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榮看著謝存臉上那副諂媚討好的模樣,胃里一陣翻涌。
他最嫌惡的就是這種攀附權貴的人,明明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貨色,卻總做著飛上枝頭的美夢,不知天高地厚。
“滾開!”他懶得再多說,一腳將謝存踹飛出去,眼底的冷意明擺著︰今日這事,他沒打算善罷甘休。
謝存看著一副諂媚,實則心高氣傲得很。
若這是在他的地盤,趙書榮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
此刻他摔在地上,嘴角滲出血絲,眼底的戾氣再也藏不住,像淬了毒的刀子般死死盯著趙書榮。
場面瞬間亂作一團,可旁邊看戲的人沒一個敢上前——畢竟是丞相府的公子,誰也不想引火燒身。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這里是將軍府,趙公子是想在此鬧事?”
是其琛來了。
人群立刻下意識地讓出一條路,他徑直走到趙書榮面前,兩人四目相對,空氣里的火藥味瞬間濃得化不開,仿佛下一秒就要動手。
周圍的人紛紛低下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邊是將軍府的小將軍,一邊是丞相府的獨子。
真要打起來,這里滿是將軍府的人,趙書榮未必佔優,可若是得罪了丞相之子,往後的麻煩也少不了。
趙書榮冷笑一聲,目光掃過一旁的簡漾,語氣尖刻︰“連個下人都教不好,管教不力到連行禮都不會,將軍府就是這麼教人的?”
其琛雖剛到,卻已將前因後果猜得七七八八。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簡漾,對方竟穩如泰山,臉上半點慌亂都沒有,其琛心底不禁詫異。
這般場面,這人怎麼還能如此冷靜?
趙書榮也順著其琛的目光看向兩人,這才發現簡漾和其琛竟有幾分相似。
他忽然明白,自己第一眼見到見到這人就覺得厭煩,原來是因為這張臉和其琛像得很——倒真是長了一副惹人嫌的模樣。
“他是我們將軍府請來的客人,不是下人。”其琛收回目光,語氣平淡卻帶著力度。
“趙公子何必動這麼大的氣?不過是行個禮,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犯不著在此斤斤計較。”
趙書榮愣了下。
他沒料到,向來冷漠寡言的其琛,竟會為了一個“下人”跟自己這麼說話,倒是稀奇。
可他今日丟了面子,哪會輕易罷休?
“我偏要他給我行禮,你待如何?”趙書榮向前一步,語氣愈發咄咄逼人。
其琛拳頭瞬間捏緊,怒火在胸腔里翻涌。
先前因兵書的事,他就覺得趙書榮陰險,如今對方又這般得寸進尺。
但他深吸一口氣,還是強行壓下了火氣。
“那就比比,誰贏了,就听誰的!”
一道清脆的女聲突然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琉青璃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方才她一直沒露面,此刻卻恰好出現。
她快步走到簡漾跟前,上下打量了一圈,見他沒受傷,才松了口氣。
她不過是離開片刻,竟就出了這種事。
趙書榮見是琉青璃,臉色黑得更沉,卻還是躬身行禮︰“見過郡主大人。”
琉青璃抬著下巴,眼神里滿是傲氣︰“幾日不見,趙書榮你倒是越來越放肆了。”
趙書榮低著頭,一聲不吭。
“今日這事,要解決也容易。”琉青璃話鋒一轉,看向兩人,“你和琛哥哥比一場,若是琛哥哥贏了,就按他說的辦;若是你贏了,便听你的——到時候,本郡主來向你行禮,如何?”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郡主是什麼身份?
誰敢讓郡主行禮?這簡直是天大的膽子!
趙書榮也瞧出琉青璃是在護著簡漾,心底的火氣更旺,卻還是順口應了下來︰“好!我今日必贏!”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院子中央已搭起了簡易的比武架,圍觀的人悄悄往後退了退,臉上都帶著看熱鬧的神色。
有郡主在這兒鎮著,無論台上兩人誰傷誰敗,都輪不到他們出頭,左右不過是看場好戲,誰也不得罪。
台上,其琛與趙書榮已各立一側,周身靈力悄然涌動。
簡漾站在台下,目光掃過兩人,心中已然有了數︰其琛必贏。
先不說他本就是氣運之子,自帶男主光環,單看周身靈力的厚重感,就比趙書榮高出一截。
眼下兩人看似打了個平手,不過是其琛還在讓著對方,等會兒定要讓趙書榮輸得顏面掃地。
果然,不過十幾招後,局勢驟然反轉。
其琛手腕一轉,靈力驟然加重,趙書榮只覺一股巨力襲來,整個人踉蹌著跌下台去,嘴角瞬間溢出血跡。
論領兵打仗,他不如其琛;論修為法力,他還是不如,今日這將軍府的場子,他算是把面子丟盡了。
“琛哥哥!我就知道你能行!”琉青璃立刻湊上前,眼楮亮得像藏了星星。
其琛看向她,一向冷硬的眉眼柔和了幾分,還難得勾了勾唇角。
簡漾站在一旁,心里也暗笑︰這男女主就是不一樣,連互動都透著股甜意。
琉青璃很快跑到簡漾身邊,踮著腳湊到他耳邊,小聲邀功︰“你看,只要我出馬,準能解決!我厲害吧?”
