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8年3月8日,卡拉頓,832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之中透射出來,恰好映射到了陳一鳴的眼楮。
    “……起這麼早干嘛,再陪我睡會。”
    陳一鳴剛起身,仇白就輕輕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已經不早了呀,親愛的。”
    “那好吧。”
    仇白松開了他的手腕。
    離開之前,他在仇白的耳旁輕輕吻了一口︰
    “你是不是不太喜歡這個地方?”
    “嗯?”
    “畢竟這里的天氣不好,東西也不好吃,連建築物也不好看。”
    “沒有啦,這里還不錯,讓我在這里定居我肯定不願意,但是當作旅游還是挺不錯的。”
    “只是覺得你最近精神不太好。”
    “嫌我睡得久了?”
    “沒有,我還擔心你睡少了。”
    “在玉門太累了,我現在只想睡懶覺……”
    “肩膀和手腕最近還疼嗎?”
    “有點。”
    常年練劍給仇白留下的,不只是手上的繭子。
    “維多利亞天氣太潮濕了,確實對你的身體不好。”
    被窩里的仇白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先操心操心自己吧。我三十年後才用得著操心這些。”
    “我可不是瞎說,這種傷病在年輕的時候就要開始注意了……”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她又拍了拍陳一鳴的手背。
    陳一鳴披上衣服就離開房間了。
    “柳德米拉,你做早飯了嗎?……你怎麼在廚房里抽煙啊?”
    “這里有油煙機。”弒君者攥著煙,不以為然地說道。
    “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這不是開著窗嘛……好了好了,我不抽了。”
    “那你……做飯嗎?”
    弒君者回頭說道︰
    “我都在這抽煙了,肯定不在這做飯啊。真別指望我做飯,你們幾個起床和吃飯的點完全不一樣,全職保姆都伺候不過來。”
    陳一鳴若有所思。
    ……
    “費德里科,保障團隊的伙食是一項十分重要的任務。維多利亞有一句名言,‘丟了一個釘子,死了一個國王’。能否保障優質的伙食,將會極大程度地影響我們的任務效率甚至影響到任務的成敗。”
    送葬人剛從警察局回來,他毫不遲疑地接過了這項艱巨的使命。
    1098年3月14日,卡拉頓,2138
    地下通道內傳來一聲巨響。
    金屬輪胎與金屬地面產生的刺耳摩擦聲越來越近。
    直到最後,昏暗的燈光才映照出一個蒙面人的身影——以及他身後的拖車。
    “那個災星又來了……”過道中的人小聲交談著。
    兩天過去了,地上仍有未清理干淨的血痕。
    戴著頭盔的陳一鳴拿出了一張清單︰
    “拿錯了。”
    那是一份風丸給他的清單,上面記載了大多數當地貴族與議員的住址。
    他重新拿出了一份清單,然後拿出了筆裝模作樣地勾畫。
    兩具尸體被念力丟在了前方。
    “這是威廉•福克斯先生以及查理•皮特先生,他們互相買了對方的命。過去,他們私交甚篤,政見也頗為一致,擅長利用灰色手段打擊政敵,政見不同的政敵被清除後,他們重新為自己找了一個政敵……同舟共濟到同室操戈,最後同歸于盡。”
    一具近乎裸體的尸體被拋了出來,他的穿著何止是衣衫不整、簡直就是不堪入目。
    “這位先生是在脫衣舞俱樂部找到的,他服用藥物過量引起了嘔吐,但是由于他當時躺得過于四平八穩,于是把自己噎死了——我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我就在一旁看著他死去,然後謊稱自己是私人醫生把他帶出來了。”
    一袋子碎塊被拎了出來——
    “格蘭維爾先生,過馬路時,我用法術小小地推了他一把,外人看來、這只是一起悲慘的意外。他經營著一家保險公司,客戶們總是夸他很有想象力,他總能用常人意想不到的理由拒絕理賠,願他的家人能順利得到賠償金。”
    一個麻袋被扔了過去——
    “墨爾本子爵,姓拉塞爾,之前在你們這里買了不少人命,所以他的人命也被別人盯上了。他的廚子這段時間一直在給他下慢性毒藥,嚴重損害了他的健康。有一天他在劇院觀看表演,中途離場上廁所時,還被人敲了悶棍,一下子就把他敲死了。”
    陳一鳴又在名單上畫了一筆︰
    “敲悶棍的那個人就是我,不過套麻袋的另有其人,沒辦法,他的仇人太多了。”
    ……
    名字一個接一個地勾畫,尸體累積在眾人的面前、讓他們看得觸目驚心。
    許多尸體還有被冷凍的痕跡,陳一鳴為了把目標堆在一天交付還花了點心思。
    “上萬鎊的目標已經都在這里了。”
    鴉雀無聲。
    直到第一個勇敢的人站出來回話︰
    “你指望我們這里能付你的錢?這種程度的目標根本不是我們這種小地方能處理的,我們把他們的名字掛在名單之上,只是為了虛張聲勢罷了。幾千鎊、幾百鎊,去買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的命,這才是我們該做的生意!
