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祖平、安川重櫻和阿加斯德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後,會議室里原本緊繃的氣氛仿佛一下子被抽空,瞬間松弛了不少,但也多了一絲空蕩蕩的感覺。
宿羽塵望著空無一人的門口,轉過頭,看向臉上帶著明顯疲憊卻仍在強打精神的沈清婉,語氣關切地問道︰“誒,清婉,咱們接下來的安排是什麼?是要在醫院這硬邦邦的椅子上湊合守一晚上嗎?一直這麼干熬著也不是辦法,大家今天都折騰得不輕,根本沒怎麼休息,要是明天再踫上什麼突發狀況,恐怕都沒精力應對了。”
沈清婉聞言,用力眨了眨有些干澀的眼楮,搖了搖頭,聲音雖然帶著倦意,但思路依舊清晰︰“羽塵,我的想法是,你和妙鳶她們還是先回家好好睡一覺比較好。畢竟,明天晚上你還要去跟那個危險的龍蝦哥見面,那可是真正的龍潭虎穴,生死攸關的對峙,容不得半點閃失。你今天晚上必須養足精神,把狀態調整到最佳,絕對不能有任何差池。”
她頓了頓,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繼續說道︰“至于醫院這邊,你不用擔心。有我在這里坐鎮指揮,再加上關飛和張羽這兩位得力的同志守著,我們三個人完全可以輪班倒,足夠應付任何情況了。你們就放心回去休息吧。”
宿羽塵听了,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臉上露出一絲擔憂︰“那你呢?你的‘蛇晶病’……今天晚上不需要我來幫你……治療了嗎?萬一……我是說萬一,明天這病突然不受控制地發作了,那可就麻煩大了,肯定會嚴重影響你的行動。”
一提到“治療”這兩個字,沈清婉的臉頰“唰”地一下就紅了,一直紅到了耳根,像是熟透了的番茄。她的眼神開始不自覺地躲閃,不敢直視宿羽塵,聲音也變得細若蚊吟,幾乎听不清楚︰“那個……其實……昨天晚上不是已經……已經做過一次治療了嘛……那個療效……按理說應該還能再維持一陣子的……所以……所以今天晚上應該……暫時不用麻煩你了……”
看著兩人之間那扭扭捏捏、曖昧氣氛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樣子,站在旁邊的林妙鳶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走上前,用胳膊肘輕輕踫了踫沈清婉,打趣道︰
“哎喲喂,我的好師姐啊∼這都什麼時候了,火燒眉毛了,您還在這兒害羞呢?現在可是任務最最關鍵的執行時期,時間根本不等人!不是說你覺得今晚沒事,明天就一定能找到合適機會和時間的。萬一……我說萬一,你的蛇晶病明天很不巧地提前發作了,到時候身邊又恰好沒人能給你做這種‘特殊治療’,那問題可就嚴重了!可不是你害羞一下就能解決的!”
她收起笑容,語氣變得認真起來︰“師姐,你得搞清楚,那個病~每四十八小時發作一次的周期只是個大概規律,誰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證它不會提前或者出現其他變異。你現在不趁著晚上有空趕緊治療,難道打算明天白天,在這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里,眾目睽睽之下,拉著羽塵急急忙忙找地方進行‘治療’嗎?那畫面……你自己想想,合適嗎?好意思嗎?”
被林妙鳶這麼直白地、毫不留情地當面戳破,沈清婉的臉更是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她下意識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眼神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聲音依舊很小︰“我知道……你說的道理我都懂……我只是……只是不想讓他太累了。畢竟……明天你們也都需要他保持最好的狀態……他要是因為今晚休息不好,影響了明天的精神和判斷力……我會……我會非常內疚的……”
林妙鳶聞言,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她抬手用力拍了拍宿羽塵結實的肩膀,調侃道︰“哎呀師姐!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你看這頭‘壯驢’,身體素質好著呢,耐折騰得很,用不壞的!再說了,跟你進行那種‘深度治療’,從某種角度來說,本身也是一種放松和休息嘛,對不對?”
