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銘安還想再說些什麼時,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起來,那聲音在安靜的雅間里格外清晰。銘安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地抬爪摸了摸肚子,從清晨到此刻,他確實還沒正經吃過什麼東西,腹中空空如也。
玄燭清晰地听到了那聲腹鳴,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只是溫和地笑了笑,沒有讓銘安尷尬。
“公子莫非還未用晚膳?”見銘安有些局促地點了點頭,玄燭又道︰“吾這就命人準備些佳肴。這醉花樓雖以風月聞名,可後廚的廚藝,在整個墜玉城也是數一數二的。”說罷,他起身走到門邊,輕輕拉開雅間的木門,向外揚聲喚道︰“小二,備些精致佳肴送來,定要最新鮮的食材。”
待玄燭重新回到座位,爪子輕輕撥動琴弦,一段悠揚舒緩的旋律便流淌而出,如溪水潺潺,似月光灑落,仿佛是特意為了驅散等待時的枯燥,讓這片刻時光也變得溫潤起來。
不多時,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小二端著幾個精致的食盒走了進來。動作麻利地在兩獸面前的桌上擺開,不一會兒便湊成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清蒸鱸魚臥在白瓷盤中,魚皮完整,魚肉雪白,上面撒著翠綠的蔥絲,淋著透亮的醬汁;紅燒獅子頭色澤紅亮,一個個圓滾滾地臥在濃稠的湯汁里,散發著誘人的肉香;翡翠豆腐瑩潤如玉,點綴著幾粒鮮紅的枸杞,看著就讓人清爽;還有一盤香菇青菜,翠綠鮮嫩,透著勃勃生機。
除此之外,小二還拎來一壺溫熱的桂花釀,揭開壺蓋的瞬間,淡淡的桂花香便悄然彌漫。這一桌子菜色澤鮮亮,搭配得宜,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玄燭親自拿起酒壺,為銘安斟了一杯桂花釀,酒液金黃,泛著細密的光澤。“這桂花釀是墜玉城的特產,入口清甜,卻不膩人,最是適合佐餐。”將酒杯輕輕推到銘安面前,眼角微微彎起︰“公子請用,不必拘禮。吾雖在醉花樓待了多年,卻也知曉‘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只管安心用餐便是。”
稍頓,他又微笑著補充道︰“公子既通曉音律,想必對美食之道也頗有見地。這醉花樓的廚子,早年曾在皇宮里供職,一手菜做得極為地道。尤其是這道紅燒獅子頭,外焦里嫩,肉質鮮美多汁,配著米飯吃,最是絕妙。”
銘安的目光被眼前的美食牢牢吸引,只覺得每一道菜做的都像藝術品。只是不知為何,或許是雅間里燻香太過濃郁,竟稍稍掩蓋了食物的香氣,反倒是燭火的光暈灑在菜肴上,讓它們的色澤愈發誘人,勾得他腹中的饑餓感更加強烈了。
他沒有立刻動筷子,只是有些拘謹地看著玄燭,小聲問道︰“這……這一桌菜,會不會很貴啊?”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的錢袋,心里盤算著……他還想留著錢,等阿七來了一起好好吃頓好的呢。
“公子大可放心。”玄燭的聲音里帶著安撫的暖意,“醉花樓雖是風月之地,卻也講究賓主盡歡。今日初次與公子相見,這頓飯便由吾來做東,全當是歡迎公子來到墜玉城。”
見銘安仍有些遲疑,他又輕聲解釋道︰“在醉花樓,客人只需支付藝獸的陪伴費用,至于飲食,都是另外計算的。公子若是擔心價格,吾不妨直言,這一桌菜肴約莫二十兩銀子,並不算貴。”
“二十兩銀子……”銘安在心里默算著,爪子又下意識地按了按胸口的錢袋,“算上這個月的工錢和之前攢下的獎金,吃這一頓應該是夠的。”這麼一想,他心里的石頭才算落了地,緊繃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下來。