    “你根本就不懂我們這套規則,你根本就不會玩我們的游戲!你把這些大人物的尸體堆到我們面前,是為了一口氣取走我們這里的財物嗎?那你應該去搶銀行!我們有我們的游戲規則,這份規則不是你這種……野蠻人光靠蠻勁來濫用的!”
    陳一鳴笑了笑︰
    “當那些體面的文明人開始訴諸野蠻與暴力時,我就知道他們已經無可奈何了;當你們這些人開始談起規則、談起文明時,我也明白,你們已經歇斯底里了。
    “你們用暴力肆無忌憚地破壞感染者社區的秩序時,有沒有想過,你們也在被一種秩序保護著?你們不能只有在自己是強大的一方時,才信奉弱肉強食吧?
    “算了,不跟你們廢話了。這些橫七豎八躺著的人,多半就是你們存在的理由,現在你們這些暴力的化身被更強大的暴力徹底擊垮了,讓你們體面點,自己散伙吧。
    “你們引以為豪的一切其實只是別人動動手指就能清除的玩意,你們口中的‘規則’成為了你們這些無惡不作者最後的遮羞布。你們消亡時,我只會感到欣喜。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喜劇,因為悲劇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撕毀、而你們是沒有什麼價值的。你們和你們的那些保護傘趁早滾進歷史的垃圾堆吧!”
    哪怕是文盲也能听得出陳一鳴話語中的警告意味,嘍�@欠追鬃髂袷奚 恕  br />
    剛剛站出來慷慨陳詞的那個維多利亞人卻無動于衷︰
    “你覺得你可以仗著武力就這麼肆無忌憚地羞辱我們嗎?”
    “你不會干這行真干出榮譽感了吧?你是個落魄貴族嗎?”
    “這和我的身份沒有關系,這也和我……”
    陳一鳴不耐煩了︰
    “你是想一心求死對吧?和地上這些達官顯貴躺一塊也不算丟人。”
    “我們這一行,有契約精神,有原則,有底線,不是一個外來人可以輕易否定的……”
    “好吧,可能你身上確實閃耀過人性的光輝,不過我現在還沒看出來……如果有下輩子,希望你能從事一些社會認可度比較高的職業。”
    他一劍捅穿了對方的心髒,結束了這個腦子不太靈光的維多利亞人的生命。
    “真是莫名其妙……”
    陳一鳴接著在這個窩點翻找出了幾個裝滿現金的紙包,應該是那幫人沒來得及帶走的。
    接著,一場大火席卷了這個不大不小的地下據點,那些曾經光鮮亮麗的尸首在火中被一齊焚毀。
    陳一鳴倒是想起了赫德雷,一個沒有放棄追求知識和文化的佣兵,他在某些人眼里、是不是也同樣是個奇怪到不可理喻的人呢?
    相比之下,一個有點榮譽感的黑幫,好像也沒那麼奇怪了——臨死之前的那一番胡言亂語,也許是為了自我粉飾,也許是真情的流露,誰知道呢?
    反正又有許許多多的故事,隨著這一場大火被一同焚毀了。
    1098年3月14日,卡拉頓,2349
    回到感染者社區中的那個小家時,已經很晚了。
    但屋內的燈火並沒有暗淡,仿佛是在刻意等陳一鳴歸來。
    “怎麼還不睡覺呢?柳德米拉,你和雷德他們聯系過了嗎?”
    戴著帽子、系著圍巾的雷德忽然竄了出來,把他嚇了一跳。
    “你怎麼在這?”
    “弒君者被警方帶走了,我也是過來商量的。”
    “她在哪?”
    陳一鳴下意識地按住了劍。
    瑪嘉烈出來勸他︰
    “你別激動,她只是被帶到了社區內的警局,官方只是對于她有些猜疑,我們不必反應過度……就像送葬人前段時間也去過警局一樣。”
    “送葬人在這里嗎?”
    “我在。”
    頭頂黑色光環的薩科塔站了出來。
    “警方知道你和柳德米拉之間有聯系嗎?”
    “當地騎警前來調查弒君者時,我嘗試與他們交涉,阻止他們的行為……”
    “好吧,我知道了。”
    送葬人試圖從陳一鳴的表情中解讀出什麼︰
    “我是否犯了嚴重的錯誤?”
