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貝卡望著逐漸沒入海浪的木船殘骸，胸腔里的心髒像被漁網緊緊纏繞，每一次跳動都帶著咸腥的恐慌。
她下意識攥緊拳頭，紫晶戰斧在掌心驟然成型，稜面切割的刃鋒劃破空氣時，竟在海面上投下細碎的紫色星芒。
幾條躍出水面的鯖魚撞向她面門，斧刃揮出的剎那，魚群被震碎成淅淅瀝瀝的血雨，鱗片混著海水濺上她顫抖的肩頭。
“麗貝卡！集中精神感受血脈！”
清瀾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被雲冥黑色羽翼扇動的氣流撕扯得斷斷續續。
麗貝卡深吸一口氣，咸澀的海風灌進肺腑，她閉上眼的瞬間，能听見自己血管里傳來類似鯨歌的低頻共鳴。
那股細微的力量從尾椎骨升起，像藤蔓般纏繞著脊椎向上攀爬，指尖觸到海水的剎那，竟感到一片溫熱的靈能漣漪在皮膚下炸開。
當她猛地睜開眼，頭頂惡魔角發出的光正化作紫霧消散，最後一縷光塵滲入眼底時，整個世界突然褪去了海水的渾濁。
她的視野穿透層層魚群，看到深海里母親銀藍色的魚尾正掃過祭壇符文，尾鰭邊緣泛著與自己惡魔角同源的幽光。
就在這時，一條三丈長的錘頭鯊撞碎木船前端，斷裂的龍骨帶著尖銳的嘯聲沉入海底，飛濺的木屑如暗器般擦過麗貝卡耳畔，在她頸側劃出滲血的細痕。
“小心！”
清瀾的警告聲未落，一條劍魚已從斜刺里竄出。
麗貝卡側身躲避時，劍魚的尖吻擦著她胸口劃過，第二顆衣扣 “啪” 地崩飛，落入翻涌的血浪。
危急中她突然福至心靈，紫晶在腳踝處瘋狂匯聚，化作覆蓋著螺旋紋路的戰靴。
靴子接觸海水的瞬間爆發出排斥力場，她像被無形的手托起般向上急沖，卻因力量失控而猛地倒豎。
在她倒立的視野里，母親的身影正沖破魚群逼近，尾鰭拍擊水中的沖擊波讓她周身產生的紫晶泛起蛛網般的裂紋，冰冷的海水趁機灌入領口，順著脊背激起細密的戰栗。
“母親！”
麗貝卡的呼喊被倒灌的海水掐斷，咸澀的液體如冰冷的蛇群鑽入鼻腔，嗆得她肺葉火燒火燎。
她掙扎著探出水面時，咳出血沫的瞬間，周遭的魚群突然靜止如雕塑 —— 操控它們的人魚正分開血浪浮出，月光在她鐵青的皮膚上碎成鱗片般的光斑。
那人魚的瞳孔是渾濁的幽藍，額角蔓延的魚鱗刺破皮膚，卻在右耳垂留著枚銀質海星耳釘 —— 那是麗貝卡幼時為母親穿的耳洞。
“入侵者！”
人魚的尾鰭拍擊水面，激起的浪花里浮動著無數魚眼，
“我的魚群會啃食謊言，你最好說實話。”
麗貝卡盯著母親腕間褪色的紅繩 —— 那是她五歲時編的手繩，如今被海水泡得發脹，卻仍固執地纏著。
指甲刺入皮膚的劇痛讓她回神，人魚的長指甲像淬毒的匕首，劃破衣袖時帶出的血珠在海水中散成淡粉煙霧。
“嘶……”
她痛得眯起左眼，卻在人魚瞳孔深處看到一閃而過的驚惶。
那些圍攏的魚群突然躁動起來，麗貝卡這才發現每條魚的眼白都映著人魚的情緒 —— 當她指甲下意識收力時，所有魚的尾鰭都同時下垂。
“你從哪里來？”
人魚的聲線裹著海藻般的沙啞，指尖的魚鱗蹭過麗貝卡傷口，竟有微弱的藍光滲入。
麗貝卡突然想起童年在人魚村，母親也是這樣用靈能為她治傷，只是如今這力量帶著腐蝕的腥氣。
她望著母親被天災扭曲的面容，喉間涌上的哽咽被強行咽下，咸淚混著血水滑進嘴角︰
“我就是住在這里，原本這里是一片陸地……”
話音未落，人魚操控的魚群突然掀起漩渦，無數銀藍色的光帶從魚鰓涌出，纏上麗貝卡的腳踝。