玄燭拿起筷子,輕輕夾起一塊鱸魚最嫩的腹肉,放入口中細細品味,而後才道︰“不過今日既是吾做東,公子便不必掛心這些銀錢之事,只管安心享用。”
見銘安頻頻望向門口,又笑著問︰“吾瞧公子似乎在等人?若是公子的朋友到了,吾再讓人另備一桌,大家一同享用便是。”
說著,他的爪子又輕輕落在琴弦上,邊彈邊道︰“這墜玉城雖繁華熱鬧,卻也藏著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規矩。公子日後若是在城中遇到什麼不解之事,盡可來醉花樓尋吾,吾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就多謝閣下了!”銘安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連忙拱了拱爪子,解釋道︰“我確實在等我的朋友,他叫阿七。我們倆都是墜玉鏢局的鏢師,平日里總在外面奔波,今日難得都有空,便想著來外面下館子吃頓好的,約在了這醉花樓踫面。”
銘安的話音剛落,雅間的門就被“咚咚咚”敲響了。玄燭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門前,輕輕一推,門應聲而開。
站在門外的,正是阿七,而他身旁還跟著一位龍獸人。
這位龍獸人長得極為惹眼,身上的鱗片並非尋常龍獸那般是單一的顏色,而是泛著七彩的光芒,七彩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在走廊燭火的映照下,折射出絢麗奪目的光彩,一眼望去,便讓人移不開目光。
身形更是高挑挺拔,一條修長的尾巴自然垂著,既透著優雅,又藏著矯健的力量。
而他身上穿著的衣服,與玄燭身上的一模一樣,顯然也是這醉花樓里的藝獸。
“銘安!你這家伙,居然已經先吃上了!”阿七一進門就看到滿桌的菜,笑著沖銘安喊道,語氣里帶著幾分嗔怪,卻滿是熟稔的親昵。
銘安見到阿七,臉上瞬間綻開欣喜的笑容,迎了上去︰“阿七,你可算來了!快,快進來坐!”熱情地招呼著,又轉頭指了指玄燭,介紹道︰“這位是玄燭,是我剛剛在這里結識的朋友,人很好。”
阿七笑著向玄燭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接著,他轉頭看向身旁的龍獸人,對銘安說道︰“這位是阿生,和玄燭一樣,都是這醉花樓的花魁。”
“阿生兄弟!”玄燭看到阿生時,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漾起真誠的笑意,聲音里帶著驚喜,“真是沒想到,你竟與銘安公子的朋友一同前來。這世間的緣分,當真是奇妙得很。”
玄燭熱情地擺了擺尾巴,流甦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二位快請進來,正好這桌佳肴剛剛備好,人多一起用餐,才更有滋味。”說著,他又向門外喚道︰“小二!再添兩副碗筷,另外再備些熱菜來。”
沒過多久,小二便端著幾盤熱騰騰的菜肴進來,在桌上又添了幾道精致的菜品,讓原本就豐盛的餐桌更顯熱鬧。
玄燭拿起酒壺,先為阿七斟了一杯桂花釀,笑著說︰“阿七兄弟初來醉花樓,嘗嘗這桂花釀。它是墜玉城的特產,清甜不膩,佐餐再好不過。”將酒杯輕輕推到阿七面前,眸中的笑意溫和而真摯。
隨後,他的目光轉向阿生,看著那在燭光下流轉著七彩光芒的鱗片,由衷贊嘆道︰“阿生,許久未見,你這身鱗片倒是愈發光彩奪目了。”
“今日能與諸位相聚,實乃幸事。”玄燭舉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環視著在座的每一個人,“能在醉花樓遇到這麼多有趣的朋友,當真是難得。來,諸位,為這份緣分,干杯!”