    “不,是我的問題,前面幾天我干的事情太過火了。我都沒怎麼關心過你們……”
    瑪嘉烈再次說道︰
    “你不用自責,感染者與官方的矛盾是難以調和的。”
    “為什麼是柳德米拉?”
    雷德給出了解釋︰
    “警方在社區內的一些地方都展開過調查,其中也包括綠意火花……”
    “甦茜知道她的名字!”陳一鳴反應過來了。
    “大概是這個原因,警方仔細詢問了這一帶近期有沒有外來人,不過你們基本沒留下什麼痕跡,警方只能從這個名字入手調查。”
    “其他人呢?”
    瑪嘉烈回答︰
    “陳小姐帶著她們兩個轉移到羅德島的辦事處了,辦事處一般配備了半軍事用途的安全屋,可以藏匿很久。”
    “我要不要直接去把柳德米拉救出來?只是一個小警察局而已……而且這些天鬧的動靜夠大了。”
    雷德說︰
    “提前組織暴動嗎?雖然弟兄們還沒準備完全,但也八九不離十了。這幾天也確實有其他的弟兄被警察帶去問話了。”
    瑪嘉烈覺得陳一鳴並沒有保持冷靜︰
    “騎警大概率只是例行公事,隨便找幾個有嫌疑的目標問一問,不能因為這種小事就更改你們的計劃吧?”
    “柳德米拉可不是小事……”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就算你要救她,可以用不那麼引人矚目的方式……”
    “對的對的……這兩者可以不沖突……你說得對,我先去洗把臉。”
    1098年3月16日,卡拉頓,1120
    甦茜提著一個便當盒來到了附近的看守所。
    “您好……我是附近開理發店的甦茜•格里特,我……我是來給柳德米拉姐姐送飯的,我擔心她這兩天吃的不好。”
    幾名警官慵懶地坐著,並沒有立即回應她。
    “我……我可以把飯菜送進去嗎?還是說……你們可以幫忙帶進去?”
    “我們可不想和感染者沾邊,你自己帶進去。”
    “好吧……”
    甦茜剛往前走兩步,就被叫住了。
    “慢著,先讓我們搜查一下,萬一你帶了什麼危險的東西進去呢。”
    一名警官費力地挪了一下椅子,給自己的肚腩騰出了空間之後、才順利地站了起來。
    甦茜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替這位警官捏了一把汗,她總感覺對方走路都費勁。
    “我來檢查一下。”
    警官的手剛接近飯盒,就感受到了一陣猛烈的刺痛,火花 里啪啦地出現、酥麻的感覺也席卷了半邊身子。
    “他媽的小崽子!你敢襲擊我!”
    他抄起一根警棍狠狠地甩向甦茜,隨後又用皮靴重重地踹了一腳。
    甦茜被踢到了牆邊,疼痛與委屈讓她立即哭了出來︰
    “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火花仍在她身邊 里啪啦地響起,電流甚至讓她的一頭粉毛都炸開了。
    “哈哈哈哈,你把這只小菲林弄得炸毛了。”同僚們紛紛嘲笑了起來。
    肥胖的警官依然在原地哀嚎著,幾乎半邊身子都麻得動不了︰
    “天殺的感染者!”
    “嗚嗚嗚……”甦茜也被嚇壞了。
    同僚還在譏諷那個胖警察︰
    “你這身肉沒白長啊,這都沒事。”
    “你們還有心思說風涼話!趕緊讓她滾蛋!”
    “小菲林,你自己把盒子放到桌子上,讓我們看一眼!”
    甦茜的手始終緊緊抓著那一個包裹著飯盒的布袋,腹部的疼痛還沒有消散,她只能慢騰騰地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把物品擺到桌上。
    “這都啥呀……這薯條早就不脆了吧?炸鱗的酥皮怎麼也被水泡軟了?喲,薯條軟趴趴的,炸鱗硬得像石頭,這還不如我們看守所給的飯菜呢……自己送進去,不要說多余的話,然後趕緊離開吧。”
    “嗚,我知道了……”
    甦茜抹了抹眼淚,然後邁著小碎步進去了。
    弒君者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百無聊賴地拋著一顆石子。
    “柳德米拉姐姐,你的朋友托我給您來送飯了……”
    “他們打你了?”
    “嗯……”
    透過鐵窗的小縫,飯盒被勉強塞了過去。
    弒君者的手踫到了鐵窗,也被突如其來的電流嚇到了︰
    “你這癥狀也太夸張了吧?我以前有個朋友也有明顯的法術失控癥狀,你不會也……算了算了,不說不吉利的,你听我一句勸,早點去醫院看看,開不開小店以後再說。”
    “我知道了。”甦茜看起來更委屈了。
    “好了沒有?”一名警官在過道中粗暴地喊叫。
    “你趕緊走吧。”
    “對不起……”
    “你怎麼又哭了?趕緊走吧,回去好好休息,找個醫生看看。”
    弒君者打開了飯盒,心情更差了︰
    “什麼玩意?醬呢?連醬都不給我?”