簡漾看著她眼底的得意,笑著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她的“厲害”。
這小丫頭鬼機靈得很,想必早就看出其琛穩贏,才敢說出讓自己行禮的話。
台上的其琛卻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自從這人出現後,青璃這丫頭就總圍著他轉,以前那個整天跟在自己身後“琛哥哥”長、“琛哥哥”短的小丫頭,好像忽然被分走了心思。
可即便心里不舒服,他對這人卻生不出半分討厭,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琉青璃沒察覺其琛的異樣,轉頭看向地上的趙書榮,語氣冷了下來︰“還愣著干什麼?把趙公子帶下去!”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道理你該懂,只是將軍府今後不歡迎你了,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趙書榮被將軍府的下人架著往外拖,眼底滿是怨毒。
他把今日的羞辱全算在了簡漾頭上,心里暗自發狠︰不過是個卑賤的下人,回頭找個人解決了便是,這仇他定要報!
一場鬧劇落幕,生辰宴又恢復了熱鬧。
琉青璃拉著簡漾他們,又招呼上其琛,他們坐在了同一邊。
琉青璃的目光總往簡漾那邊飄,生怕他不習慣。
就在這時,前廳忽然靜了下來。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主座上緩緩走來一個男人,他身著墨色錦袍,身姿挺拔如松。
周身帶著久經沙場的凌厲氣勢,不過是站在那兒,就讓人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是其康,將軍府的大將軍,也是其琛的養父。
台下正在吃酒的賓客紛紛起身,對著主座躬身行禮,聲音整齊劃一︰“參見將軍!”
其康站在主位旁,目光掃過台下滿座賓客,臉上露出難得的溫和笑意,抬手示意眾人落座︰“今日是家宴,諸位不必拘謹,只管吃好喝好。”
話音落,他又微微欠身,語氣誠懇︰“多謝各位賞臉光臨寒舍,更要謝這些年大家對將軍府、對我們的照拂。”
這話一出,台下立刻響起一片附和聲。
“將軍府說的哪里話!分明是您和小將軍在庇佑我們,我們才能在丞相府的威壓下安穩度日啊!”
“是啊是啊,若不是將軍府護著,我們這些人早被丞相那邊的人拿捏得沒活路了!”
“將軍和小將軍都是我們的靠山!”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言語間滿是對將軍府的感激與依賴,唯有簡漾端著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清酒,眼底沒什麼波瀾。
只有他看得明白,這將軍府的“仁厚”,不過是深謀遠慮的偽裝。
就像競選市長一樣,看似親民和善,實則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都是為了收攏人心,為日後鋪路罷了。
他忽然想起謝存之前說過的話︰這世上哪有什麼絕對的好人,大家不過是為了各自的目的,扮演著不同的角色,說到底,都是“壞人”。
其康端著酒杯站起身,聲音洪亮,帶著幾分沙場磨礪出的厚重︰“諸位,如今塞外邊關戰事不斷,我兒連日奔波,領兵征戰,一心只為替皇上分憂、為家國守土!”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台下賓客紛紛附和,唯有簡漾捏著酒杯,看著浮起的細小波瀾。
在他听來,這不過是冠冕堂皇的洗腦說辭,字里行間都透著偽善。
他暗自思忖︰將軍與丞相皆是城府極深之輩,那能從爭斗中坐穩皇位的人,又能是什麼善茬?
若真把“先天下之憂而憂”放在心上,怎會連這天下百姓的真實處境都不願多看一眼?
人族這般各懷心思、無法團結,將來若真有大戰,恐怕凶多吉少。
其康又說了幾句鼓舞人心的話,宴會便進入了贈禮環節。
賓客們輪番上前,將備好的生辰禮獻給其琛,金銀玉器、珍稀藥材堆了半桌。
輪到琉青璃時,她才笑著招手,讓下人抬上一個精致的木匣。
匣子里躺著一盞古樸的燈,燈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紋路,細看竟是男兒征戰沙場的圖景。
“把門關上,簾子也拉上。”琉青璃吩咐道,待光線暗下來,才拿起燈解釋,“這是影燈,我命人在域外找了好久才淘到,又找人加工了幾日,才算滿意。
它還有個絕妙之處,你們看。”
下人點燃燈內的蠟燭,暖黃的光透過燈壁,竟在對面的牆上投出了清晰的影子。
畫面里,一個少年郎身披鎧甲,手持長槍,正帶領士兵沖鋒陷陣。
“這影子,便是琛哥哥。”琉青璃語氣里滿是驕傲。
簡漾看著牆上的投影,暗自挑眉。
這東西他再熟悉不過,不就是現代的投影原理嗎?