她沖著沈清婉俏皮地眨了眨眼︰“所以呢,師姐,听我的,晚上安心接受‘治療’,好好放松,養足精神!明天咱們可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沒個好狀態可不行!”
站在一旁的笠原真由美也看熱鬧不嫌事大,笑著湊上前來,對著宿羽塵擠了擠眼楮,語氣帶著促狹︰“誒∼我說羽塵啊,明天早上可千萬別‘操勞’過度,起不來床喲∼要是耽誤了晚上和龍蝦哥的重要會面,我們大家可都饒不了你哦∼”
宿羽塵被這兩位一唱一和、左右夾擊地調侃,弄得滿臉都是無奈和尷尬,張了張嘴,卻發現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駁,最終只能化作一聲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
又簡單交代了幾句之後,林妙鳶便帶著笠原真由美和天心英子,先行離開了醫院,開著那輛問界9返回林家的別墅去休息。
送走她們三人後,宿羽塵獨自來到了還在忙碌的護士站,找到了正在燈下整理病歷的李忠院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詢問道︰“李院長,不好意思這麼晚還打擾您,我想跟您打听一下,咱們醫院里現在還有沒有暫時閑置、比較安靜的房間?我和沈科長今晚可能需要留在醫院暫住一晚,方便隨時響應樓上的情況,處理後續的工作。”
李忠院長聞言,立刻非常爽快地點頭答應︰“有有有!正好5樓兒科病區有一間暫時閑置的單人病房,平時就用來存放一些不怎麼常用的醫療設備,很安靜。我馬上讓值班護士去簡單收拾一下,你們今晚就住那兒吧,環境絕對安靜,也方便你們隨時上下樓查看情況。” 說完,他立刻招手叫來了一名正準備去巡房的護士,低聲吩咐了幾句。
很快,房間就收拾妥當了。那是一間不算大的標準單人病房,里面陳設簡單,只有一張白色的病床、一個原木色的床頭櫃和一個窄小的衣櫃。值得注意的是,牆壁上還貼著一些色彩鮮艷、造型可愛的卡通動物貼紙,顯然是以前給小孩子準備的,這多少沖淡了一些醫院里固有的那種冰冷和壓抑的感覺。
李忠院長又客氣地詢問了一下是否需要其他用品,得到否定的答復後,便體貼地離開了,輕輕帶上了門。
房間里頓時只剩下宿羽塵和沈清婉兩個人。空氣似乎一下子變得有些安靜和微妙起來。
兩人都有些默契地脫掉了外套,然後並肩躺在了那張對于兩個人來說略顯狹窄的病床上。一時間,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只能听到彼此輕微的呼吸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模糊的城市噪音。
最終還是沈清婉率先打破了這片沉默。她微微側過身,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著宿羽塵輪廓分明的側臉,輕聲問道︰“誒,羽塵,你說……妙鳶之前分析的那個關于王瑩的計劃,她真的……會那樣做嗎?故意給自己和何薇也下毒,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洗清自己的嫌疑,甚至……還想著要反過來報復柳玲?”
