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武灰溜溜逃走之後,破碎的萬花草原上,混沌翻涌的虛空漸漸平息,那些撕裂天地的裂縫如同愈合的傷口,緩緩彌合。
    焦黑的岩層間,不知何時滲出了絲絲縷縷的綠意——幾株被戰火碾入石縫的凝魂草,
    竟頂著焦黑的外殼抽出了新芽,嫩黃的葉尖在稀薄的靈氣中微微顫動,像是在倔強地宣告生命的不屈。
    周正盤膝坐在一片尚未完全焦枯的花海遺跡中央,
    玄色長袍上的日月山河紋路已被靈力修復,此刻正隨著他的呼吸輕輕起伏。
    他身下的土地還殘留著雷火灼燒的溫度,可指尖觸及之處,
    卻能感受到一股微弱卻堅韌的脈動——
    那是大地深處未滅的生機,正順著岩層的縫隙,一點點向上攀爬。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芸曦的聲音如清泉般在身側響起,她不知何時已采來一束剛冒頭的紫菀,
    淡紫色的花瓣上還沾著晨露,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她發如潑墨,卻在發尾挑染著幾縷天藍色的發絲,
    隨風飄動時,竟與遠處漸顯清明的天空融為一色。
    素白的長裙裙擺掃過焦土,所過之處,
    竟有細小的青草頂破岩層,像是被她身上的生命氣息喚醒。
    “你看這草。”
    她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一株斷睫的七色花,
    那原本枯萎的花睫上,竟在傷口處鼓起一個小小的嫩芽,
    “草木枯萎又繁榮,花有凋謝再盛開。
    生命大道從不是一成不變的‘生’,而是‘枯與榮’的循環,是‘破與立’的往復。”
    周正順著她的指尖望去,只見那株七色花的斷口處,綠色的汁液正緩緩滲出,像是在自我修復。
    他忽然想起大戰時被曹武的罡風碾成齏粉的花海,
    想起那些在雷火中哀嚎的靈草——那時只覺是毀滅,
    此刻才明白,毀滅之下,早已藏著新生的契機。
    “就像樹苗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芸曦的聲音帶著歲月沉澱的溫和,她活了一千多萬歲,眼角卻不見絲毫皺紋,唯有瞳孔深處,藏著看透輪回的沉靜,
    “哪怕被狂風攔腰折斷,被烈火燒成焦炭,只要根系還在,
    只要還能汲取天地的養分,假以時日,依舊能再次扎根土壤,重長成蔭。”
    她取出一枚晶瑩的玉瓶,倒出幾滴淡金色的液體,小心翼翼地滴在七色花的斷口上。
    那液體剛一接觸花睫,嫩芽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轉眼間便抽出半尺長的新枝,甚至還綴上了一個小小的花苞。
    “這是‘輪回露’,取四時花葉上的晨露凝練而成。”
    芸曦將玉瓶遞給周正,指尖的溫度微涼,卻帶著令人心安的氣息,
    “醫仙之道,不止是‘治傷’,更是‘喚醒’。
    喚醒身體里本就存在的生機,就像喚醒這花睫里沉睡的嫩芽。”
    周正接過玉瓶,瓶身上還殘留著芸曦的體溫。
    他望著那株重獲生機的七色花,忽然想起自己雷劫金身的修復——
    以往總是依賴雷霆之力強行愈合,卻從未想過,
    肉身本身就藏著如草木般頑強的再生之力。
    接下來的八千載,周正便在這片破碎的花海中潛心修行。
    他時常坐在當年大戰的核心地帶,那里的岩層還殘留著曹武真陽火的灼熱,卻在歲月流轉中,漸漸被一層薄薄的苔蘚覆蓋。
    周正閉上眼,讓神識沉入大地,感受著岩層下交錯的根系,
    感受著土壤中流動的生命氣息——那些曾被戰火摧殘的靈草,
    正以一種緩慢卻堅定的速度,重新鋪滿焦黑的大地。
    芸曦總會在他陷入瓶頸時出現。
    有時她會帶來一株瀕死的“還魂草”,演示如何用指尖靈力疏導其枯萎的葉脈;
    有時她會煮一壺用“忘憂花”和“醒神草”泡的靈茶,在茶香裊裊中,講解生命與神魂的聯系;
    更多時候,她只是安靜地坐在不遠處,編著用靈草做的花環,偶爾抬頭,給周正一個鼓勵的微笑。
    “你看這斷肢重生。”
    一日,芸曦指著周正被切磋時斬斷的左臂說道。
    那時周正正嘗試用生命大道修復傷勢,斷口處的血肉雖在蠕動,卻始終無法凝聚成形。
    芸曦走上前,指尖輕輕按在他的斷口處,一股溫和的靈力順著她的指尖涌入。
    周正忽然感覺到,自己斷臂處的細胞像是被喚醒的種子,開始瘋狂分裂、生長,並非以往那般依賴雷霆之力強行拼接,而是如草木抽枝般,自然而然地舒展、延伸。
    “不是‘接回去’,而是‘重新長出來’。”
    芸曦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她眼尾的細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卻更添溫柔,
    “就像柳樹插枝,哪怕只是一截枝條,只要埋入土壤,便能生根發芽,長成新的柳樹。你的肉身,本就有這樣的力量。”
    周正恍然大悟。
    他以往總將生命大道當作“修復工具”,卻忽略了其本質——生命本身就擁有無限的可能,無論是草木的枯榮,還是肉身的再生,都是這種可能的體現。
    隨著感悟漸深,周正身上的氣息也在悄然變化。
    雷劫金身的暴烈雷霆中,漸漸融入了一絲溫潤的綠意;
    眉心的根源天眼閃爍時,不僅能看穿敵人的破綻,更能洞察生靈體內的生機流轉。
    他開始嘗試在戰斗中運用生命大道。
    一次與西門恆宇的切磋中,西門恆宇的寂滅神光斬中他的脖頸,就在頭顱即將離體的剎那,
    周正體內的生命靈力驟然爆發——斷裂的脖頸處瞬間涌出無數堅韌的血肉絲線,如藤蔓般將頭顱牢牢拉住,
    與此同時,新生的骨骼與經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不過一息功夫,頭顱便已重新與脖頸連接,甚至將西門恆宇的神光所化作的長槍卡在骨骼縫隙中,讓他一時無法抽回。
    “這……這恢復速度也太嚇人了!”