    這麼一對比,看守所給的面包、瘤奶、培根倒也不算差。
    一位警官走了過來,一言不發,只是來回踱步。
    說不定是來看她有什麼別的動作的。
    弒君者痛苦萬分地吃著幾乎沒有鹽味的“隔夜”薯條,然後使勁咀嚼著堅如磐石的炸鱗。
    “呸!”
    弒君者吐出了一塊殘渣,看來是真嚼不動了。
    焦黑的面塊上還帶著血跡。
    “把我嘴都弄破了……”
    在牢門外觀察情況的警官也看笑了。
    弒君者將飯盒砸到了角落里,殘余的食物散落一地。
    反正到時候也是她自己打掃房間,門外的警官轉了兩圈就離開了。
    弒君者趕緊蜷縮到角落里,干咳了幾下,吐出了一把帶著血跡的折疊爪刀。
    折疊之後,這把爪刀還沒手指長,盡管如此,弒君者還是被這玩意弄得十分難受。
    “媽的,這家伙淨會出一些餿主意……”
    1098年3月16日,卡拉頓,2012
    弒君者又在牢房內待了半天。
    準確地說,她目前並沒有任何罪名。
    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被羈押在看守所內合不合乎法定程序。
    “柳德米拉,咳、咳,現在跟我們出來一趟……哪來的煙?”門外的人顯然被嗆到了。
    “我都跟你們說過了,我需要我的面罩,我有嚴重的源石技藝失控癥狀。”
    “隨便給她拿個口罩算了,咳……感染者真是麻煩!”
    “不行,只有我原來的那個呼吸面具才有明顯的過濾效果。這是為了你們著想,我不確定那些煙霧有沒有傳染性……”
    那名警官顯然露怯了。
    “不必擔心,她散發的煙霧本質上是源石技藝創造的法術實體,這種法術實體不可具有現實中的礦石病傳染性。”
    弒君者這才看清站在陰影里的人,他穿著棕色的風衣、戴著有帽檐的花呢帽,衣服與帽子的紋理構成了密密麻麻的網格,典型的維多利亞偵探穿搭。
    “不過既然這位小姐都這麼說了,還是把她的面罩還給她吧,這對雙方都有好處。”
    不一會,警察扔了一副面罩到房間里。
    牢門打開之後,警察又拿出了一副銀色的手銬。
    弒君者配合地平伸出雙手。
    “小姐,請你保持兩只手的手背相對。”那位做模做樣的“偵探”又發號施令了。
    手銬鎖上後,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樣弄得我很難受,扭到我的手了。”
    “抱歉,小姐,我只是一名脆弱的文員。而感染者則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你們可以憑空施法,一副小小的手銬不見得能限制你們的力量……但這樣做,可以讓我有些安全感。我們之前不是也滿足您的要求了嗎?”
    走出牢房之後,弒君者還被上了腳銬。
    她翻了個白眼,只能保持別扭的姿勢慢騰騰地行走。
    審訊室內燈光十分昏暗。
    桌椅是特制的,很多犯人即便戴著手銬、也能用雙手很方便地發力,在一定的時候,他們可以掀翻桌子為自己爭取逃脫的時間。
    只不過這副桌椅沒那麼容易掀,犯人這一側沒有地方適合施力。
    更何況弒君者雙手的手背緊緊貼著,根本不適合發力。
    那名偵探先坐下,兩名警官隨後才入座。
    “您好,柳德米拉小姐,你可以叫我勒布朗先生。您大概可以猜到了,我確實是一位偵探,只不過我很少接受別人的委托——我基本上只听命于高多汀公爵。”
    弒君者大致有了猜測,這家伙應該和陳一鳴之前見過的“灰禮帽”是一類人,只不過不知道對方身手如何,有沒有必要在這家伙還在的時候越獄……
    “小姐,您看到桌上這台儀器了嗎?這是一台很先進的測謊儀,與傳統的測謊儀不同,它不需要在受測者身上接一些奇奇怪怪的電線,可以減輕受測者的心理壓力。而且它也並不繁瑣,紅色的指示燈代表謊言,綠色的指示燈代表真相……”
    清脆的鈴聲響起,指示燈轉變為了綠色。
    “誰讓你們打開的?”偵探先生似乎有些意外,“算了,正好給這位小姐演示一下工作原理……好了,讓我們開始談論正題吧。即便不怎麼關注新聞的卡拉頓居民應該都知道,最近城內發生的惡性案件實在是令人有些觸目驚心……”
    指示燈依舊是綠色的。