宿羽塵伸出手臂,將沈清婉自然地摟進自己懷里,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然後才苦笑了一下,說道︰“我說清婉啊,要說起來和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打交道,分析他們的心理和行為模式,你可是正兒八經的專業人士,經驗比我豐富多了。你常年跟那些最危險的國際通緝犯、敵國的精銳間諜周旋,什麼狠角色沒見過?他們會不會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你心里其實比我要清楚得多,不是嗎?你只是……只是內心深處不願意去相信,人性竟然可以黑暗、扭曲到這種地步而已。”
沈清婉順從地靠在宿羽塵溫暖結實的胸口,耳邊傳來他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這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她忍不住輕輕笑了笑,語氣帶著一絲自嘲︰“唉,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雖然我面對的那些罪犯,一個個確實都是窮凶極惡、手段殘忍,但他們的目標和動機往往非常明確且直接——要麼是為了巨額的金錢,要麼是為了竊取重要的情報。他們的手段雖然狠辣無情,但很少會摻雜進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親情、背叛和長期算計。老實說,在處理這種家庭內部衍生出來的、充滿扭曲情感的復雜案件方面,我的經驗,可能並不比你豐富多少。”
宿羽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神在黑暗中變得深邃起來︰“其實……在我看來,妙鳶的分析,可能已經是在往相對‘好’的方面去想了。”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一些︰“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我總覺得,在王瑩那顆被黑暗侵蝕的心里,或許連她那個重病臥床的母親,也都是可以被她權衡之後……選擇放棄的籌碼。也就是說,如果情況真的到了最危急、無法挽回的時刻,讓她的母親被柳玲滅口,對她來說,或許也並不是一個完全不能接受的選項。她真正在乎和拼命想要保住的,可能從頭到尾都只有她自己的命,以及那些她可能早已轉移好的、隱藏起來的巨額財富。”
“停停停!打住!” 沈清婉听到這里,連忙出聲打斷了他,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接受的震驚,“羽塵,你和妙鳶……你們倆以前到底都經歷過些什麼啊?怎麼……怎麼會把人心揣測得這麼黑暗,這麼……深不見底?跟潑灑出來的石油一樣,又黑又粘稠,看不到一點光亮?”
話剛一說完,沈清婉就立刻後悔了。她猛地想起,宿羽塵曾經在中東那片戰火紛飛、人命賤如草芥的土地上,當了整整二十年的雇佣兵。那種地方,每天都在上演著世界上最赤裸、最殘酷的生存法則,什麼樣的黑暗和人性淪喪是他沒見過的?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可能觸及了他不願回憶的過去,連忙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不自覺地軟了下來,帶著歉意︰“抱歉啊……羽塵,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一時……一時有些接受不了,總覺得就算是再壞的人,心里或多或少也該存有一絲人性的底線才對……”
宿羽塵緩緩地搖了搖頭,動作很輕。他慢慢躺平了身體,目光投向天花板上那片模糊的黑暗,聲音里帶上了一種經歷過太多之後才會有的疲憊︰“沒什麼可道歉的。其實……我也接受不了。但我確實見過太多太多……遠超普通人想象極限的黑暗。”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力量︰“我親眼見過,有人為了自己能安全地從雷區撤退,毫不猶豫地讓自己年幼的孩子哭著去前面滾雷區開路;我親眼見過,有人在自己親生孩子的身上綁滿炸藥,做成人體炸彈,然後面無表情地驅趕他們去襲擊敵人;還有更多……更多你甚至連想都想象不出來的殘忍和泯滅人性的做法,我都親眼見過,甚至……親身經歷過。”
他頓了頓,語氣中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深入骨髓的恐懼︰“老實說,每一次面對這樣的‘人’,這樣的‘敵人’,我的內心深處都會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我的腦子里會不受控制地蹦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他們……真的還能被稱之為人嗎?還是說……根本就是一群披著人皮的、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怪物?我不知道答案,我也找不到答案。我只知道,他們的存在,他們所做的一切,讓我感到徹骨的寒冷和毛骨悚然。”
宿羽塵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其實……我也很害怕。我害怕在那種環境里待久了,看多了,有一天……我自己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被那種無盡的黑暗所吞噬,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沙利亞去世之後,我化身只為復仇而活的‘鬼’的那段日子,每一天都活在仇恨和殺戮里,為了復仇幾乎不擇手段……現在回過頭再去想,連我自己都會厭惡那時候的自己,感覺那麼陌生,那麼可怕。”
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那些沉重的回憶壓下去︰“所以,清婉,真的不是我和妙鳶非要把人性想得那麼丑惡。而是當一個人被各種因素逼到真正的絕境,退無可退的時候,為了活下去,某些人……是真的可以變得無所不用其極,突破一切你能想象到的底線。你必須對這一點有最清醒、最起碼的認知。尤其是你作為執法者,永遠、永遠不要低估人性中可能存在的黑暗面。那個東西……一旦釋放出來,真的太可怕了。”
沈清婉靜靜地依偎在他身邊,听著他平靜卻蘊含著巨大悲傷和警示的敘述,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默默地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撫摸著宿羽塵臉頰上那略顯粗糙的皮膚,然後歪著頭,看著他黑暗中模糊的輪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輕松一些,微笑著問道︰“那……換個輕松點的話題。你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選擇舍棄我和妙鳶呢?在你的想象里……會有這樣的時刻出現嗎?”
