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8年3月6日,卡拉頓,2104
古典雅致的臥室之中,一位薩弗拉老人不住地咳嗽︰
“咳,沒想到退休之前……還是阻止不了悲劇的發生,我的議案還是不被通過。”
“老師,您就別這麼操心了,也該我這個做學生的挑一點擔子了。”
“蒙貝蘭小姐,這擔子可不容易啊……我沒兩年前那麼樂觀了,烏薩斯的革命,看來對這片大地未必是好事,維多利亞近兩年的倒車,已經徹底毀掉了前十年的進步了……哦對,我都忘了,應該叫你天火干員了。”
“哎呀,老師您現在還拿我開玩笑……”
老議員微微晃動腦袋︰
“你到時候還是要回到羅德島,對吧?這是對的,在這個地方繼續堅持沒多少意義了,順便替我向凱爾希女士問好。”
“不,老師請您相信我……”
“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一個悲觀的老頭子的觀點算不上什麼,要是傷害到你們這些小年輕的積極性就不好了。說不定真會有奇跡發生呢……咳。”
“嗯?”天火也感受到了異樣,“我記得我明明關窗了呀……”
“估計是哪個小伙子按捺不住,想抽幾口煙吧?呵呵……”
“我去看看。”
天火帶著法杖、走出了昂斯特議員的臥室,果然在走廊里看到了飄動的窗簾。
她有一絲不好的預感,趕緊關好了臥室的房門。
“您好啊,蒙貝蘭小姐,請問這里是昂斯特老先生的家嗎?”
窗外不見雙月的光輝,只有呼呼大作的寒風,走廊內、一位蒙面人突兀地出現。
“你到底是誰!”
天火立刻亮出了法杖,走廊瞬間陷入了駭人的熱浪。
“冷靜一下。先讓我說幾句話。”
自蒙面人周邊散發的冰霜短暫地與熱浪形成了分庭抗禮。
“無論你要說什麼,請你盡快離開!”
不受控制的火焰從四周冒出,時刻準備撲向蒙面人。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吧……想先听哪個?先把法術停一下,好嗎?法術的威脅會令我緊張,我一緊張就會做出出格的舉動,而且對老先生的身體健康也不太好。”
“我隨時準備把你焚燒殆盡。”
“那我自作主張一下,先講講壞消息吧,我是受雇來刺殺昂斯特老先生的,當然,蒙貝蘭小姐,您的命也很值錢……”
“你們現在已經囂張到了這個程度了嗎?”
“好消息就是,如果我是個唯利是圖的人。如果您支付我等量的佣金,我可以立即收手,秋毫無所犯。如果您支付1.5倍的佣金,我可以幫你殺了發出這個委托的人。”
天火冷笑一聲︰
“付你的兩倍的錢,幫我把凶手活捉過來。”
“您是認真的?”
“如果你只會嘴上說說,請趕緊滾蛋,或者留下來被我燒死。”
“那我們談談付款方式吧?”
“你都能找到這里,那到時候再來找我不就行了?”
“你疑似有點天真了……我有更好的提議,匿名發送一個包裹,請綠意火花的甦茜小姐代管,就告訴她,‘伊萬先生’暫存在這里。很容易吧?您也一定對那個地方很熟……”
“你是整合運動的人?”
“為什麼這麼問呢?”
“你看起來不像是存心找我們的麻煩,更像是想幫感染者做點事情……而且你的手段很極端。”
“我只問你,成交不成交?”
“你真能把幕後主使活捉了再說!”
“請稍等。”
“啊?”
一陣強烈的氣流吹過天火的身旁。
等蒙面人離開之後,她才意識到,如果對方想動手,可以讓她根本反應不過來。
“唔!唔——”
一團被裹得像粽子的人從走廊的窗戶里被扔了進來。
“早就替您準備好了,蒙貝蘭小姐。”
蒙面人摩挲了一下手掌。
天火半信半疑地上前揭開頭套。
“這……這不就是……貝希曼伯爵?”