眾獸紛紛舉起酒杯,清脆的踫杯聲在雅間里響起,而後各自飲下。這桂花釀看似溫和,度數卻不算太低,幾杯下肚,銘安和阿七的臉頰便泛起了淡淡的潮紅,眼神也漸漸染上幾分醉意。
酒意漸濃,話匣子也自然地打開了。大家順著酒勁,說起了各自的過往。銘安側靠在凳子上,微醺地听著,偶爾插一兩句話。阿七的經歷自不必說,那段被迫簽下賣身契的日子,如今終于得以解脫,說起來雖有感慨,卻更多是釋然;而玄燭和阿生,都是家道中落,無奈之下才來到這醉花樓營生,好在兩獸憑借著一身才藝,都成了這里的花魁,且始終堅守著底線,只賣藝不賣身。
玄燭看著銘安和阿七泛紅的臉頰,知道他們酒量不算太好,便起身去讓小二準備了醒酒湯。
“命運當真奇妙。”玄燭端起醒酒湯,給兩獸各遞了一碗,聲音里帶著幾分感慨,“我們四獸有著各不相同的過往,卻能在今夜相聚于此,實在是難得。”他的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位,最後落在阿生身上,溫和地笑道︰“阿生與吾相識多年,性子向來內斂,極少見到他與客人如此親近。看來阿七兄弟與他,當真是頗有淵源。”
玄燭重新為眾獸斟滿酒杯,琥珀色的眼眸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深邃。“吾本出身大族,自幼便習琴棋書畫,原以為此生都會在詩書禮樂中安然度過。”他輕輕抿了一口酒,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可誰曾想,家族一夕之間遭逢大變,所有親人四散分離,到最後,只剩下吾一獸,帶著這塊祖傳的玉佩,流落至此。”說著,抬爪輕輕撫摸了一下掛在脖子上的玉佩,那玉佩溫潤通透,是他與那段逝去過往唯一的聯系。
玄燭放下酒杯,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語氣里帶著幾分悵然,卻又藏著一絲向往︰“吾心里有個願望,希望有朝一日能攢夠銀兩,離開這醉花樓,去看看大海。”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期盼,“听說大海無邊無際,浩瀚壯闊,就像生命本身一樣,充滿了無限的可能。諸位可曾見過大海?”他好奇地望向銘安和阿七,眼中滿是憧憬。
“見過……”銘安帶著幾分醉意,舌頭微微打卷,“從流月城來這墜玉城的時候,從海上過來的。”
“那……不知你們贖身的銀兩,需要多少?”銘安放下醒酒湯碗,又追問道。
“恐怕是個天價……”阿生聞言,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下意識地看向了阿七,聲音也低了下去。
他和阿七是小時候就認識的玩伴,更像是異父異爹的兄弟倆。只是命運戲弄大壯獸,一個進了這醉花樓,一個被賣到了大戶人家做僕役,如今雖重逢,卻依舊被現實束縛。
“我和玄燭都是醉花樓的花魁,說白了,就是這里的招牌。”阿生喃喃地解釋著,語氣里滿是無奈,“若是我們倆同時離開,這醉花樓的收入怕是要少掉一半,所以這贖身的錢……恐怕不是個小數目。”
“不過……”阿七忽然開口,像是想到了什麼,“我听說這醉花樓的樓主,一直在尋找鳳瓊花的下落,說不定我們要是能找到鳳瓊花,事情會有轉機。”
“鳳瓊花?”銘安听到這個名字,眉頭微微一皺,在腦海里快速思索著,“這不是傳說中可以通靈的草藥嗎?莫非……這醉花樓的樓主,是在找什麼人?”他有些不確定地說著,眼神里滿是疑惑。
玄燭和阿生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這樓主平常極少在醉花樓露面,而且已經有很久沒來過了,他的心思,我們也猜不透。”玄燭輕聲說道,語氣里帶著幾分疏離。
“墜玉城的邊緣有一處黑市,或許會有鳳瓊花的下落。”阿生想了想,又補充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確定。
玄燭听聞黑市一事,琥珀色的眼眸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變得深邃起來,顯然也在思索這件事的可能性。
