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高速行駛，窗外的景物被拉扯成模糊的色塊，飛速向後掠去。
車廂內，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
金屬車輪碾過鐵軌接縫的“ 噠”聲，規律而冰冷，一下下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周遠航那句“即將抵達”還懸在空氣里，像某種審判的預告。
五分鐘後，廣播再次響起。
依舊是周遠航那不緊不慢，卻讓人無端火大的語調。
“時間到。”
“現在，請各位老師，帶上你們最重要的行李，立刻前往八號餐車，接受我們的‘選擇考驗’。”
那句“帶上你們最重要的行李”，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惡意。
潛台詞清晰得令人心頭發沉︰一旦被淘汰，你剩下的所有東西，都將和你本人一樣，被這趟列車無情拋棄。
“走吧。”
方一凡第一個站起身，神色看不出什麼波瀾，平靜地拎起自己的黑色雙肩包。
“去看看這老狐狸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他的動作打破了僵局。
眾人互相交換了一個沉重的眼神，也都默默收拾好身邊最重要的物品，跟在他身後，走向八號車廂。
每一步，都踩得異常沉重。
連接處的風呼嘯著灌進來，帶著鐵銹的氣味。
穿過幾節搖晃的車廂，他們終于抵達了目的地。
八號餐車。
里面空蕩蕩的，只有導演周遠航一個人，正姿態悠閑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面前擺著一杯咖啡，白色的熱氣裊裊升起，模糊了他鏡片後的眼神。
看到他們進來，周遠航才懶洋洋地抬起眼皮，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笑容。
“都到齊了？很好。”
他用下巴指了指對面的座位。
“坐吧。”
幾人依言坐下，皮質的座椅發出輕微的聲響，在這安靜的環境里顯得格外突兀。
氣氛緊張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周遠航拿起小巧的銀勺，慢條斯理地攪動著杯中的咖啡，勺子與杯壁踫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掌控一切，讓獵物在不安中等待的快感。
終于，他放下咖啡杯，清了清嗓子。
“規則很簡單。”
他豎起一根食指，在眾人面前晃了晃。
“待會兒，我會給你們出一個非常簡單的二選一問題。”
“你們每個人，需要獨立、不商量地做出自己的選擇。”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手術刀，慢悠悠地從每個人臉上一一劃過。
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如果，你們五個人的選擇，完全一致。那麼，恭喜你們，考驗通過，可以安穩地坐到下一站。”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嘴角的弧度愈發殘酷。
“但凡有一個人的選擇和別人不一樣……”
“五次機會，考驗失敗。你們之中，會有一個人，在密州站，提前結束他的高鐵之旅。”
規則公布完畢。
餐車里陷入了長達數秒的死寂。
“就這？”
王鳴第一個沒忍住，緊繃的身體瞬間垮了下來，整個人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發出了一聲夸張的舒氣。
“嗨！我還以為什麼地獄級難度的考驗呢！不就是個二選一，全選一樣的嘛！”
他臉上那緊張的表情，瞬間被一種“就這”的輕松感所取代。
孫輝也跟著松懈下來，臉上重新擠出了笑容。
“對啊！這簡單啊！咱們就定個規矩，比如，不管他問什麼，咱們全都選第一個選項，不就行了？”
“或者都選最常見、最大眾化的那個答案，肯定錯不了！”
杜松也微微頷首，雖然依舊保持著音樂人特有的謹慎，但眉宇間那份凝重也消散了不少。
這個規則，听起來確實沒什麼難度。
只要他們提前統一一個選擇邏輯，就等于立于不敗之地。
簡直就是導演組送分來的。
然而，從頭到尾，只有方一凡沒有一絲一毫的放松。
他微皺著眉頭，看著一臉劫後余生般輕松的王鳴和孫輝，輕輕搖了搖頭。
“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盆冷水，讓剛剛緩和下來的氣氛，再次凝固。
王鳴不解地扭頭看他。
“老方，這怎麼就不簡單了？咱們五個人，一條心，都選a，或者都選b，不就完事了？這不就是考驗默契嗎？”
“這只是听起來簡單。”
方一凡的目光越過眾人，筆直地落在那個氣定神閑的導演臉上。