“是啊,您想怎麼處置他?燒死?或者讓我代勞?我有很多獨創的處刑方式。”
天火不知所措︰
“啊!這下麻煩大了!你……你……”
“我懂了,是不是要弄死他?”
“弄死他麻煩不是更大了?”
“把他作為肉票?”
“讓他活著麻煩也很大啊……”
“我幫你辦到了,錢到底付不付?”
“現在是錢的問題嗎?這就是個燙手山芋啊!”
“遠沒有小姐您更燙手……”
“為什麼這種時候還要開我的玩笑啊?到底怎麼辦?你快告訴我!”
“你怎麼不問問你的老師呢?”
“他……我更不能驚動他……”想到這里,天火趕緊壓低了聲音。
“那就宰了唄,嫁禍給烏薩斯、或者你討厭的人。你好歹是個議員,串通點媒體,煽風點火、添油加醋一下,這都不會嗎?”
“我沒干過啊……”
“那你怎麼當上議員的?”
“因為我爸和我的老師都當過議員啊……”
“看來我管殺還得管埋。”
“你們殺手界不是說什麼,殺人容易拋尸難嗎?你好歹幫忙善後一下吧——”
“不是你要我活捉的嗎?合著你沒想過怎麼處置嗎?”
“我真是隨口一說,想把你先支走……然後再追查出你的身份……或者等你一轉身我就開始偷襲。”
“唔——唔——”貝希曼伯爵又開始叫喚了。
“怎麼了嗎?蒙貝蘭小姐……”臥室內的昂斯特好像也被驚動了。
“快快快,幫我個忙!”
“怎麼幫啊?”
“處……處理掉他吧……先瞞過老師……老師,我這邊沒事!只不過我……不小心把窗簾點著了!對不起!”
“唉,還是冒冒失失的,跟以前一樣……”
兩人貼在房門口,听到臥室內的腳步聲遠去後才放心。
“這個怎麼處理?”天火湊近了他,小聲問道。
“先殺,然後毀尸滅跡。”
“嗯!唔!”貝希曼伯爵立刻蛄蛹了起來。
蒙面人朝著他的下腹狠狠地踢了一腳,讓他瞬間暈死過去。
“那個……他到底花了多少錢雇你,應該很貴吧?我大概率是付不起的……”
“十萬鎊,我已經收到了一半,先存了起來。”
“我可以先付你五千嗎?實在實在不行,我再向家里要……”
“算了吧,就你這智商,我都怕你下個月會餓死。”
“這不是智商的問題……我是真被嚇到了,也不是被嚇到了……就是大腦一時間宕機了,再聰明的人也有腦袋轉不過來的時候吧。我怎麼能想到……你把一個伯爵就放在屋外?換做是你,你能想到嗎?”
“好吧,你一開始虛張聲勢的時候還有模有樣的。既然你智商沒問題,那五千肯定要給我繳足了。”
“可以可以……我們要找地方把尸體燒干淨嗎?”
天火舉起了法杖對著昏過去的伯爵。
“可以試試吧,但應該燒得不太干淨……你需要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對吧?”
天火連連點頭︰
“對,就是警察來了查都查不出來的那種。”
“這麼大一個人,喂給裂獸……也不太好。雜食性的凶豕獸肯定能吃得很干淨……”
“上哪找這種動物啊?有沒有在家里就能處理好的?”
“給我找個能施展開來,還沒人的地方。”
“那就只有老師的莊園里……或者老師家里的澡堂?他家的澡堂大得跟泳池一樣……”
“可以,收拾起來也方便。”
兩人一起進了一間氣派的澡堂,此刻無人使用,浴池里沒有放水。
“等一下,要是下水道里查出來了碎塊,隨便查到了老師家里怎麼辦?”
“只是在這里做第一道工序,你帶幾個垃圾袋,或者麻袋過來……”
“好吧。”
蒙面人麻利地扭斷了伯爵的脖子,然後立刻用法術給他全身上了一遍凍。
凍成冰棍之後,他直接用咒法化形將伯爵在澡堂里擊碎。
“我的媽呀……這是什麼……好惡心……”
“在這里處理是對的,果然還是有血會流出來,那些是血嗎?”
