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黑風高。
呂宋群島,星羅棋布的島嶼,沉浸在熱帶夜晚的悶熱與寂靜之中。
一陣微不可察的波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
它掠過海岸,穿過茂密的雨林,滲入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巴朗蓋村落。
睡夢中的土著居民,無論男女老少,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他們的夢境,開始變得光怪陸離。
不再是狩獵、捕魚、祭祀的日常,而是被一種莫名的恐懼籠罩。
一個模糊而威嚴的聲音,在他們意識深處回響︰
“外來的神……是偽神……”
“他們帶來災禍……”
“樹上的果子,將不再甘甜……”
“海里的魚兒,將遠離你們的漁網……”
“風暴將起,舟毀人亡……”
“驅逐他們!毀掉他們的巢穴!”
“否則,災難永隨!”
聲音縹緲,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反復敲打著他們的心防。
一些警覺的土著猛地驚醒,冷汗涔涔。
翌日。
陽光依舊毒辣。
但詭異的事情開始發生。
一個靠近海岸的村落,幾個土著婦女照例去采摘成熟的果樹。
伸手一摸,飽滿的果實觸手溫熱,摘下一看,表皮光鮮,內里卻已腐爛,流出渾濁的汁液。
一棵,兩棵……片片果林,皆是如此。
“天啊!”
“怎麼會這樣?”
“昨天還好好的!”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
海邊,經驗最豐富的漁民,在最熟悉的海域撒下漁網。
拉上來時,網中空空如也,只有幾縷腥臭的海草。
換個地方,依舊如此。
有人不信邪,駕著螃蟹船駛向更深處。
海面陡然變色,狂風驟起,巨浪滔天。
小小的螃蟹船如同樹葉般被打翻,幾聲驚呼後,便被黑暗的波濤吞噬。
幸存者游回岸邊,面無人色,瑟瑟發抖。
“海神……海神發怒了!”
第三天。
怪事變本加厲。
白日里,晴空萬里,某個山谷卻突降冰雹,砸得芭蕉葉千瘡百孔。
夜晚,本該涼爽的海風,吹到另一個村寨,卻變得滾燙如火,令人窒息。
濃重的、帶著硫磺味的霧氣,毫無征兆地籠罩住一些內陸部落,數日不散,伸手不見五指。
夜復一夜,那警告的夢境,越發清晰,越發急迫。
“偽神……災禍之源……”
“驅逐!毀滅!”
三天時間,足以讓最頑固的懷疑者,也開始動搖。
恐懼和憤怒,在土著部落中悄然積聚。
他們開始相信,那些外來的傳教士,那些高聳的清真寺和教堂,觸怒了他們世代信奉的山川、河流、森林之靈。
必須做點什麼!
一股無形的力量,如同經驗豐富的獵手,悄然引導著這些分散的部落。
仇恨,被巧妙地聚焦。
目標,被清晰地指向——那些穿著長袍、宣講著異域神祗的馬來人和阿拉伯人,以及他們帶來的士兵和商人。
原本互不統屬,甚至時有沖突的巴朗蓋村落,第一次有了共同的目標。
夜色下,一條條隱秘的小徑上,身影幢幢。
手持竹弓、木矛、石斧的土著,臉上涂抹著象征勇氣的油彩,眼神凶狠,悄無聲息地匯聚。
他們像無數條從雨林深處涌出的小溪,避開了所有外來者的耳目,朝著那些港口、市鎮、傳教點,匯成一股洶涌的暗流。
第四日,拂曉。
天際剛露出一抹魚肚白。
呂宋群島,仿佛從沉睡中猛然驚醒。
“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在各個角落同時響起。
“殺!”
震天的吶喊,撕破了黎明的寧靜。
如同約定好一般,所有的原始部落,對出現在他們夢境中的“偽神”信徒,發動了攻擊!
港口城市。
還在睡夢中的阿拉伯商人和馬來士兵,被突然響起的喊殺聲驚醒。
他們沖出房屋,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狀若瘋狂的土著人潮。
一支支燃燒的箭矢,如同流星雨,射向木質的房屋和堆積的貨物。
火焰,迅速點燃了這個混亂的港口。
“敵襲!”
“是那些土人!”
“他們瘋了嗎?!”
驚愕,只持續了短暫的片刻。
這些能跨海而來,站穩腳跟的外來者,絕非善類。
“拿起武器!”
“殺了這些野人!”
冰冷的彎刀出鞘,零星的火銃開始噴吐煙霧和鉛彈。
穿著簡陋皮甲或鎖子甲的士兵,在各自頭目的呼喝下,迅速集結,組成防御陣型。
一場混雜著原始與文明、狂熱與凶悍的血戰,驟然爆發。
土著人悍不畏死,憑借著人數優勢和對地形的熟悉,以及一股被“神諭”點燃的狂熱,瘋狂沖擊著外來者的據點。
竹弓射出的箭矢,威力遠不如強弓硬弩,但勝在數量眾多,鋪天蓋地。
木矛和石斧,難以破開鐵甲,但砸在盾牌上,砍在血肉上,同樣致命。
火把,更是他們最有效的武器,點燃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制造混亂和恐慌。
外來者則依靠著更精良的武器、更嚴密的組織進行反擊。
彎刀揮舞,帶起一片片血花。
火銃的轟鳴,每一次響起,都意味著有土著倒下。
雙方在港口的街道上、在各個定居點、在清真寺和教堂外圍,展開了慘烈的拉鋸戰。
鮮血染紅了土地,尸體層層疊疊。
一時間,竟然殺得難解難分,呈現出勢均力敵的態勢。
就在戰局陷入膠著之際,天空風雲突變。
“轟隆!”
一聲驚雷炸響,仿佛就在耳邊。
剛剛還算晴朗的天空,迅速被厚重的烏雲遮蔽。
豆大的雨點,毫無征兆地傾盆而下。
狂風呼嘯,卷起地上的塵土、血水和殘肢斷臂。
“怎麼回事?”
“打雷了!下暴雨了!”
雙方士兵都有些錯愕。
但這突如其來的暴雨,對戰局的影響,卻截然不同。
那些騎在馬背上耀武揚威的士兵,胯下的戰馬突然變得焦躁不安。
泥濘的土地讓馬蹄打滑,一道道慘白的閃電劃破天際,驚得戰馬連連嘶鳴,人立而起。
不少騎兵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沉重的盔甲讓他們一時難以起身,瞬間被涌上來的土著淹沒。
手持火銃的士兵,更是面色發苦。
潮濕的空氣,傾盆的大雨,讓他們的火藥迅速受潮,啞火率大大增加。
“開火!開火啊!”頭目聲嘶力竭地吼叫,但回應他的,只有幾聲零星的、有氣無力的炸響。
反觀土著部落。
他們本就赤著上身或只穿著簡陋的獸皮,在雨林中生活慣了,對這樣的暴雨天氣適應性極強。
泥濘的土地,對他們靈活的腳步影響不大。
手中的竹弓木矛,更是不受天氣影響。
更重要的是,這場突如其來的雷暴雨,在他們眼中,是“神跡”!
“天神助我!”
“風雨之靈與我們同在!”
“殺光偽神的信徒!”
土著們的士氣,瞬間飆升到了頂點,攻勢越發瘋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