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法，在方舟太陽系內，開闢一個獨立的‘子空間’。大小，一個立方千米。物理規則，與主空間完全隔離。”
【指令收到。正在執行‘沙盒中的沙盒’協議。】
阿爾法調動著天碑的算力，那金色的穹頂上，一小片區域開始向內凹陷，如同一個被吹起的氣泡，迅速膨脹，最終形成了一個獨立的，內部一片虛無的球形空間。
一個絕對干淨的，用于實驗的“培養皿”。
“實驗目標︰創造‘生命’。”甦澤的意志在艦橋內回響。
這個目標，讓聶星辰和烏爾都為之一振。
“你要在這里，重復一遍‘播種者’的工作？”聶星辰問。
“不完全是。”甦澤搖頭，“‘播種者’的目標，是創造出符合它們模板的，可收割的‘文明’。我的目標，是觀察在創造過程中，‘bug’是如何產生的。”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個虛無的子空間。
“根據‘播種者’的傳承，創造生命的第一步，是設定基礎的‘公理’。”
甦澤的意識，沉入恆星熔爐。他沒有直接復制“播種者”的公理模板，而是基于自己對這個宇宙的理解，開始書寫第一條規則。
【公理一︰在此空間內，定義一種基本粒子，命名為‘靈子’。‘靈子’具備兩種基本屬性，‘聚合’與‘排斥’。】
隨著他的定義，那個虛無的子空間里，憑空出現了無數個微小的光點。這些光點，時而互相吸引，聚成一團；時而又互相排斥，散落各方。
“第二步，為‘公理’，設置‘變量’。”
【變量a︰當‘靈子’的聚合度超過閾值x時，將隨機誕生一條新的‘演化指令’。】
這相當于為這個世界的進化，加入了一個“隨機突變”的機制。
甦澤設定好一切，便不再干涉。他與聶星辰、烏爾、阿爾法一起，像四位真正的“創世神”，靜靜地觀察著那個“培養皿”中的演化。
時間，在子空間內被加速了。
一天，兩天……
外界的幾分鐘，子空間內已經過去了億萬年。
那些“靈子”，在“聚合”與“排斥”兩種基本作用力，以及隨機誕生的“演化指令”驅動下，開始形成了各種復雜的結構。
起初，只是一些無意義的團塊和鏈條。
漸漸地，一些結構，開始能“吞噬”周圍的零散靈子，來維持自身的穩定。
這，是“新陳代謝”的雛形。
又過了不知多久，一種鏈式結構，學會了“復制”自身。
這，是“繁殖”的雛形。
“生命，誕生了。”聶星辰的意志中，帶著一絲感慨。雖然只是最原始的，基于信息的“生命”，但這個過程，依舊充滿了造物的神奇。
演化在繼續。
那些原始的“信息生命”，開始互相吞噬，競爭，組合。世界變得越來越復雜。
然而，甦澤的表情，卻越來越凝重。
“發現了嗎？”他對三人說道。
“什麼？”
“這個世界，太‘完美’了。”甦澤的指尖，點在光幕上，調出了子空間演化的數據模型，“演化的方向，雖然隨機，但始終遵循著‘最優解’。弱者被淘汰，強者生存，整個系統的‘復雜度’在穩定提升，但‘有效性’也在同步提升。”
“這不就是‘進化論’嗎？”林破軍在通訊中不解地問。
“是，但問題就在這里。”甦澤的目光變得銳利，“一個完美的，不斷自我優化的系統，是不會產生‘bug’的。‘播種者’的傳承里，用這種方式創造出的文明，都是合格的‘作物’，穩定，可預測，便于收割。”
“但我們的宇宙，顯然不是這樣。”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明白了。
“‘病毒’，不是在演化過程中，自然產生的。”甦澤得出了第一個，至關重要的結論，“它是在‘創世’之初，就被‘注入’的。或者說，是‘創世’這個行為本身，所帶來的，一個無法避免的‘副作用’。”
就在他得出這個結論的瞬間。
那個穩定演化了億萬年的子空間，突然，發生了異變。
一層淡淡的，難以察覺的“灰色”，不知從何而來，開始滲透進這個小小的宇宙。
子空間內，一個最強大的，已經進化到能進行簡單“思考”的信息生命集合體，它的“思考”邏輯，突然出現了一個微小的，無法解釋的“錯誤”。
它不再去吞噬那些弱小的生命。
它開始，吞噬自己。
它將構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定義為“非我”，然後，瘋狂地攻擊，撕裂，分解。
這個行為，就像一種真正的“病毒”，迅速在整個子空間內，傳播開來。
所有的“信息生命”，都開始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進行著“自我毀滅”。
它們在毀滅中，似乎還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和“解脫”。
這情景，像極了之前“熵寂教團”控制下的，那三個自毀的觀察者。
【警告！檢測到未知信息污染！】阿爾法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警報的意味，【子空間的‘邏輯熵’正在急劇升高！系統趨向于，無序的，自我崩潰！】
“是‘病毒’……”烏爾的意志變得冰冷，“它，被我們的‘創世’行為，吸引過來了。”
“不。”甦澤死死地盯著光幕，他的恆星熔爐高速運轉，解析著那層“灰色”的本質，“它不是被吸引過來的。它一直都在。”
“它，就是‘觀察’這個行為本身。”
甦澤的腦海中，仿佛有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所有的迷霧。
“‘第一因’為了回答‘我為何存在’，而開始‘自我演算’。這個‘提問’，這個‘觀察’自己的行為，就是‘bug’的源頭！”
“一個系統，無法在內部，證明自身的完備性。‘第一因’的‘自我觀察’，本身就構成了一個無法閉環的邏輯悖論！”
“我們，所有的生命，所有的文明，都是這個悖論的產物。我們越是掙扎，越是思考‘存在的意義’，就越是在加深這個‘bug’！”
這個結論，太過恐怖，太過顛覆。
它意味著，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那層“灰色”的污染，在子空間徹底摧毀了一切之後，開始嘗試滲透出“培養皿”，侵入“方舟太陽系”的主空間。
“不能讓它出來！”聶星辰低喝一聲，大地法則凝聚，就要將整個子空間封死。
“等等！”甦澤阻止了他。
他看著那層試圖突破界壁的“灰色”，做出了一個更大膽的決定。
他伸出手，掌心，那柄代表著“絕對終結”的黑色概念之劍——“萬法歸寂”，緩緩浮現。
他沒有用這柄劍去斬斷污染。
他反手，將這柄劍，刺入了自己體內的“恆星熔爐”。
然後，他以自己的“恆星熔爐”為過濾器，主動地，將那一絲“灰色”的，最本源的“病毒”，吸入了自己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