“別問我!”
“我把伯爵裝進袋子里,你放水沖一下,就這麼一點液體,本來就不會引起懷疑,而且我听說血魔也無法辨別過度稀釋的血液吧?”
“你……你……你先處理,我要先出去……受不了了。”
他用法術麻利地將凍結的肉塊裝進了袋子里。
澡堂內先被加滿了水,然後再放水。
“你看,稀釋之後連顏色都看不出來……”
“這兩袋伯爵好重……”天火掂量了一下。
“下面找個地方把他燒了。”
“去我家那邊,然後我順便把錢給你,怎麼樣?”
“也可以。”
“我跟老師道個別。”
隨後,天火載著蒙面人和伯爵,驅車來到一個小區附近。
“誒?附近是不是有火災?”天火注意到了遠處的濃煙和火光。
“管他干嘛,你們家里有地下室吧?”
“有。”
“幸好是獨棟建築,你要是住公寓那就麻煩了。”
他趁著夜色提著兩袋東西進入了天火家的地下室。
把雜物騰空之後,他對天火發號施令︰
“使勁燒。”
“我來嗎?”
“我來幫你打下手……”
“唉……這下我也是上了賊船了。”
天火抿著嘴,然後下定了決心。
法杖引導出一道劇烈的火柱,將兩袋碎渣吞噬殆盡。
“完了,還有灰……”
“正常,下面把灰燼找地方扔了就行。”
“為什麼我們不直接燒了他?”
“剁碎了之後燒得快,就像做菜一樣。你想要把一整塊人燒得只剩渣,那需要很強的火力。”
“我可以做到啊。”
“你要掩蓋痕跡,火力盡量小一點才好。你把房子燒壞了怎麼辦?”
“嗯,你是殺人專人戶,我听你的。”
“再拿幾個袋子過來,我把灰燼裝一下,然後我帶走,找地方扔了。”
“我家只有那種比較小的垃圾袋。”
“多拿幾個。”
天火很快就帶來一整卷垃圾袋。
灰燼在法術的作用下紛紛飛到了袋子里。
“地上可能還有殘渣,你以後注意收拾一下……”
“好的好的,你準備走了?”
“對啊……把錢結一下。”
“好的。”
他提著幾個垃圾袋出門,臨走之前,天火急匆匆地趕來。
“五千四百七十鎊,家里的現金都在這了……你先答應不會出賣我!”
“不會的……”
“保證!發誓!”
他將袋子一扔,順手摘了頭盔和面罩︰
“好了,你見過我的臉了,這下你放心了吧?”
天火盯著陳一鳴︰
“我怎麼感覺你有點眼熟呢?”
“我長著大眾臉,誰看了都會覺得眼熟的……再見。”
“你知道那邊的東西是什麼嗎?”
“什麼東西?”
天火指著遠處的濃煙火光……
他們來的時候也看見了濃煙和火光。
“我怎麼感覺那個像一堆石頭……手里還拿著什麼東西……是巫術巨像嗎?”
“我操!垃圾你自己扔,我有事!加油,蒙貝蘭小姐!”
“誒?”
陳一鳴把頭盔趕緊戴上,迅速起飛。
他早晨把萊萬汀抵押在了一家高檔服裝店,借了一身禮服,結果一直沒來得及拿回去!
那個無頭的火巨人已經在甩動萊萬汀,肆虐街道了。
這可能是好消息吧,那套被損壞的禮服不用還了……
“喂!大塊頭!看我,看我這邊!”
“我沒有眼楮!”火巨人似乎十分憤怒。
但陳一鳴總感覺那個鐵環像一只怒目圓睜的眼楮在瞪著他。
“你能乖乖回去嗎?听話。”
“我不是那個小姑娘!我要……徹底……脫離她!”
“你趕緊給我回去!她出事了,你也要出事!”