    西門恆宇大了眼楮,收回神光時,
    指尖還沾著周正新生的血肉,那血肉竟帶著溫熱的生命力,在他指尖微微跳動。
    周正活動了一下脖頸,感受著體內如江河般奔涌的生機,心中豁然開朗。
    他前一秒被西門恆宇的毀滅二氣斬斷右臂,下一秒揮拳時,右臂已完好如初——
    並非斷肢重連的僵硬,而是如從未受過傷般靈活,甚至比之前更加強健。
    八千載光陰流轉,破碎的萬花草原早已換了模樣。
    曾經焦黑的土地如今覆蓋著郁郁蔥蔥的靈草,七色花、胭脂花、風信草沿著地勢起伏,再次鋪成無邊無際的錦緞。
    蝴蝶在花叢中飛舞,靈鳥在枝頭鳴唱,連空氣都重新染上了甜膩的花香,仿佛那場慘烈的大戰從未發生過。
    這一日,周正盤膝坐在一株百萬丈高的古樹下,這棵古樹的樹干上還留著當年被曹武長槍刺穿的孔洞,
    此刻卻已被新生的樹瘤填滿,孔洞周圍甚至長出了一圈嬌艷的寄生花。
    他緩緩睜開眼,眸中先是閃過雷霆的銳利,隨即被一層溫潤的綠光覆蓋。
    周身的靈氣如潮水般涌入體內,並非用于提升修為,而是滋養著每一寸血肉、每一縷神魂。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對生命大道的領悟,已突破九轉醫尊之境,達到了十轉大宗師的層次。
    “恭喜你。”
    芸曦走到他面前,手中捧著一束綻放的“永生花”,花瓣如琉璃般剔透,永遠不會凋謝。
    她發間的天藍發絲在風中飄動,與周正玄色長袍上新生的綠意交相輝映。
    周正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每一次抬手,都能感覺到體內生生不息的力量。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哪怕在戰斗中被打得粉身碎骨,
    只要還有一絲元神未滅,便能在生命大道的滋養下,瞬間重塑肉身。
    “多謝芸曦姐。”
    周正的聲音帶著真誠的感激,若非她的指點,
    自己恐怕還在執著于用雷霆強行修復,而無法領悟生命本身的韻律。
    芸曦笑了笑,將永生花遞給他︰
    “這花送給你。它雖名為‘永生’,卻也需要汲取天地靈氣才能保持綻放。
    就像你的生命大道,看似擁有了不死之能,卻終究離不開對‘生’的敬畏。”
    周正接過永生花,花瓣的觸感微涼,卻帶著蓬勃的生機。
    他望著遠處嬉鬧的眾人——周馨正在花叢中追逐彩蝶,周淑儀在藥圃中采摘靈草,
    柳思涵與璃花清羽在煮茶談笑,
    西門恆宇正指導周天罰與周愷修煉——他們的氣息都帶著戰後恢復的穩健,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期待。
    他知道,魁首之戰即將到來。
    那是擇天秘境中最大的機緣,奪魁者便能獲得大愛仙帝的洗禮,奠定成為大羅仙尊的根基。
    而此刻的他,不僅修為精進,更因生命大道的十轉境界,擁有了遠超以往的韌性與續航之力。
    周正握緊手中的永生花,目光望向擇天秘境中心之處的方向。
    風中帶著花香與草木的氣息,那是生命的味道,也是希望的味道。
    他仿佛能想象到魁首之戰的激烈,能預見未來的種種挑戰,但心中卻一片平靜。
    因為他明白,真正的強大,並非永不受傷,而是在受傷之後,能如這萬花草原一般,在廢墟之上,重新綻放出更絢爛的生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