周遠航正端著咖啡杯，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那表情，就像在欣賞一群即將掉進陷阱卻還不自知的獵物。
那個笑容，就是最大的破綻。
“你們想到的，導演組會想不到嗎？”
方一凡收回視線，聲音平靜。
“他不會給我們留這麼明顯的漏洞。”
“嗨！這有什麼難的？”
王鳴不屑地擺了擺手，甚至還把胸脯拍得“砰砰”作響，強行給隊友們注入信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他出什麼題，咱們就一個原則，全都選第一個！我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方一凡看著他那副信心十足的莽撞樣子，平靜地拋出了第一個問題。
“那如果，導演組知道我們會這麼想，故意把選項的順序打亂呢？”
他停頓了一下，讓這句話在眾人腦中發酵。
“甚至，他提出的問題，根本沒有‘第一個’這種明確的順序規律呢？”
他舉了個例子。
“比如，問題是︰你更喜歡晴天還是雨天？”
方一凡的眼神掃過王鳴。
“哪個是‘第一個’？哪個是‘第二個’？”
“如果問題是︰你認為團隊合作中，‘領導力’和‘執行力’哪個更重要？”
他再次發問，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這兩個詞，你怎麼定義它的先後順序？”
一連串不帶任何情緒的反問，讓王鳴臉上那自信的笑容瞬間僵住，凝固成一個滑稽的表情。
他張了張嘴，喉結上下滾動，卻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是啊。
如果問題是這種模糊的、主觀的，那他們提前約定的“選第一個”策略，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每個人，只能憑著自己的感覺去選。
五個人，要在沒有任何交流的情況下，對一個主觀問題做出完全一致的選擇……
那個概率，低得可怕。
細密的汗珠，開始從王鳴的額角滲出。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這個所謂的“默契考驗”，根本不是考驗，而是一個挖好了等他們跳的巨坑！
就在車廂內氣氛再度降至冰點時，一個助理導演走了過來，手里捧著一個黑色的任務箱。
“各位老師，考驗馬上開始。”
他面無表情地宣布，聲音里听不出一絲感情。
“為了保證考驗的絕對公平，你們需要一個一個地進來選擇。誰第一個來？”
眾人的目光下意識地在空中交匯，進行了一場無聲的、短暫的商議。
最後，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王鳴身上。
讓他先去，並非欺負他。
恰恰相反，是因為他性格最直，腦子最不容易轉彎，也最不容易被導演那些語言陷阱所套路。
或許，只有從他這里，才能摸清楚導演組真正的路數。
用最耿直的盾，去撞擊最狡猾的矛。
“行，我去就我去！”
王鳴也明白隊友們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氣，猛地站起身。
他再次拍了拍胸脯，努力擠出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盡管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看我怎麼把這老狐狸的底牌給探出來！”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餐車另一頭，那里用屏風隔出了一個獨立的狹小空間。
他剛一動身，直播間的彈幕瞬間被期待和調侃淹沒。
【王教練頂住啊！全村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完了完了，我怎麼感覺王教練這波要白給啊？他那耿直的腦回路，感覺會被于導玩得團團轉。】
【我賭王教練會選最硬核的選項，比如問題是“吃土”和“喝風”，他肯定選吃土！】
【盲猜于導的問題會非常刁刁鑽，比如︰‘你覺得方一凡和杜松同時掉水里，你先救誰？’】
餐車里，導演周遠航看著王鳴走進隔間的背影，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愈發濃郁。
他從口袋里慢悠悠地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條，在指尖輕輕彈了彈，發出清脆的聲響。
紙條上面，就寫著即將向王鳴提出的，第一個致命的問題。
那眼神，充滿了對獵物即將落網的期待和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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