放在這沒有電器的時代,倒成了稀罕物件,若是在現代,這般簡單的投影燈,根本拿不出手。
“青璃這丫頭,倒是有心了。”其康看著牆上的影子,笑著打趣,“為你琛哥哥準備這麼稀罕的物件,不枉你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
這話一出,琉青璃瞬間啞了聲,其琛臉色也有些不自然。
誰都听得出,其康是在有意撮合他們。
可兩人心里都沒這份心思,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琉青璃下意識看向十七,想知道他的反應,卻見對方只是低頭抿著清酒,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牆上的熱鬧、席間的暗流,都與他無關。
她心里莫名一沉,連忙收回目光,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方才獻燈時的雀躍,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宴上獻禮的多是達官顯貴,他們的賀禮被呈到其琛面前過目,玉器古玩、珍稀字畫擺了滿滿一桌。
至于簡漾這類沒什麼名氣的“小人物”,禮物本就被安排在最後,甚至不會被當眾展示,這倒合了簡漾的意。
他那包里的藥材,大多是山上隨手能采到的普通草藥,拿出來實在沒什麼可“獻”的。
可琉青璃偏要提他一嘴,脆生生的聲音在宴上響起︰“伯舅,我的朋友也給琛哥哥備了禮,都是上等藥材呢,有些連我都沒見過。”
其康本在翻看面前的禮單,聞言抬眼,眼中帶著幾分好奇︰“哦?連你都沒見過?那我倒要瞧瞧,看看我認不認識。”
琉青璃立刻給青岩使了個眼色。
青岩心里滿是不情願——他本就因之前的事憋著火,如今明知那“藥材”里沒什麼值錢東西,郡主偏要當寶貝似的拿出來。
更別提簡漾臨行前,還隨手加了幾株蔫蔫的草,那草他連名字都叫不出,看著就像路邊隨手拔的雜草,混在他準備的幾味普通名貴藥材里,更顯寒酸。
可他拗不過郡主,只能拎著布包上前,將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倒在托盤上。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了過來,看清托盤里的東西後,不少人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里面多是些枯樹枝似的草藥,連像樣的藥丸都沒有,甚至混著幾株發黃枯萎的“雜草”,怎麼看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東西。
“這就是郡主說的‘上等藥材’?怕不是從後山隨便薅的吧?”
“瞧那幾株草,蔫得都快成灰了,也好意思拿來當賀禮?”
議論聲不大,卻足夠傳到近前。
大家都嫌棄時,唯有其康,目光落在那堆“雜草”上時,瞳孔忽然一縮。
他快步走下主位,蹲下身,指尖輕輕捏住那株最蔫的、呈花瓣形的“草”——那模樣,竟像極了一朵干枯的雪蓮。
十五年前,他還在邊關領兵,一次追擊敵軍時誤入一座雪山,曾見過一株千年雪蓮。
那雪蓮長在雪山之上,旁側還守著一頭通體雪白的靈獸,他翻遍古書都沒查到那靈獸的來歷,那時只敢遠遠觀望,沒敢靠近。
而眼前這株“草”,除了枯萎之外,形態、紋路竟與那株千年雪蓮一模一樣。
其康的手都有些發顫,他捏著那株“雪蓮”,抬頭看向青岩,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急切︰“這是你們的藥材?”
青岩連忙站起身鞠躬︰“回將軍,是、是草民與我家公子準備的,送于小將軍做賀禮。”
“這味藥材,可有名字?”其康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株“雪蓮”,追問不休。
青岩愣住了——這株“草”是簡漾臨時加進去的,他不認識,只當是不值錢的雜草,可看將軍這反應,似乎不簡單。
他硬著頭皮回道︰“草民不知……這是我家公子準備的。”說著,他下意識看向簡漾。
眾人的目光也跟著轉了過去。
簡漾正端著酒杯,氣定神閑地坐在那里,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仿佛眼前的騷動、眾人的目光,都與他無關。
其康這才將視線落在簡漾身上。
這青年穿著一身普通的青布衣衫,卻偏偏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尊貴氣質,眉眼間的淡然,絕非尋常百姓能有。
他眯了眯眼——在這平陽城他從未見過這號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