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他從不回頭看

溯命殘章 血燼書20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器皿 本章︰溯命殘章 血燼書20

    自牽機上次踏足這山洞,往後幾日,他便成了這里的常客。

    只是與那次不同,他再未動過吸血的念頭,反倒日日帶來些妖族地界的稀罕物。

    有時是會發光的透明藤蔓,有時是能自己滾動的圓石果子,件件都透著異族的奇詭靈動。

    今日他來時,手上卻拎著串紅彤彤的物件,簡漾抬眼一瞧,竟是串糖葫蘆。

    晶瑩的糖衣裹著飽滿的山楂,在洞壁微光下泛著亮澤,這東西在人族城鎮里隨處可見,與他往日那些光怪陸離的玩意兒比起來,實在尋常得有些突兀。

    “給你。”牽機將糖葫蘆遞過來,指尖還沾著點未干的糖漬,“營里的兵說,你們人族的這東西甜得很,連有些妖族都愛搶著吃。”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的認真,“想來你也是人族,也喜歡的。我找人讓他現做的,還熱著呢。”

    簡漾伸手接過,糖葫蘆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糖衣傳過來,帶著點微燙的暖意。

    可他望著那串紅得扎眼的果子,心里卻提不起半分興致。

    前幾日總有不好的預感,青岩他們的安危,天命那玄乎其玄的定數,沒有人能猜的準,就像前幾個世界,該死的人依舊會死,有些結局就像是注定的。

    逆天改命哪有那麼容易?

    所以他不得不防著變數,早已讓001用了老法子,悄悄備下了另一具身體。

    這是遲早要走的一步,等賀麟能回到自己的軀殼,他便也要徹底換個身份了。

    山楂的酸甜氣混著糖香在鼻尖縈繞,簡漾捏著那根竹簽,只覺得這尋常人間的滋味,此刻竟隔著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遠得像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說到底他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自己也像那虛無縹緲不存在這世間的一縷青煙,消散了也就沒了。

    牽機看著簡漾握著糖葫蘆出神的樣子,那人垂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周身那股落寞孤寂,像獨自在世間漂流了千萬年,尋不到歸途的孤魂。

    那模樣刺得牽機心口猛地一縮,說不清是疼還是別的什麼,只覺得悶得發慌。

    是因為被關在這山洞里嗎?他忽然想。

    是不是自己把他困在了這里,才讓他露出這樣沒精打采的神情?

    他沉默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忽然抬起手,朝著洞口的方向揮了揮。

    隨著他這個動作,原本籠罩在山洞外圍、泛著詭異紅光的結界,如同被無形的手撥開的薄紗,瞬間消弭無蹤。

    簡漾正想著青岩的事,腦海中反復推演著可能發生的變數,周遭空氣里那層熟悉的、屬于結界的滯澀感卻驟然消失了。

    風帶著洞外草木的腥氣涌進來,拂過臉頰時竟有些陌生的涼意。

    他心頭一震,思緒被猛地拽回現實,第一反應便是抬眼看向牽機。

    可牽機已走到了洞口,背對著他,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立在洞外天光里,衣袂被風掀起一角。

    “帶你出去走走。”

    牽機的聲音傳過來,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話音落,他便抬腳向外走去,步伐不疾不徐。

    簡漾捏著那串糖葫蘆,山楂上的糖衣已微涼,指尖卻像沾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溫度。

    他愣在原地,臉上滿是茫然。

    ?

    先前將他困在這山洞里,一步也不許外出,如今卻突然打開結界,說要帶他出去走走?這會兒不怕他是細作了?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太過反常,讓他一時摸不透牽機的心思,只能望著那道逐漸走遠的背影,然後拿著糖葫蘆跟了上去。

    簡漾跟著牽機走出山洞,視線所及的第一處,果然還是那棵熟悉的高大古樹。

    枝繁葉茂的樹冠遮天蔽日,像是日日守護的神樹。

    簡漾多看了一眼那棵古樹。

    他們一起穿過層層草木,牽機帶著他往軍營深處走去。

    越往里走,妖氣便越發濃郁,沿途不時撞見三三兩兩的妖族士兵。

    他們個個身姿挺拔,在空地上操練,渾身都透著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顯然都是精銳之輩。

    牽機停下腳步,望著不遠處操練正酣的隊伍,側頭對簡漾道︰“當年那場大戰,想必你也听說過吧。”

    他頓了頓,聲音里染上幾分沉郁︰“他們心里都憋著恨,見了你不喜歡,也屬正常。你若經歷過當年的事,便知我們有多恨人族。”

    “那場大戰里,我的家人,我的族人,死的死,散的散……”牽機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難以言說的疲憊,“如今,就只剩我撐著這妖族大軍了。”

