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淵稍微掃了一眼稻田，清一色的寨民農夫，他見狀問道︰“你的朋友在哪里？”
“要是不認真看，還真容易將他認成寨民。”袁師話畢向稻田里喊一聲︰“無毛。”
一位彎著背脊的中年人正在插秧，听到這聲呼喚，他緩緩直起身，望向田埂上的袁師和洪淵。
洪淵得以看清中年人的樣子，他約莫五十多歲的外貌，個頭不高，體魄較為瘦弱，但全身黝黑，而且還是個光頭。
黝黑中年人有著聖境巔峰的實力，但看著就像是普通的莊稼人，洪淵剛剛只是隨便掃一眼、因此才沒有注意到他。
主要是洪淵沒想到小小的一個汪家寨，竟能同時出現臥龍鳳雛……兩位聖境巔峰！
袁師對黝黑中年人揮了揮手，黝黑中年人見狀走向袁師和洪淵。
稻田里的泥土松軟，雙腳容易陷入其內，黝黑中年人一腳深一腳淺來到兩人跟前。
“腐儒。”黝黑中年人先喊了一聲袁師，然後扭頭打量起洪淵，說道︰“閣下的形態有點奇特啊。”
這人能看到自己，應該也有來頭，洪淵先自我介紹道︰“鄙人龍淵，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黝黑中年人雙手合十道︰“貧僧法號覺塵。”
竟然是出家人，洪淵還以為覺塵是中年脫發，主要也是他的樣子不像和尚，更像是常年勞作的莊稼人。
而且洪淵對和尚有著刻板印象，幾乎都是肚滿腸肥、皮膚白嫩、慈眉善目，一副得道高僧的形象，但背地里有幾十個情人、百多個私生子。
覺塵卻很樸素無華，他放下手里的秧苗，一屁股坐在田埂上面，問道︰“你喊我干嘛？”
袁師笑著說道︰“我想介紹龍淵前輩認識你，他懂的東西很多。”
“你平日里苦思不得其解的窒礙，雖然我解答不了，但龍淵前輩學識淵博，他說不定能給出答案。”
洪淵聞言有點無奈，袁師要是早這麼說，自己就不來了。
覺塵能看到自己，說明他也身具大氣運，而且來都來了，洪淵只得無奈說道︰“能不能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覺塵點頭說道︰“但我腦袋愚笨，我不一定能給出答案。”
“你聖境巔峰的實力，怎麼也待在這汪家寨？”洪淵實在是好奇，又問︰“還和寨民們一起插秧，我差點認為你是普通人。”
覺塵一開口就是高深莫測的佛語︰“欲為諸佛龍象，先做眾生馬牛。”
“這和尚不老實，我跟你說說吧。”袁師給洪淵解惑道︰“眼下是種水稻的時間，這和尚看不得別人受苦，所以就想著能幫一把唄。”
“你有什麼就問吧。”洪淵撇了撇嘴，又補充一句︰“但我的答案不一定對啊。”
覺塵望著田間地里插秧的人們，“你看他們辛苦勞作，一輩子兢兢業業，只能混個溫飽。而有些人出生就是錦衣玉食，一輩子無憂無慮。”
“同樣是人生在世……”覺塵看向洪淵問道︰“但區別為何這般大呢？”
洪淵也坐在田埂上面，望著正在插秧的人們，“要是用你們佛家的話來說，一些人前世修了功德，所以下輩子錦衣玉食、無憂無慮。”
“我此念無法落在佛法。”覺塵搖了搖頭，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佛法都普度不了你啊？你這未免太過憐憫蒼生！”洪淵發出一聲苦笑，哪有絕對的平等，除非人人都沒有私心。
但有就是想讓家人過得更好，這起碼沒錯吧？他外出努力打拼，賺到錢，家人過上好日子，兒子就成了富二代。
同樣也因為這些人的努力和拼搏，人族才能進步才能向前，這就好比世界不只有黑白、還有混沌的中立。
“人人生而平等，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洪淵看向覺塵說道︰“你這就是小孩子的思維，我只能勸你看開一點。”
“錦衣玉食未必就等于幸福，出身困苦亦可能成為成長的養分。歷史上很多突破階層的人，恰恰是因為出身不行，反而激發了改變的動力。”
“人族的進步不會消除出身差異，這樣才能讓努力的價值更大。但出身只是暫時的起點，而不是生命的終點。人有先貧而後富，還有老壯而少衰。”
“出生寒苦，努力或可改變，但還有許多無法改變的不平……”洪淵笑了笑又道︰“譬如我長得這麼帥，而你長得普普通通，這種事又怎麼辦呢？”
覺塵聞言笑了，這也是一種隱形的不公平，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長得帥的男人、漂亮的女人，無論干什麼都更有優勢，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你就是太過悲觀。”洪淵銳評一句又道︰“反正無論什麼出身，妖族來了都會死。咱們先專注眼前，歷史大潮滾滾向前，未來總有一天，普通人也能衣食無憂。”
洪淵生活的六千年後，雖然還有困難的可憐人，但大多數人都衣食無憂，大多數人自打出生以後、便沒操心過衣服和食物。
“衣食無憂……”袁師喃喃自語︰“但未來真的會有這麼一天嗎？”
每位青璃書院的學生在拜師之時，萬世之師都會問他們一個問題︰“你來青璃書院想學什麼？”
“當然。”洪淵點了點頭，笑著回答道︰“我可以向你保證。”
“我要天下人都吃飽飯。”這是袁師當年的回答，他也在為此一直努力。
“這樣的人族真好啊。”袁師無限向往，“我好想親眼見一見這樣的人族。”
稻田里到了正午吃飯的時間，人們返回到各自的寨子。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你。”雙腳泥濘的覺塵站起身，三人一同走回汪家寨。
洪淵說道︰“你只管說，我必知無不言。”
覺塵問道︰“你覺得人族和妖族能否和平相處呢？”
“我覺得正常人不會和螞蟻講道理，啥時候來了興致，便拿開水澆一下螞蟻窩，妖族就是這種心態，沒把人當人。”
“而且你看汪家寨圈養的牛羊雞鴨，養肥了之後是什麼下場？妖族見到人族的寨子養肥了，同樣也會出手收割。”
人族和妖族廝殺幾千年，恩怨糾纏太深，已經無法和解，只能玉石俱焚。
袁師突然開口︰“龍淵前輩，我也有一個問題……”
洪淵的歲數也就一百歲出頭，袁師和覺塵的年紀肯定比他大，所以要是真的論起來的話，人生在世的道理，他不一定比兩人懂得多。
但要是說起理論知識，洪淵作為後世人，他身上承載著人族往後六千年的學識，當然要比兩人懂得多很多。
人族往後六千年積累數不勝數的知識，洪淵哪怕只學了個皮毛，但用來指導或者說開導兩人，完全足夠。
這之前說了一句話，古代無所不知的大儒、號稱讀過萬卷藏書，但閱讀量其實比不上後世的初中生，這絲毫不夸張。
還有這時人們覺得是錦衣玉食的東西，放在六千年後都屬于不上檔次的淘汰品。
三人來到汪家寨的私塾，繼續暢談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