    “多名議員以及和政治有關聯的商業人士、社會人士都離奇去世,這讓我們不得不懷疑這一切都是有預謀、有組織、有針對的暗殺活動。而且很湊巧的是,據說,死者大多在某些方面對所謂的弱勢群體不甚友好——尤其是感染者。
    “既然有這樣的關聯,那我們就不得不將懷疑的目標指向感染者社區內的群體。整合運動在維多利亞南部只是一個有些朦朧的傳說,但我們在前段時間,已經逐步認識到這個組織在城內存在隱秘活動,許多罷工、暴動、暴力行為都或多或少與之有關。
    “我們前不久取得十分重大的進展,甚至已經開始調查其中的一位重要領導人物——來自烏薩斯的雷德。這個名字取得極為隨便,讓人不得不懷疑這也只是一個代號。但無論如何,他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我們可以從他身上獲得大量情報。
    “就在我們的調查進展即將出現突破時,出現了一個神秘人物顛覆了局勢。他——請允許我使用男性代詞,我們認為他更有可能是一位男性——先是假扮開斯特公爵的灰禮帽,接走了當地整合運動的重要領導人物。
    “沒過多久,出現了更令我們震驚的事態,大量的灰禮帽慘死在市中心,引起了政界的恐慌。高多汀公爵對此喜憂參半,開斯特公爵在此地的重要情報節點被破壞了,但這種現象也無疑代表著、一股威脅更大的勢力出現了。
    “就在高多汀公爵閣下仍舉棋不定時,卡拉頓局勢的發展讓他不得不擔憂了起來,近乎一個派別的政治勢力在一周內遭遇血洗。這股勢力如果足夠瘋狂、足夠膽大、足夠有執行力,那麼即便是高多汀公爵閣下也會深受威脅。
    “為此,他派出了我們,在各地展開調查,我們很容易就能注意到您。根據甦茜小姐的描述,您是上個月才來到卡拉頓的,對感染者待遇、感染者運動現狀、城內政治生態等議題十分關心——即便天真的甦茜小姐自己也不一定意識到了這些。
    “在任何意義上,我們都不認為,您只是一個走投無路來到卡拉頓討生活的感染者。我們光從名字中帶有的烏薩斯色彩以及您的口音,就可以認定您一定與烏薩斯存在聯系。就現在的局勢來看,任何一名烏薩斯人都值得我們警惕。
    “我們認為您和那位雷德一樣,來到卡拉頓或許別有用心。烏薩斯不同以往了,怎麼可能有感染者願意離開權益平等的整合運動管轄區,來到局勢上不明朗的維多利亞討生活呢?我希望您能夠配合我們的調查。
    “如果您能夠積極與我們配合,交待您與整合運動的具體關系,並向我們分享您關于近期城內暗殺事件的了解情況,幫助卡拉頓盡快恢復和平與繁榮,那麼我們將會感激不盡,也願意放棄對您的訴訟,並提供一定的物質激勵。”
    勒布朗偵探講完最後一段之後,測謊儀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指示燈跳成了紅色。
    屋內所有人都尷尬地望著他。
    弒君者笑著問︰
    “先生,這台設備是不是出故障了?”
    “是的。”
    測謊儀再次發出警報聲。
    “不是。”
    指示燈這才重新變為綠色。
    “這不能說明什麼,這台設備已經出了故障了……我們保證,您只要配合調查絕對平安無事……”
    警報聲響個不停。
    “我不信任你們。”
    指示燈再次恢復綠色。
    偵探的臉上似乎出現了明顯的青筋︰
    “這台設備就不能指定測謊的對象嗎?”
    警官回話了︰
    “呃,勒布朗先生,這台設備的優點在于快捷,缺點就是……沒有術師輔助施法的話,它確實不能指定測試的對象。如果您要克服這個缺點,可以用老式的測謊儀。”
    警官這句話是真話。
    “既然如此,柳德米拉小姐,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您確實掌握高價值的情報,並能在一定程度與我們展開合作、應對日益極端的感染者,那公爵大人確實能夠饒你一命。”
    勒布朗偵探決定不演了,測謊儀給他開了綠燈。
    “你就這麼篤定我真有價值?”
    “如果你沒有價值,那我可以代表高多汀公爵,就在這邊將你秘密處死,既然你沒有所謂的價值,不明不白地死在獄中、也不會有任何嚴重的後果吧?”
    “那好吧,既然你都不演了,我就跟你講點實話吧。我不是烏薩斯派來的,也不受烏薩斯的那個整合運動指使。”
    勒布朗偵探望著綠燈瞪大了眼楮,他轉身對身邊的警官問道︰
    “這個東西不會真出故障了吧?”