她感到一股靈能順著傷口鑽入體內，在血管里游走時，竟觸踫到母親血脈中熟悉的溫煦 —— 那是被天災污染前的余溫，像冬日壁爐里將熄的炭火。
人魚渾濁的眼眶里突然浮起水光，那些凝結的鹽粒在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虹彩︰
“你和她太像了…… 連拿海精石的手勢都一樣……”
她的指尖顫抖著拂過麗貝卡手背，鱗片劃過皮膚時留下冰涼的痕跡，卻在接觸到海精石的瞬間驟然縮回 —— 那枚晶瑩的藍色寶石正滲出溫煦的光，與她腕間褪色紅繩產生共鳴，發出蜂鳴般的震顫。
麗貝卡剛要將海精石遞出，人魚的胸口突然爆出悶響。
血紅色的肉瘤如活物般頂破皮膚，表面布滿跳動的血管，每一次收縮都擠出黑紫色的膿液。
“是你殺了她！”
人魚的嘶吼撕裂夜空，原本幽藍的瞳孔被血色浸染，額角暴起的青筋像纏繞的海蛇，將銀質海星耳釘都頂得歪斜。
周圍的魚群突然瘋狂撞向水面，劍魚的尖吻在麗貝卡腳邊犁出深溝。
她瞥見肉瘤表面浮現的扭曲符文 —— 那是天災侵蝕的烙印，正順著人魚的血管爬向心髒。
紫晶戰靴在水面凝成的剎那，她借著魚群掀起的浪頭躍起，戰斧刃鋒劃破月光時，竟在刃面映出母親年輕時的模樣︰那時她的魚尾還泛著珍珠光澤，耳後的海星耳釘會隨著笑聲輕顫。
“媽 ——！”
麗貝卡的呼喊被肉瘤爆發的尖嘯淹沒。
人魚捂著頭在水中翻滾，銀藍色的魚尾拍擊出數十米高的水牆，而肉瘤正發出心髒般的搏動聲，每一次跳動都讓她眼底的紅光更盛。
戰斧劈下的瞬間，麗貝卡看見母親眼角滑落的不是海水，而是混著血絲的淚滴，在接觸到紫晶刃鋒的剎那，化作無數銀藍色的光蝶四散飛去。
“不可能…… 你明明死在了海精石之亂……”
麗貝卡的戰斧化作紫霧消散，她跌入水中的剎那，人魚被劈開的胸膛里涌出無數光蝶。
那些藍瑩瑩的蝶群振翅時，肉瘤的血紅色紋路如冰雪般消融，而人魚鐵青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暗沉 —— 魚尾重新泛起珍珠光澤，額角的魚鱗紛紛剝落，露出底下細膩的肌膚。
“麗貝卡……”
人魚咳出的黑血在海水中散成墨色花，她顫抖的手指伸進破爛的衣襟，摸出一枚銅質懷表。
表蓋彈開的瞬間，被海水腐蝕的全家福突然泛起微光︰照片里年輕的人魚抱著襁褓中的嬰兒，丈夫的人類面容被歲月浸得模糊，此刻卻在光蝶的環繞下逐漸清晰。
“你看…… 那時你才這麼點大……”
她的指尖劃過照片上嬰兒的臉頰，指腹的鱗片已完全脫落，露出粉嫩的皮膚。
麗貝卡的手掌貼上母親的後背，卻感到那里的肌肉正在迅速萎縮。
人魚的呼吸變得像破舊風箱，每一次起伏都帶起更多光蝶，那些蝶群飛進周圍魚群的眼楮，讓狂暴的魚群漸漸安靜下來，鱗片上的血色褪去，重新閃爍銀藍光澤。
“媽…… 我帶了海精石……”
麗貝卡摸向胸口，卻發現母親的雙手已經枯成柴枝，指節突出的骨頭上，還纏著那根褪色的紅繩。
“夠了……”
人魚的聲音輕得像海霧，她突然用力抱住麗貝卡，尾鰭在水中畫出最後的漣漪。
光蝶從她發間涌出，將兩人包裹成繭，麗貝卡聞到熟悉的海藻香混合著陽光味 —— 那是童年記憶里母親身上的味道。
當最後一只光蝶沒入她的瞳孔，人魚的身體化作漫天藍光，在她懷中碎成星塵，唯有那枚銅懷表落入她的掌心，表蓋內側刻著的 “貝” 字，在月光下閃了最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