“我要復仇!我要徹底支配她!她應該乖乖臣服于我!”
火巨人憤怒地將巨劍插在馬路上,又點燃了兩輛車子,周遭的人群驚慌失措地逃跑。
然後又將巨劍高高舉過“頭頂”,準備進行一次更加猛烈的攻擊。
但就在蓄力之時,巨人的身形開始了扭曲。
岩石從身上掉落,岩漿如同血液一樣從身上流下。
陳一鳴立刻感到大事不妙,他焦急地大喊︰
“你現在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跟我回去!不然她也會死!”
“我……我為什麼……我難道真的……和她……分不開……”
火巨人坍縮成了一灘爛泥一樣的岩漿。
陳一鳴顧不得許多,立刻抱住了滾燙的萊萬汀,隨後迅速朝著感染者社區的方向飛行。
他拼命地讓自己加速,赤紅的光不由自主地滲出,劃過了卡拉頓的夜空。
他對卡拉頓的街景並不熟悉,夜晚的感染者社區也並沒有多少燈火。
只有一個熟悉的道標,那就是綠意火花。
順著綠意火花走……拐彎……再直走……來不及走尋常路了。
他直接沖破了房間的窗戶。
“史爾特爾呢?”
床上的陳暉潔頓時一愣︰
“她肯定在樓下啊。”
陳一鳴趕緊沖了出去。
“喂!到底怎麼了?”
陳暉潔望著漏風的窗戶十分納悶。
樓下的房門被鎖上了,陳一鳴顧不得許多,用肩膀撞松了門鎖,然後緊接著一腳踹開。
“史爾特爾?”
他將萊萬汀放在了一旁,甩開了頭盔與面罩,一把抱起了床上的少女。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很後悔,那把劍對于她無比重要,而他居然都沒仔細想過輕易交出萊萬汀的後果……
“你干嘛?”史爾特爾睜了眼。
“你沒事吧?”
“我睡得好好的……你衣服怎麼被燒焦了?哦,你把劍帶回來了啊……”
“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史爾特爾連連搖頭︰
“沒有啊。你到底怎麼了?這麼奇怪……你是不是被萊萬汀里面的那個家伙燙到了?”
她把手掌從陳一鳴的胸前伸了回去,看到了滿手的血。
“他跑出來了,然後突然就崩塌了……就像以前那一次一樣,以前你割破了自己的脖子,他也是像剛才那樣,一下子就沒影了……我以為你出事了,我以為是我害的……”
“哦,那家伙一遠離我就想跑出來、但他不在我的身邊又沒辦法存在太久,羅德島的醫生跟我說過了,不用擔心。”
陳一鳴松了口氣︰
“沒事就好……真的嚇死我了……”
史爾特爾笑得可開心了︰
“那你膽子也太小了吧?可以把我放下來了吧?”
陳暉潔穿著拖鞋站在了被撞壞的門前︰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抱著她干嘛?”
“沒事了,沒事了……好好睡吧……”
他把史爾特爾輕輕地放回了床上。
“那你把窗戶和門修一下好不好?”
陳暉潔看見轉過身來的陳一鳴,頓時一愣。
“你不疼嗎?”
“我犯傻了,我直接把萊萬汀抱在懷里了……”
這回輪到陳暉潔著急了︰
“你先坐好!我去找臨光……”
1098年3月7日,卡拉頓,124
瑪嘉烈•臨光擦了一把汗︰
“為什麼你們都把我當成是醫生?”
“處理得不是很好嗎?他都沒意見……”陳暉潔拍了拍陳一鳴。
“我就是個傻逼……”
陳一鳴懊惱極了,他現在身上纏的繃帶都能當背心穿了。
臨光還是囑托了幾句︰
“雖然我不是醫生,但我也要說幾句,過幾天,燒傷的地方肯定會很癢,一定要忍著一點,不要亂動。閃靈在羅德島處理完事務就會過來,到時候找她幫忙就行了。”
“你放心吧,他有充足的應對燒傷經驗。對了,萊萬汀失控的地點在哪?”
