罪大惡極,只等到秋後處斬,可是他偏偏有一個哥哥擔任潞州指揮使一職,手下掌管著3千兵馬。
他的這個哥哥名叫田恆,他的軍隊也駐扎在這清河縣附近。
這田恆職級雖然比清河縣令要高,但是在當朝重文輕武的打壓下,田恆面對清河縣令也不敢為非作歹。
可是這兩年北方的韃子頻頻犯境,使得武人的地位瞬間高漲了起來。
王大曾經給王澤講過清河縣三害,這第三害就是田恆所統帥的士兵。
這些大頭兵經常到清河縣里成群結隊的招搖過市。
吃飯不給錢,賭博不給錢,甚至成群結隊的逛青樓也不給錢。
百姓們稍有怨言,就是一頓毒打,搞的清河縣是怨聲載道。縣令氣的多次上書朝廷,上面的州府只是讓縣令自行解決。
于是縣令與田恆多次協商。那田恆只是表面上客客氣氣答應一定會約束手下,可是等縣令出了軍營,那些大兵還是我行我素,繼續禍害鄉里,為非作歹。
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一天夜里,突然有一伙喝醉酒的大兵闖進縣衙,口口聲聲說是一個同伴在這附近失蹤,他們要在縣衙搜查。
縣令被氣的暴跳如雷,可是卻無力阻止這些丘八們,任由這些大兵在縣衙橫沖直撞。
等這些大兵走後,縣令奇怪的發現,關在大牢中的田希消失不見。
于是縣令馬上派人調查,卻什麼也沒有查到。
縣令與田恆交涉,田恆卻矢口否認。
面對這樣一個局面,縣令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將此事上報,可是至今也沒有得到上邊回復的消息。
就在一個月前,王大正在街邊賣燒餅,突然來了幾個大兵。
這幾個大兵似乎在有意搗亂,燒餅吃了一半就扔在地上,還對著王大罵罵咧咧,動手動腳。
王大本不欲和這些大兵們計較,忍氣吞聲的準備挑著擔子回家。
可是這些大兵們越來越放肆,不但掀了王大的攤子,還動手毆打王大。
王大氣不過,抄起扁擔就和他們打了起來。
王大哪里是這些大兵的對手?被他們摁在地上一頓毒打。
其中有一個人最是狠毒,搶過王大的扁擔,一扁擔打中了王大的太陽穴,王大當場就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不過這個人也被圍觀的人認了出來,他就是那個采花賊田希。
那些大兵一看王大昏了過去,也就罵罵咧咧的散去了。
王大被好心的鄉親們抬回家中,可是第二天就咽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