面對這個直擊靈魂的問題,宿羽塵並沒有像影視劇里演的那樣,立刻不假思索、斬釘截鐵地脫口說出“絕對不會”這四個字。他反而陷入了沉默,真的認真地思考了足足有十幾秒鐘。然後,他才用一種異常沉穩和認真的語氣,緩緩地開口︰
“我覺得……以我對自己目前認知的了解,在任何情況下,我應該都不會主動選擇舍棄你們。除非……除非有一天,發生了某種完全超出我理解和控制範圍的事情——比如,我的身體不再受我自己掌控,被別的什麼未知的生命體徹底佔據了,或者我的自我意識被完全吞噬、抹掉了。不然的話,只要我還是‘我’,就絕對……不會有拋棄你們獨自求生那樣的時刻出現。”
沈清婉听著他這番像是經過嚴密邏輯推導後的回答,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用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胸口︰“嘖∼我說羽塵啊,這麼簡單的一個送分題,你直接說一句‘不會’,讓我安心開心一下不就好了嗎?干嘛還要這麼一本正經地思考那麼久,搞得這麼嚴肅,跟做學術報告似的?”
宿羽塵握住她那只調皮的手,眼神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明亮和堅定︰“因為這不是一個可以隨隨便便、不經思考就說出口的承諾。從小,我的養父維克托就反復告誡過我,承諾,是這個世界上最寶貴、也最沉重的東西。一旦對別人許下了承諾,哪怕將來要為此拼上性命,也一定要竭盡全力去做到。”
他微微笑了笑,繼續解釋道︰“所以在回答你之前,我必須得非常認真地思考,在腦海里預演各種可能出現的極端情況,確認自己真的無論在何種艱難險境下,都不會產生拋棄你們的念頭,才能給出這個肯定的答案。這不是敷衍,這是責任。”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點自嘲︰“可能……在別人看來,我這個人有時候確實太死板,太較真,一點都不懂得浪漫和情趣。但我覺得,對自己說出的每一句話負責,尤其是對在乎的人給出的承諾負責,這是對別人最基本的尊重,也是對我自己內心的交代。”
沈清婉看著他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的認真眼神,心里像是被一股暖流包裹著,暖暖的,很踏實。她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湊上前去,在宿羽塵的嘴唇上輕輕地、如同羽毛拂過般親吻了一下,然後笑著說道︰“那好吧∼我親愛的‘認真’先生∼現在,請問你可以開始給我進行‘治療’了嗎?醫生說我急需‘特效藥’呢∼”
宿羽塵沒有再說話,只是用行動回應。他伸出手,將沈清婉緊緊地、珍惜地抱在懷里,點了點頭。
房間里的燈光被調得很柔和,昏黃的光線灑在兩人身上,勾勒出溫馨的輪廓。他們依偎在這張小小的病床上,暫時將外面那些紛繁復雜的案件、勾心斗角的陰謀、以及人性中可能的黑暗面,全都拋到了腦後。此刻,只剩下彼此的溫度和呼吸聲,以及這場特殊卻充滿了溫情與信任的“治療”。
然而,在同一家醫院的八樓,加護病房區的氣氛卻與五樓的溫馨截然不同,沉重得幾乎讓人窒息。
何飛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雙眼睜得大大的,毫無睡意。剛才被蠱蟲折磨時那鑽心蝕骨的痛苦仿佛還殘留在大腦深處,而更讓他難以承受的是,得知自己最親近的母親和幾乎看著自己長大的管家,竟然可能想要置自己于死地……這種精神上的巨大沖擊和背叛感,讓他感到身心俱疲,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可眼楮卻怎麼也無法閉上,大腦異常清醒,各種混亂的念頭紛至沓來。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身下的醫用床墊發出輕微的、令人煩躁的吱呀聲響。就在這時,他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和對床儀器屏幕發出的幽光,發現對面病床上的父親何濤竟然也沒有睡著,同樣睜著眼楮,怔怔地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何飛心里憋得難受,終于忍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清晰︰“誒,老爸,你也睡不著嗎?你說老媽真的很希望咱們去死嗎?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她會對咱們下殺手。”
何濤听到兒子的聲音,緩緩地轉過頭。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臉上布滿了無法掩飾的疲憊和一種深沉的、近乎絕望的愧疚。他長長地、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嘆息聲里充滿了無力感和自責︰“唉……睡不著啊……兒子,這一切……說到底,都怪我啊!”