    “沒有啊……”
    偵探又繼續對弒君者說道︰
    “無論如何,我剛才對你說的那些話,是普通人不該知道的。你听到了這些話,就別想活著出去了。你要麼證明你對于我們的價值,要麼今晚就死在這里。”
    弒君者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原本她也不想殺生的……看來非得找個機會宰了這群人不可。
    在那之前,先穩住這群人。
    但不得不說,這個狗屁偵探完全是個外行,哪有審訊像他這麼搞的?如果讓她自己來審,肯定有更高明的手段——
    首先不能像這個傻逼一樣,上來就交底、然後演都不演了,肯定要先體罰一頓,把人打得要死要活之後,再跳出來循循善誘,偽裝成對方唯一的救命稻草……
    一遍不行就重復幾遍。直到對方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這個過程可能要花一點時間,但總比什麼都撈不著好——也許這幫人也是真急眼了,不至于連這種審訊手段都不會吧?
    弒君者挪動了一下身姿,晃動了幾下手銬︰
    “這個手銬弄得我很不舒服……”
    那名偵探只是瞪著她,不再說話。
    邊上的警官開始負責發言了、確切地說,是恐嚇︰
    “別東拉西扯!”
    “我確實知道一些內幕……但你們能不能……”
    “知道就趕緊說!”
    “我說我說,但你們先答應別殺我……”
    弒君者努力地扮演著,她知道自己的表演天賦沒那麼高,干脆低下了頭,避免眼神交流。
    “你知道什麼內幕?”
    “我雖然不是烏薩斯總部直接派來的,但我確實和整合運動有不小的關系……我要是說得�@亂壞恪 忝遣換崠蛭野桑俊  br />
    “我們還真有這個打算!順著整合運動往下交代!”
    “我和這邊的整合運動……其實根本不是一伙的……”
    “你已經說過了!”
    “整合運動內部也有反對派……”
    “我們听說過,你是其中一伙嗎?”
    “我不是其中領頭的……”
    “廢話!”
    “我認識領頭的,還可以帶你們去見他……”
    直到現在,測謊儀依然保持著綠燈。
    “我來和她交涉吧。”勒布朗偵探再次接管了審訊室,“你想要和我們交換條件是嗎?如果真能聯系到這麼一位人物,我想公爵大人也會有興趣的。你有什麼要求?”
    “我不敢奢求什麼了……我只想吃頓飽飯,睡一次安穩覺……你知道的,跟烏薩斯作對,整天惶惶不可終日,隨時隨地都會掉腦袋,但是敵人又是那麼強大……我早就覺得很累了,如果有的選,我更願意過平凡的日子……”
    勒布朗偵探不耐煩了︰
    “如果我們滿足你的需求,你會有辦法讓我們見到你說的那個人,對吧?”
    “嗯嗯……我跟他還算熟。”
    “方便透露他的名字和一些信息嗎?至少先讓我們知道,你確實掌握了重要信息……就算你目前說的都是真話,也只是片面的事實罷了。”
    “我不敢全說。不然會有滅頂之災。但我可以保證,你說的那些人命,確實和他有關系……他的手段很殘忍,直接招惹他沒有好下場……咳,咳,咳……”
    “你不想繼續說了是吧?裝病也沒用。”
    “先讓我吃一頓像樣的飯,好嗎?我本來就有礦石病,而且這幾天吃的也……咳……”
    面罩滲出的煙塵中,還夾雜著血色。
    偵探和兩位警官小聲商議了一會,決定先穩住這個重要的情報來源。
    “好吧,帶她去吃頓好的……就在看守所里找個房間。”
    一間比較亮堂的房間里,警察提了一個外賣袋給她。
    “可以先把這個手銬解開嗎?”
    警察望向了門外的上級。
    “要是你們願意喂我,那我也沒意見……”
    “把她手銬先解了。”
    “是。”
    那名警察掏出了一串銀色的鑰匙,替她解了手銬。
    “能把腳銬解了嗎?”
    “別得寸進尺。”
    “就拷在別的地方吧,我想活動一下腿……我腿都快麻了。”
    門外的上級似乎同意了她的請求,將她的腿和椅子腿拷到了一起。
    然後才為她解開手銬,弒君者縴細的手腕上早已被勒出了血印。
    有面,有醬料,有肉排,這一頓還行。
    刀叉都是塑料的,這幫人還算有點心眼。
    切肉的時候格外困難,肉本身就柴,塑料的刀更割不動了。
    “咳,咳……有沒有啤酒?醬有點辣,肉有點干……”
    她一邊咳嗽,一邊適當地釋放出些煙霧。
    “感染者真是……”邊上的警察趕緊走開了。
    走到外面之後,兩名警察又開始了商量。
    “勒布朗先生說,能滿足的盡量滿足……要搭理她嗎?”
