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5，陪公子數盡歲歲星子
晨光初露時，青石板巷還浸在薄霧里，突然被 里啪啦的爆竹聲撕開寂靜。
李記綢緞莊的伙計踮著腳往巷尾張望，就見八人大轎抬著紅榜撞進晨光，銅鑼聲由遠及近，驚得檐下燕子撲稜稜亂飛。
宋家老宅斑駁的木門還未推開，報喜的隊伍已擠得水泄不通。
頭戴金花的衙役扯開嗓子高喊。
“宋青雲，高中舉人——”
猩紅的喜報在眾人頭頂翻飛，墨跡未干的字跡映著朝陽，晃得人睜不開眼。
挑菜的農婦扔下竹筐擠進來，賣糖葫蘆的小販踮腳張望，連對門王嬸晾衣的竹竿都歪了，幾件藍布衫飄飄蕩蕩掉進泥坑。
院里老槐樹簌簌落著白花，楊氏攥著喜報的手直發抖，繡鞋踩進晨露里也渾然不覺。
鄰居們端著紅糖糕、糯米團涌進來，門檻被踩得吱呀作響。
有個穿補丁襖的老漢抹著眼淚擠到前排。
“當年我就說這孩子有出息！”
話音未落，更遠處傳來嗩吶聲，三姑六婆簇擁著綢緞加身的親戚，抬著沉甸甸的賀禮，把狹窄的巷道堵得嚴嚴實實。
日頭爬上屋檐時，陳家院里的鞭炮灰積了半尺厚，人聲鼎沸中，不知誰打翻了供桌上的香爐，青煙裹著人聲直竄上灰蒙蒙的天空。
宋青雲高中舉人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這個小鎮，而且這個消息對于小鎮來說，實在是天大的喜事，連縣衙里的縣令也派人來表示祝賀。
在這個年代，一旦擁有了舉人的身份，意味著今後可以踏上仕途，還可以在徭役，賦稅等多方面獲得優待的權利。
甚至可以說，宋家今後就擺脫了農人的身份，如同鳳凰展翅，一飛沖天。
面對絡繹不絕前來恭賀的鄰里鄉親們，宋青雲和母親忙碌很久，直到日頭偏西，才能夠喘口氣，歇一歇。
也幸好有胡媚娘幫忙，小姑娘忙里忙外，端茶倒水，迎來送往，更是將送來的禮物整理的井井有條。
楊氏看著胡媚娘忙前忙後，真的是打心眼兒里喜歡。
晚飯過後，楊氏來到宋青雲的房間。宋青雲看到母親，連忙起身相迎。
“娘親，有什麼事嗎？”
楊氏笑著讓宋青雲坐下。
“青雲，我和你商量個事。你覺得媚娘這姑娘怎麼樣？”
“挺好的呀。”
“你覺得好就行。你看這姑娘父母早亡，親戚又不知所蹤，現在已經是孤身一人，無依無靠。
我是這樣想的，我問過媚娘，她已經16了。你說她這麼大的一個姑娘，總是留在咱們家，又跟咱們家無牽無掛，說出去讓人嚼了舌頭，多不好听，對媚娘的名聲有損。”
宋青雲讓楊氏說的有些糊涂了。
“娘，你到底想說什麼？怎麼我越听越糊涂？”
楊氏嗔怪的說道。
“你這個傻孩子，這是讀書讀的都傻了。娘是什麼意思？你還不明白嗎？
要我說，干脆你就娶了媚娘做媳婦。咱們都成了一家人，這豈不是兩全其美。”
宋青雲慌忙擺手。
“不可，不可。這樣做豈不是趁人之危？君子所為也。”
“嗨，這叫什麼趁人之危？娘是過來人，娘早就看出來，媚娘對你是情真意切。
你這傻小子還不知道，自從你回來，媚娘有事沒事就偷偷的看你。你自己說，這段時間媚娘對你究竟怎麼樣？”
宋青雲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這段時間，胡媚娘對于自己的照顧真是無微不至。
無論自己是餓了，渴了，累了，困了，媚娘的身影都會及時出現，貼心的服侍好自己。
楊氏嘆了口氣又說道。
“最近娘感覺這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干點兒活兒就覺得精神疲憊。
家里的活兒大半都交給了媚娘。娘老了，不可能總陪著你。”
宋青雲急忙說道。
“娘，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你老人家的身子骨還硬朗，一定能夠健康長壽。”
楊氏笑了笑。
“我兒就是會說這些好听的話來欺瞞娘親。
我現在也沒什麼別的願望，就希望你能夠出人頭地，成家立業，早點讓我抱上一個大胖孫子。
怎麼，難道我兒連娘的這點願望都不肯很滿足嗎？”
宋青雲連忙雙手抱拳，向楊氏深施一禮。
“孩兒全憑母親做主。”
夜深了，宋青雲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平心而論，對于溫柔體貼的胡媚娘，宋青雲還是很有好感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宋青雲只要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會浮現另一個美麗潑辣的少女形象。
宋青雲干脆爬起來，來到了院子里，抬頭看向天邊的一輪明月，久久不能移開目光。
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肩膀上被披上了一件大衣。
宋青雲急忙回頭，給自己披衣服的正是胡媚娘。
胡媚娘看到宋青雲突然轉過頭來，不由得小臉一紅，小聲的說道。
“晚上的風很涼，媚娘怕公子著涼，所以才出來打擾了公子。”
宋青雲卻感到心中一陣感動，開口說道。
“媚娘，你在這里住的還習慣嗎？寒舍簡陋，實在有些委屈你了。”
胡媚娘露出一個微笑。
“公子說的這是哪里話來？媚娘的出身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
自從來到這里之後，大娘和公子對待媚娘都挺好，就好像自己的親人那樣。
媚娘到了這里，如同進入了蜜罐相仿，哪有什麼委屈一說。”
宋青雲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說完之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夜風卷著竹影掠過青瓦，將滿院槐花搖落成星屑。
胡媚娘垂眸望著石階上斑駁的月光，素白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銀鈴突然開口說道。
"公子可知，昨夜子時月宮里的玉兔托夢予我。"
宋青雲微微側身。
"願聞其詳。"
"玉兔說"
胡媚娘仰頭望著天河傾瀉的銀輝，聲音輕得像沾了露水的花瓣。
"人間煙火萬千，唯與良人共剪西窗燭，方不負這千年月色。"
她的指尖絞緊裙擺，繡著並蒂蓮的裙角泛起細密褶皺。
"若公子不嫌棄，媚娘願執箕帚，陪公子數盡歲歲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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