    簡漾听著他一字一句說著過往,臉上卻沒什麼明顯的波瀾。

    當年的事,他豈止是听說過。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他最先知道的便是那場大戰的來龍去脈,仙族灼燒妖林,人族用玄鐵弩箭貫穿妖丹,白骨堆積成山,哀嚎聲穿透九洲,妖族殘部退守大荒深淵。

    妖族從鼎盛一朝分崩瓦解、流離失所,他都了然于胸。

    只是這些沉重的過往,听他親口說出來,終究多了幾分不一樣的重量。

    簡漾垂眸看著手里的糖葫蘆,糖衣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他站在這妖族軍營里,听著周遭操練的呼喝,心里卻清明得很。

    他擁有旁人沒有的視角,能看清太多被立場和仇恨遮蔽的真相。

    人族有守護家園的執念,仙族有被背叛的痛徹心扉,妖族背負著整個家族的仇恨。

    說到底,各族皆有苦衷,那些難以言說的掙扎與抉擇,背後都藏著“守護”二字——守護家族,守護族人,守護自己認定的一方天地。

    可這世間的恩怨哪有那麼容易理清?

    背叛留下的傷痕深嵌骨血,仇恨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瘋長成林,將所有的不得已都覆蓋。

    沒有上帝視角的他們,眼里只剩下非黑即白的憎恨。

    他們困在自己的立場里,被情緒裹挾著往前走,誰也看不清對方心底的沉重,更遑論理解與和解。

    簡漾將牽機臉上翻涌的恨意盡收眼底,那情緒幾乎要凝成實質,灼得人皮膚發燙。

    看來牽機對人仙兩族的恨,早已刻進了骨血里。

    正思忖間,牽機臉上的沉郁忽然褪去,換上了一副近乎猙獰的亢奮。

    他猛地轉頭看向簡漾,聲音里淬著冰冷的快意︰“不過,過不了多久,我就能為族人報仇了。我會殺光他們,一個不留,替我的家人、我的族人,血債血償。”

    簡漾眉峰微蹙。

    他實在不懂牽機這份底氣從何而來。

    妖族雖強,但若想憑一己之力覆滅人仙兩族,無異于痴人說夢,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除非……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

    這本該是劇情里尚未發生的關鍵節點——那件傳說中的上古神器。

    按照他所知的脈絡,那件神器出世後,天下格局必將顛覆。

    “得神器者得天下”的傳言會掀起腥風血雨,各族為了爭奪它,會再次陷入無休止的殺掠與戰爭。

    至于得神器是否真能坐擁天下,連劇情都未曾給出定論,充滿了未知。

    可看牽機此刻胸有成竹的模樣,那雙眼眸里閃爍的篤定光芒,分明是知曉了什麼。

    簡漾握著糖葫蘆的手指微微收緊。

    看來,那件寶物,怕是快要出世了。

    牽機又帶著簡漾在軍營里轉了轉,操練的吶喊、兵器踫撞的脆響不時入耳,簡漾卻沒太在意這些,心里又掛念起了另一件事。

    當年那只狐妖。

    那時候沒能斬草除根,如今他特地尋來報仇,偏生找不到蹤跡。

    不過他記得對方的模樣,想著在這妖族地界,總能有法子查到,但必須在離開之前解決掉。

    轉了半晌,牽機將他帶到一處僻靜所在。

    有條小溪蜿蜒流過,水汽氤氳,竟像是處溫泉,白霧裊裊升起,如簾似幕。

    剛站定,那只小狸貓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圍著簡漾的褲腿蹭來蹭去,喉嚨里發出細碎的嗚咽,親昵得很。

    牽機在溪邊席地而坐,身後霧氣繚繞,襯得他側臉輪廓都柔和了幾分,景致瞧著格外清雅。

    簡漾目光一掃,忽然發現周遭草叢里、石縫間,竟飛著許多螢火蟲,這里十分昏暗,就算是這大白天,也能看見不遠處透著幾分奇異的靈動。

    他也挨著牽機坐下,兩人之間隔著半臂的距離。

    牽機的視線落在他手里那串糖葫蘆上,紅得依舊惹眼,便開口問道︰“怎麼還不吃?是不喜歡?”