“市區里的那個商場,我和史爾特爾早上去的那家……”
陳暉潔和瑪嘉烈大驚失色。
“你還敢回來?”
“消消氣……”瑪嘉烈趕緊拉住了陳暉潔。
“傷到了多少人?先不談其他的影響,你讓萊萬汀造成了多少傷亡?”
瑪嘉烈試圖為他打圓場︰
“現在是凌晨時分,商場早就關門了吧。”
“我一開始注意到了市區有火災……過了一段時間後才趕往那里,我當時沒往這方面去想。到了那里的時候,已經有人在附近滅火了……”
陳暉潔立馬站了起來︰
“我去那邊看看,起碼幫你善後一下吧。”
“我自己去,現在也沒過多久。”陳一鳴重新把外套穿好了。
“通訊器帶好,有不對勁立馬通知我們。”
陳一鳴的口袋鼓鼓囊囊的,他先掏出了一大疊紙幣放在了一旁,才接過了通訊器。
“錢收好。”
陳暉潔欲言又止,她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不要追問這筆錢的來歷比較好。
他這次選擇老老實實出門,然後走樓梯。
仇白揉著眼楮從房間里走出來︰
“怎麼了?我剛才听上面有動靜……”
“我出一趟門,你好好睡覺就行了。”
“這麼晚了……”
陳一鳴再次起飛,這一回的速度比來時慢了許多。
胸口的燒傷很疼痛,之前無意識釋放的巫術也消耗了他的體力。
市區的火光依舊沒有消逝,這也正常,他並沒有離開超過半小時。
但卡拉頓的消防響應速度也太捉急了吧?
到現在也沒看到消防隊過來滅火。
陳一鳴敢打賭,要是感染者在市區發生了暴動,皇家騎警一定能在二十分鐘內趕到。
零星的市民從街坊里跑出來滅火,試著阻止火勢波及自家的門面。
至少在卡拉頓,大部分店主一般就住在自家的商鋪里,而高檔商場里的檔口都由雇員經營,幸好他們早就回家了。
“各位,給我騰個位置!”
戴著頭盔的陳一鳴試著疏散群眾,然後抽劍施法,水流與冰霜的混合物被召喚了出來,阻止了部分火勢的蔓延。
火巨人踏足的地方都變成了一片狼藉,甚至還有房屋發生了坍塌。
街道上依舊有岩漿在流淌,陳一鳴進行冷卻之後,凝固的黑色岩石宛如潰爛的瘡疤掛在馬路上。
“這邊的房屋里有人嗎?”他指著一處倒塌的門店問道。
“沒听到有人叫喚……”
“那就不管了。”
撲滅了馬路旁的最後一處明火後,幾位市民急匆匆地圍了上來︰
“好心的先生,請務必讓我們知道該怎麼稱呼你……”
“我是你們的好鄰居彼得•帕克,再見了。”
陳一鳴趕緊抽身,再次進入商場內部檢查。
火巨人似乎不是一瞬間成型的,而是在前進途中慢慢凝聚、逐漸獲得了龐大的身形。
他這麼猜測的原因之一就是,商場內的破壞並沒有想象中嚴重,甚至那一家服裝店都殘留了好幾個櫃台。
這里的火早就熄滅了,地塊的表面也並沒有被燒穿,凝固的岩石依舊散發著暗紅的光芒,像極了凝固不久的血液。
狼藉的地面,仿佛記錄了一個不斷失血的巨人掙扎的痕跡。
“我听說犯案者總會回到作案現場,果不其然……”
陳一鳴左手一握,一個黑衣的男子被瞬間扯了過來,然後被順勢往地上一摜。
扼喉的窒息感仍在猛烈地壓制地上的人。
“冷靜……冷靜……呃啊。”
陳一鳴輕蔑一笑︰
“看來你是正牌的灰禮帽?”
“再不松手……”
“喲?還敢嘴硬!你他媽的以為自己是‘皇帝的利刃’嗎?”