他聲音沙啞地繼續說道︰“年輕的時候,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出人頭地,怎麼賺大錢,怎麼讓何家變得更風光。為了達到這些目的,我幾乎是不擇手段,什麼生意都敢踫,什麼人都敢合作,甚至不惜和那些底子不干淨的三教九流、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我以為只要成功了,擁有了財富和地位,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何濤痛苦地閉上了眼楮,仿佛不願回憶那段歲月︰“結果呢?久而久之,不僅是我的心變了,整個家的氛圍也都徹底變了。所有人都像是掉進了錢眼里,被權力和無窮無盡的財富迷了心竅,親情、信任、底線……這些東西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變得一文不值。是我……是我把這個原本好好的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變成了一個冰冷的名利場和互相算計的囚籠……我是罪魁禍首啊!”
何飛听著父親充滿悔恨的傾訴,眉頭卻依然緊皺著,他還是有些無法理解︰“老爸,你說的這些我懂。可是……我還是想不明白。老媽的家族,那可是京城里排得上號的豪門世家啊,柳家那麼有錢有勢,她為什麼還要為了咱們家這點財產,干出……干出這種喪盡天良、連親生兒子都要殺的事情呢?這說不通啊!”
何濤聞言,臉上露出一抹極其苦澀和嘲諷的笑容,那笑容比哭還難看︰“豪門世家?呵……兒子,你看到的,都只是柳家想讓你看到的表面風光罷了。現在的柳家,早就外強中干,只剩下一個空架子了!你以為你老媽是什麼商業奇才、經營有方嗎?根本不是!”
他的語氣帶著憤懣和無奈︰“她剛愎自用,接手柳家之後,重大的決策失誤一個接一個,投資的項目虧得血本無歸,公司的財務狀況早就爛透了!要不是我這些年,一直暗中用何家的利潤和資產偷偷幫她填補那個巨大的窟窿,柳家早就宣告破產,從上流社會的名單里除名了!”
何濤越說越激動,聲音也提高了一些︰“可她呢?她不但沒有絲毫感恩,反而覺得是我拖累了她,是我阻礙了她和何薇徹底掌控何家的大權,覺得何家的一切本來就應該是她們母女倆的!所以她才……她才……唉!真是家門不幸!娶妻不賢啊!”
何飛徹底沉默了。他望著父親那張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蒼老和憔悴的臉龐,心里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了,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難受。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家庭雖然算不上多麼溫馨和睦,但至少血脈親情是真實存在的,是最後的底線。可現在他才殘酷地意識到,這個家早就從內部被無休止的權力欲望和冰冷算計腐蝕得千瘡百孔,千瘡百孔,只剩下令人心寒的利用和背叛。
病房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旁邊心電監護儀那規律卻冰冷的“滴滴”聲,在萬籟俱寂的深夜里,顯得格外刺耳,一聲聲,仿佛敲打在人心上。
父子兩人各自躺在自己的病床上,睜著眼楮,望著頭頂上方那片模糊的天花板,一夜無眠。
這場圍繞著何家展開的驚天陰謀,不僅徹底摧毀了他們的身體健康,更以一種無比殘酷的方式,擊碎了這個外表光鮮的家族內部最後一點點勉強維持的、可憐的溫情假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