    屋內的弒君者故意大聲咳嗽了兩聲,煙霧大得仿佛著了火。
    “辦公室里有,給她拿一罐……光听著她叫嚷我就難受。”
    直到啤酒拿回時,房間中的煙塵依舊在累積。
    “拿著!給我憋著點,咳……這就是我不想和這幫感染者……咳,打交道的原因。”
    “別讓她死在這里了,我去看看,能不能聯系一下醫生。”一名警察走開了。
    另一名警察趕緊站到了屋外,避免繼續被嗆到。
    弒君者終于能掏出爪刀了,她從底部劃開了啤酒罐,然後用力一捏,啤酒宛如從水龍頭中流出。
    很快,整個罐頭就被揉成了一團。
    弒君者心滿意足地戴上了面罩。
    “我吃完了,需要給我戴上手銬嗎?”
    “這麼自覺?”
    門外的警察捂著嘴進入了滿是煙塵的房間中,隨後半蹲下來,拿出了手銬。
    弒君者向他伸出了手。
    半蹲著的警察剛準備銬住其中一只手,她就忽然張開了拳頭。
    小巧的爪刀劃過了手腕的脈搏,隨後上揚,扎入了頸部的脈搏,隨後下滑,拔出,透過肋骨的縫隙扎入心髒。
    連一聲慘叫都沒有。
    在他倒下的瞬間,弒君者的手滑向腰間,摸出了一串鑰匙,順利地打開了腳銬。
    血液倒是濺了她一身。
    不過她從小就習慣了。
    這個警察官不大,身上就只帶著手銬的鑰匙,錢包里還有一枚懷表,懷表蓋上還貼著照片——上面的人應該已經成為遺孀了。
    不遠處傳來了聲音︰
    “你看這煙多濃……你趕緊去看看那個人的癥狀……”
    另一位警察揪著一個身穿羅德島制服的烏薩斯女孩走過來了。
    揉成一團的啤酒罐被扔了出來,在地上還彈起了兩次。
    “什麼鬼?”
    警察低頭的一瞬間,煙霧飄過了他的頭頂,爪刀刺破了頸部、然後橫向劃開。
    弒君者貼心地轉了一下他的腦袋,避免血濺到女孩身上。
    女孩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嘴就被捂住了。
    “米莎,這里沒你什麼事,沿著煙走,別怕被嗆到,別發出聲音。”
    弒君者的手松開後,米莎下意識地轉頭,只看到了一陣散去的煙。
    原本弒君者還打算低調地出去,但是她現在改變主意了。
    處理掉牢房附近的敵人後,她選擇了大搖大擺地施法,辦公室內的警察一時間被全部驚動了。
    辦公室門前的過道中,一時間擠滿了全副武裝的警察。
    “她躲在煙塵里,該怎麼辦?”
    “听我指揮,背靠背,等她出手,立刻還擊!把門都關上!”
    過道一時間被封閉,但煙塵越積越濃,以至于所有人都開始呼吸困難了。
    “不行,這樣不是辦法……先開一道門通風!”
    過道末端的門被開啟的瞬間,開門的那名警察就被抹了脖子。
    “先把看守所的大門關上!再抓她!”
    弒君者沒來得及逃出前台所在的地方,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碎了所有的燈。
    “她不會憑空趴在天花板上的!她肯定在牆角!就在四個牆角堵住她!”
    爪刀扎入了一人的後腦勺,周圍的人轉頭的一瞬間,弒君者抹了其中一個人的脖子,隨後再次抽身。
    “她根本不在牆角……這里桌椅這麼多,她肯定能躲進去!”
    “對,趕緊找!”
    黑暗的房間中翻箱倒櫃的聲音此起彼伏。
    就在有人接近弒君者時,她提前將椅子踢出,然後一刀扎穿了敵人的下巴,再使勁下拉。
    敵人趕緊圍了上來,弒君者背身撞倒桌子,一刀扎入其中一人的太陽穴,又將包圍圈撕出了缺口。
    隨後又從那個方向消失了。
    “長官,我們為什麼不點火照亮?”
    一名警察點著了打火機,映照出了自己的臉。
    “蠢貨……”
    弒君者用順手摸來的鋼筆扔了過去,直直地扎入了那人的眼楮。
    “啊!誰的弩射到我了……”
    “他媽的把弩收起來!黑燈瞎火的,能打中就有鬼了!”
    “那邊有動靜!”
    弒君者隨手扔了一個東西過去,立刻調動起了這幫警察,她伸腿絆倒了一個落單的,爪刀瞬間刺進了他的胸膛。
    “長官,我們又減員了……要不我們把大門打開吧?”