陳一鳴用念力掐著他的脖子,把灰禮帽硬生生地抬了起來。
“敢對我動手……就是在……冒犯……開斯特公爵……”
“我沒猜錯的話,這里是高多汀公爵的領地吧?嗯?說話啊!”
“松……松一點……”
“我不著急,你可以慢慢說。”
陳一鳴絲毫沒有降低法術的強度。
“從你……假扮……我們的……那一刻起……這件事情……就和開斯特……有關……”
“你們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一個白天的功夫、就在開斯特領收到消息,然後夜里來高多汀領蹲點吧?這里的貴族知道你們的存在嗎?”
“他們都知道……我們……無處不在……放了我……我當做……沒見過你……”
“我在這殺了你,一切都可以被解釋為開斯特公爵的陰謀,這對我很劃算。要我不殺你,請拿出相應的籌碼……倒數結束的時候,給不了籌碼,你死。十,九,……”
“先……松手……我再……”
陳一鳴沒耐心了︰
“四!三!二!”
“身份……你的……我……”
“知道我的身份?那你就更該死了!”
他直接拔劍砍斷了灰禮帽的腦袋。
“我們來晚了一步……我們已經失去了‘架子鼓’,他沒有轉正的那一天了……請求更多增援,敵人威脅極大……”
細微的聲音從黑暗之處傳來。
陰影之中,又走出了三位灰禮帽。
“果然在拖延我的時間……”
“無論你是誰,你都已經威脅到了維多利亞的繁榮。”
“知不知道我是誰?”
“一個死人。”領頭的灰禮帽這樣回應他。
看來剛才那個灰禮帽也不過是虛張聲勢,這幫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一個死人都能威脅到維多利亞的繁榮,那你們有點太脆弱了。”
一劍劈出,灰禮帽瞬間化作了三道影子。
一左、一右、一上。
眼楮能夠看清他們的動作,那麼該如何應對呢?
直接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側邊的灰禮帽果然跑過了頭。
上方的灰禮帽迅速變招,擋下了一道劍氣。
陳一鳴迅速轉身,將騰空的灰禮帽下拉的同時,在地上生成了一根石刺。
灰禮帽不得不抽刀砍刺,就在這一瞬間,陳一鳴連揮數劍,結果只是擊飛了他。
看來瞬發的劍氣不足以破壞他的護具。
一左一右的兩人也在此時夾擊。
陳一鳴選擇向右迎敵,右手掛劍偏轉攻擊,左手則對左側施法遲滯,擋下攻擊後,迅速後邁一步、轉腕、反手、後刺……
並沒有這麼簡單,右手的劍向後脫手飛出。
後側的灰禮帽根本無法預判任何招式,被一劍刺穿,連慘叫都沒發出就倒下了。
前方的敵人見他沒了劍,大膽地轉起了刀、蓄力突刺——
而陳一鳴只用左手就抓住了那一把削鐵如泥的大刀。
刀鋒與左手劇烈地摩擦,迸發出了耀眼的火星。
敵人一個愣神的功夫,陳一鳴已經抽回佩劍,手起劍落、完成了斬首。
陰影之中,又一人亮出折疊刀奔襲而來。
陳一鳴翻滾躲閃的同時劈出一劍。
雖然沒有擊中,但是有效地預防了敵人的追擊。
他在黑暗的環境努力辨別對方的衣物——
沒有劃痕,也沒有閃著光的寶石飾品。
這是另一名敵人,增援已經到了。
陳一鳴沒有戀戰,向四周胡亂地施法,貨架橫七豎八地倒塌之後紛紛著火,燃起的濃煙暫時封鎖了道路。
撞碎了一處玻璃櫥窗後,陳一鳴趕緊掏出通訊器︰
“陳……”
“別叫名字,叫代號!”
“啊?”他被陳暉潔整不會了。
“不是干員代號……哎呀!警匪片總看過吧……”
“你有這廢話的功夫不如趕緊過來!不是撤退……是幫助我反攻!什麼叫‘已經到了’?”