    簡漾低頭看了看,指尖捏著竹簽頓了兩秒,隨即抬手,將糖葫蘆遞到了牽機嘴邊。

    牽機心頭猛地一顫,一股陌生的悸動順著血液竄遍全身,連心跳都漏了半拍,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膛。

    他抬眼,撞進簡漾清澈的眸子里,那里面沒有半分算計,只有純粹的真誠,仿佛在與他分享。

    山楂的酸甜混著淡淡的糖香,隨著遞過來的動作飄進鼻腔,牽機一時竟忘了反應。

    在牽機的認知里,世間從來只有殺戮與欺騙,尤其是對人族,更是只剩刻骨的憎恨。

    可此刻,簡漾眼底那純粹的真誠與毫無防備的示好,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這人看似冷冰冰的,卻帶著暖融融的溫度,讓他竟生出一種錯覺,或許人族里,也並非全是惡人。

    可當年大戰里人族的嘴臉瞬間又在腦海里炸開,那些鮮血像烙印般刻著。

    他猛地別開臉,語氣硬邦邦的︰“我不吃甜食。”

    簡漾瞧出他語氣里的別扭,卻沒收回手,依舊把那顆裹著晶瑩糖衣的山楂往他嘴邊送了送,眼神里帶著點不放棄的堅持。

    牽機看著他這副執拗的模樣,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這人怎麼就這麼死心眼?

    心里雖這般想,拒絕的話卻哽在了喉嚨里。

    無奈之下,牽機微微側過頭,張嘴在那顆山楂上咬了一小口。

    甜絲絲的糖衣在舌尖化開,帶著點恰到好處的膩,隨即便是山楂的酸,兩種滋味交織在一起,竟意外地清爽,全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難吃。

    他愣了愣,舌尖似乎還殘留著那點酸甜,心里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些微奇異的漣漪。

    簡漾望著那顆被啃了一小口的山楂,糖衣缺了個角,露出里面紅紫色的果肉,心里沒來由地竄出點嫌棄。

    這死紅毛,咬一口算什麼事?嘴那麼大就不能一整顆咬過去?留著半顆,他要怎麼下嘴?

    簡漾指尖捻著竹簽轉了半圈,目光在那缺口上頓了頓,又飛快移開。

    若是此刻露了半分嫌棄,以他那性子,保不齊又要炸毛,先前那點難得的緩和氣氛怕是要蕩然無存。

    這麼想著,簡漾便捏著那串糖葫蘆,任由那顆被咬過的山楂懸在半空,再沒動過要吃的念頭。

    另一邊,牽機還陷在方才那點酸甜里沒回過神。

    舌尖殘留的甜味像生了根,順著喉嚨往下鑽,連帶著心口那點奇異的漣漪都久久不散。

    他偷偷瞥了簡漾一眼,見對方只是捏著糖葫蘆發呆,沒什麼特別的表情,耳根卻莫名有些發燙,忙又轉過頭去,假裝看那霧氣繚繞的溪水,只是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了些。

    溪畔霧氣未散,螢火蟲的微光在兩人間悠悠浮動,氣氛難得地靜寧。

    牽機望著水面氤氳的白汽,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有家人嗎?”

    或許是這片刻的安寧太難得,或許是心底那點莫名的親近在作祟,明知道對方是個小啞巴,得不到回應,卻還是忍不住想找些話來搭。

    “家人”二字落進耳里,簡漾臉上沒起什麼波瀾。

    仙族那位所謂的“爹娘”,于他而言不過是段模糊又不堪的記憶。

    更何況他本就不是這具身體的原主,早早就忘了自己是誰,說起來,倒像個天生的孤兒。

    他輕輕搖了搖頭,指尖的糖葫蘆跟著晃了晃,算是作答。

    牽機見他搖頭,沉默了片刻,既沒有同情,也沒有多余的追問。

    只是心里忽然涌上一種奇異的念頭——原來他也沒有家人。

    這般想來,他們倒像是一路人。

    都是這世間孤孤單單的一個,舉目望去,竟沒個可以牽掛的去處。

    牽機忽然低低笑了一聲,語氣里竟摻了點不易察覺的羨慕,開口道︰“雖說你沒有家人,卻有朋友。”

    他抬眼望向簡漾,目光清明,“我看得出來,你和那兩人關系不一般。你肯為了他們闖到我這里來,想來他們對你也極重要。”

    簡漾捏著糖葫蘆的手微微一頓。

    朋友嗎?

    他望著手里那串紅得發亮的果子,愣了神。

    青岩他們……或許早已不止是朋友了。

    那些一同經歷的歲月,才更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大抵是緣分吧。

    讓他在這陌生的世界里,遇見了這群人。

    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如果能看著他們成家立業,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想護著他們,想為他們逆天改命。

    只願他們能在這亂世里,好好活下去。

    簡漾低頭,輕輕摩挲著糖葫蘆冰涼的竹簽,眼底漫上一層柔和的暖意,連帶著指尖那點酸甜的氣息,都變得格外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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