    “你的意思是我們抓不住她?”
    “是啊……”
    “我們呼叫過增援沒有?”
    “我來試試。”
    第一個拿出對講機的警察被弒君者一個肘擊打中了腹部,疼痛導致彎腰的瞬間,爪刀抹了他的脖子。
    “增援……來得及救我們嗎?”
    “你什麼意思!不準說這種話!”
    “長官,讓大伙逃命吧,沒必要和她死磕。”
    “現在我們不殺她,她就會放過我們?”
    “呃啊!她在這里!”
    弒君者這回失算了,她剛才繞到了一個胖子身後,結果錯判了對方頸動脈的位置,未能一擊斃命。
    她又扎了幾刀,但這段時間已經夠敵人圍上來了。
    各式刀具和警棍胡亂地打上來,盡管身前的胖警官當了肉盾,她還是免不了受傷。
    “咳!咳!”
    嗆人的濃煙給弒君者爭取了一些時間,但是她腹部、腿部都中了刀,沒辦法那麼靈巧地和敵人周旋了。
    連扎三刀,從側邊撂倒了一個敵人,然後順手甩了一把椅子過去,砸中的瞬間她也撲了上去,用爪刀一口氣給人開了膛。
    背後仿佛又有敵人圍上來了,她趕緊奪了一根警棍,翻滾後用警棍格擋下了一刀,隨後轉腕前頂,一棍捅在了對方心窩子上。
    弒君者來不及補刀,趕緊將警棍甩回,搶在側邊的敵人出手之前,狠狠地捅了一下他的喉嚨。
    她趕緊撲倒在地,往那人的腳上猛剌一下,擊倒後又用爪刀刺了胸腔與喉嚨。
    一支弩箭好巧不巧打中了她的鎖骨,幸好沒扎太深。
    她趕緊躲到一面桌子後方,又一個人沖了過來,弒君者先拋警棍打了他的臉。
    隨後從地上蹬起,劃開了他的脖子,擊殺之後,她繼續掐著脖子,用他頂在前面。
    本來房間就黑,有了肉盾,弒君者更不擔心中箭了。
    往前走了兩步,她把尸體一丟,單腳跳起,攔腰撲中了拿弩的警察,先是兩刀扎在兩腰上,最後一刀干淨利落地抹了脖子。
    好像已經沒人了。
    弒君者先坐下了喘了兩口氣,然後慢慢地挪向了大門口,門確實被反鎖上了。
    她走向窗邊,拿起一把椅子砸爛了窗戶,然後翻了出去。
    “唉,我干嘛逞這個英雄?”
    “是啊,柳德米拉小姐,您應該直接一個人走掉的,請把武器放下,舉起手來。”
    勒布朗偵探拿著一根法杖慢慢靠近了她。
    他的身後跟著數位身穿軍裝的維多利亞人。
    “不,我覺得那樣做很有意義……殺一個人,那個死了就死了,不再和你有任何關系;或者更糟,他還有親人和朋友、想來找你報仇。但是救一個人,遲早會獲得回報的。”
    “柳德米拉小姐,有什麼長篇大論,可以跟我們走了之後,慢慢發表。”
    弒君者微微一笑,雙手舉起。
    下一秒中,一堵隆起的土牆隔開了勒布朗偵探和身後的軍人。
    他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動靜,再轉回時,煙霧已經籠罩了前方的路。
    弒君者用爪刀扎穿了對方拿法杖的手,一個頂膝撞在了他的下腹,又一個手刀砸在了脖頸處。
    土牆撤去之後,陳一鳴和一地的尸體一同出現。
    弒君者如釋重負,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你要活捉他?”
    “對,他能搭上高多汀公爵的線。”
    “我對不起你……”
    “別說這個,先讓我猜猜,是不是米莎叫你來的?”
    “猜的真準,她說,她感覺你會有麻煩。”
    “怎麼回去?”弒君者這時候忽然感覺雙腿像是被灌了鉛。
    “我背著你吧。”
    “他呢?”
    “我提著就行了。對了,走之前……”
    陳一鳴掏劍施法,將地上的尸體連同整個警局和看守所一同點燃。
    “要我加點煙掩蓋一下火勢嗎?”
    “這能蓋得住嗎?”
    “可以助助興啊。”
    “你還是先歇著吧。”
    “哦對,我忘了說了,你他媽就給我一把手指大小的刀?這跟空手有什麼區別?”
    “看這架勢……我也沒指望過你和整個警局火拼啊……瑪嘉烈還不讓我直接打過來,這有什麼區別?”
    “有啊,你看這家伙,把他釣出來可不容易。”
    “回去好好審問他。”
    “正有此意。”
    信息錄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