他剛才還以為是夜晚的路燈亮了,或者是一輛駛過的車子……
現在陳一鳴才發現,是天上出現了光源。
一柄劍槍插在了馬路上,瑪嘉烈松了手,讓陳暉潔跳了下來。
“你這是生怕別人認不出你嗎?”
“抱歉,我們覺得事態緊急,所以用了這種方式。”瑪嘉烈拔出了武器。
“好暈……”陳暉潔扶著腦袋,好像還沒緩過神來。
“還有你。你怎麼戴個口罩就過來了?這算哪門子的偽裝?”
“別吵了,敵人呢?”
“已經過來了。”
破碎的櫥窗中,依次走出了四個身穿禮服的人,他們拿著統一制式的巨型折疊刀。
瑪嘉烈提問︰
“他們是什麼人?街頭混混嗎?”
“對啊,這都要求救嗎?”
“……你們把他們理解為,無冑盟的‘大位’或者老魏的黑雨披就行,他們既然出現了,就不能活著放他們走,不然麻煩的永遠是我們。”
“看來確實麻煩了……”瑪嘉烈看到左邊的街道上又冒出了三個一模一樣的人。
“這是傾巢而出了吧?我這邊也有三個。”陳暉潔握緊了赤霄的劍柄。
“街道另一側還住著平民。”陳一鳴提醒道。
圍上來的灰禮帽沒有給他們聊天的功夫,選擇了一起列陣沖鋒。
馬路上到底更寬敞一點,陳一鳴可以施展出更具破壞性的法術——
劍在掌間轉了一圈,劍氣紛紛飛出,不過並沒有像洪水一樣漫灌而去,而是出現了明顯的強弱、輕重、緩急、先後,自有一套章法在內。
他以劍氣模仿劍法的招式,一瞬間牽制住了正面的四名敵人。
然後重重躍起,在空中連翻三圈,帶著成形的劍氣一齊下砸,直接將最右側的一人碎尸萬段。
另一邊的陳暉潔好像更不客氣,一招拔刀斬斷了馬路——然後又和三人扭打在一起。
臨光則收斂許多,且戰且退,剛有敵人落單,瞬間全力挺槍、一招斃命。
陳一鳴面前的另外三人仍在和脫手的法術劍陣纏斗,他又趁機施法制造了石籠,卡住了兩個人後逐一砍死。
只剩一個人,他逮住了對方一個破綻隔空鎖喉,不一會就咽氣了。
完工之後,陳一鳴看了看馬路左邊,臨光擊倒了一個敵人,用劍槍直接爆了頭。
看來不用幫忙了。
陳一鳴望向了另一邊︰
“你的劍到底靈不靈?要不要幫忙啊?”
“不用!”
“那我歇會。”
陳一鳴也不客氣,挑了個地直接坐下了。
剛坐下就差點被倒下的路燈砸到了……
陳暉潔那邊傳來一連串赤紅的刀光後,宣告了戰斗的結束。
這時候,被血液染紅了半邊頭盔的瑪嘉烈也走來了。
“回去的時候,能用你的那一招嗎?”
瑪嘉烈搖搖頭︰
“不行,感染者社區的樓房太密集了。”
“我一坐下來,連路都不想走了……”
“我扶著你就行了。”
“謝謝。”
陳一鳴把劍歸鞘,又審視了一遍滿地的尸體︰
“這一天真把我累壞了。”
瑪嘉烈將他的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陳暉潔再次偵察了一遍四周後才回來︰
“里面還有三具尸體,你干的?”
“對。”
陳暉潔也是驚魂未定︰
“三年前,我都不敢想,遇到三個黑雨披,我還能不能活著離開。”
“你那把破劍老是在關鍵時候掉鏈子,我勸你趁早換了吧。”
“你怎麼能這麼說?赤霄劍法離了赤霄,那就不像樣了……”
“我在玉門就看到有人用赤霄劍法啊。”
“那人有赤霄劍嗎?”