“鳳瓊花確實是樓主一直尋找的寶物。”玄燭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幾分謹慎,“傳說此花可通靈通鬼,若是配合其他草藥,甚至能知曉過去、預見未來。樓主曾在一次醉酒後提及,似乎與他一段深埋的舊情有關。”
玄燭語氣里帶著幾分沉重︰“吾與阿生的贖身銀兩,確實不是輕易能湊夠的。”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吾需要五千兩,阿生因其七彩龍鱗極為稀有,身份更為特殊,贖身銀要八千兩。這些年來,我們倆攢下的銀兩,加起來尚不足千兩,距離目標還遠得很。”
“至于那黑市……”玄燭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那地方名為‘暗巷’,在墜玉城的東南角,是三不管地帶。那里魚龍混雜,強者如林,尋常獸人若是沒有幾分本事,輕易不敢涉足。”他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尾巴輕輕擺動著,流甦也隨之晃動,“若是真要去尋找鳳瓊花的消息,恐怕得找當地一個叫‘老鼠’的藥材商。此人見多識廣,消息靈通,但性子也極為狡詐,打交道時需萬分小心。”
玄燭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眼神卻變得堅定起來︰“若諸位有意去尋找鳳瓊花,吾願陪同前往。雖說吾等在醉花樓不得隨意外出,但每月都有一日休沐,到時候便可趁機前往。”
他的目光轉向阿生,帶著詢問︰“阿生,你意下如何?若是能找到鳳瓊花,或許真的能改變我們的命運。”
燭光在他臉上搖曳,勾勒出堅毅的輪廓。他頓了頓,又笑道︰“不過此事凶險,還需從長計議。今夜且先盡興,不提這些憂愁之事了。”
銘安端起醒酒湯喝了一口,讓自己的思緒清醒了些。他心里清楚,阿七和阿生有著舊情,肯定會幫阿生;而自己,一來感念玄燭這頓飯的情誼,二來听師傅說過,黑市里面常有天材地寶和武功秘籍,也想去長長見識。更何況,就算找不到鳳瓊花,他也知道另一種草藥能達到相似的效果。這麼一想,他便有了主意。
“那下個月等鏢局休息的時候,我們就去那黑市轉轉!”銘安放下湯碗,語氣篤定地說道。
玄燭聞言,琥珀色的眼眸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訝,似乎沒想到銘安會如此爽快地答應,隨即那驚訝便化作深深的感動,暖意從眼底蔓延開來。
“銘安公子竟願意相助,玄燭實在是感激不盡。”他的聲音里帶著真誠的謝意,卻也難掩擔憂,“只是那暗巷太過凶險,吾實在不忍讓諸位為吾等冒險。”說罷,他抬頭看向銘安,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公子當真是難得的真誠之人,在這世道,這般性情實屬可貴。”
而阿七也在此時看向了銘安,眼神里帶著幾分贊許。銘安迎上他的目光,笑著說道︰“我可以毫無保留地給出我的真誠,但這絕不意味著它廉價……我的真誠,從來都不便宜。”
阿生听到這話,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身上的七彩龍鱗在燭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似乎被這份坦誠打動。
玄燭轉頭看向阿生,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溫和的笑意問道︰“阿生,若是我們真能離開此地,重獲自由,你可有什麼打算?”
阿生聞言,陷入了沉思,目光不自覺地飄向阿七,帶著幾分復雜的情愫。片刻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飄忽,像是在說給大家听,又像是在自語︰“阿七現在過得很好,已經不需要我再擔心了。我想……或許會去游歷天下,尋訪那些名山大川,看看這世間的風景。”話雖如此,語氣里卻藏著一絲未盡的悵然,仿佛還有許多未曾說出口的心事。
“或許……我們可以不去找‘老鼠’,據說听風樓的老板可是江湖百曉生,如果我們能和他搭上話,也未免不可……”阿七在一旁說著。
三獸一起看向了阿七,大家都沒有听過“江湖百曉生”的名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