“沒有,而且用起來比你厲害多了。”
陳暉潔很不服氣︰
“別胡扯,誰啊?”
“宗師重岳。”
“……我就不該跟你廢話的。”
“你就說是不是吧?”
“等我真正能駕馭赤霄了,我看你還敢不敢嘲笑我……”
瑪嘉烈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陳小姐的武器,與其說是一把劍,不如說是一塊劍形的源石吧?”
“差不多,赤霄就是用特殊技藝加工過的一整塊源石。”
“要在施展劍法的同時,以一整塊源石為媒介施法,本來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首先對劍法的掌握要達到熟能生巧的地步、以至于不費心力就能施展。
“其次施法創造的對象也必須是和劍術相關的實體斬擊,這就決定了施法時也必須全神貫注、足夠堅決,將堅決的意志以劍身為媒介化作實體的斬擊。
“在實戰中,還需要在瞬息萬變的戰場環境中,一瞬間滿足所有要求。如此看來,掌握陳小姐所使用的這種劍法確實是很困難的事情,也難怪陳小姐很難駕馭了。”
陳暉潔點了點頭,又戳了一下陳一鳴︰
“你看,人家多會說話,你就只會對我冷嘲熱諷。”
“我真不理解,你的源石技藝適應性又不強,為什麼非要死磕赤霄劍法這種對法術要求很高的戰斗方式?”
“你懂什麼?如果我不擅長法術,都能使出不比魏彥吾差的赤霄劍法,那他還敢不把我當回事嗎?”
陳一鳴更無語了︰
“他已經很把你當回事了,都準備把你當成接班人了……”
“那不是我想要的方式。”
“搞不懂你,你明明想要得到他的認可,他也確實認可你了,但是你還想要……在你希望被認可的領域獲得他的認可;然後他呢,也需要你的理解,卻在他認為沒必要被你理解的地方、不被你理解。”
陳暉潔撩了一下頭發︰
“說的什麼東西,繞來繞去的……”
沒有燈光的街道上,無人知道陳暉潔此時的神情是什麼樣的。
過了一會,陳暉潔又支支吾吾地問道︰
“唉……你以前不是很支持我的行為嗎?為什麼……今天要這麼說?”
“晚上的時候,我當時誤以為史爾特爾出事了,然後就做了一連串的傻事,大腦都是空白的。也許在我眼里,你們都是親人,不管出了什麼事,我現在都有點受不了……
“本可以發展成很好的關系,卻因為種種原因錯過了,甚至相互誤解、相互仇視,以至于分道揚鑣,甚至最後,連面對面講一次話、再談一次心的機會都沒了。
“如果是對手也好,斗一輩子肯定能解氣了,到最後也有一笑泯恩仇的機會。可是,就此分道揚鑣,永不相見,那不是很讓人郁悶嗎?人生那麼短,少些心結多好。”
“……我很討厭我的父親,我和他鬧掰了。我後來也和魏彥吾鬧掰了,和星熊也算鬧掰了。後來也沒成功把姐姐找回來……你剛回羅德島的時候,我又沒控制住脾氣,沖著你和仇白講了那些話,我現在想想真的很後怕,我萬一跟你們也鬧掰了怎麼辦?”
“沒事,仇白其實沒放在心上,她是為了給我出頭才裝作很生氣的。至于我,也不差這點委屈。”
“我好像真的會把所有事情都逐漸搞砸,明明一直在忙,可是……什麼都沒搞好。我跟身邊的人全鬧掰了,我跟我去過的城市也鬧掰了,我當時選擇了離開龍門,我覺得魏彥吾已經夠糟糕了……可是我這些年總是能看到更糟糕的……”
“有機會我們一起回一趟龍門,好吧?其實你比你姐姐聰明多了,她就從來不去想自己捅了多大的簍子……都是好事。”
瑪嘉烈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你們兩個為什麼突然用炎國話開始聊天了?算了,我不問了,看來你們不想讓我知道。”
信息錄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