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要不要我來幫你們”,輕飄飄的,卻帶著一股無法言喻的重量,壓在王鳴、杜松和許鑫的心頭。
幫?
這個字,在此情此景下,無異于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
一股熱血直沖王鳴的天靈蓋,臉頰的皮膚瞬間被燒得滾燙。
他想吼回去。
想用東北爺們最糙的嗑兒,把那份該死的同情給頂回去。
“老子不用你幫!”
可這幾個字就像被魚刺卡在了喉嚨里,他梗著脖子,脖頸上的青筋一根根賁張凸起,最終卻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視線,不受控制地滑向了自己攤位上那堆得整整齊齊,幾乎沒動過的土雞蛋。
再滑向方一凡腳邊那個紙箱。
箱口,塞滿了晃眼的紅色鈔票。
那片紅,灼熱刺目,像一桶剛從深井里打上來的冰水,兜頭蓋臉地澆下。
心頭那團剛剛燃起的火氣,被澆得一干二淨,只剩下冰冷、堅硬的現實。
尊嚴不能當飯吃。
冠軍的倔強,在顆粒無收的戰績面前,一文不值。
那股頂在胸口的蠻橫之氣,像是被戳破的氣球,嘶地一聲,泄得一干二淨。
他緊繃的肩膀整個垮塌下來,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眼神里混雜著不甘、屈辱,還有一絲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渴望。
“你……”
一個字,干澀得像是從沙地里刨出來的。
王鳴用力清了清嗓子,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真能幫我們賣出去?”
他抬起頭,用東北漢子特有的直白和沖勁,死死盯住方一凡。
“有啥高招?別在這兒跟我們扯犢子!”
杜松依舊背對著眾人,但那挺得筆直的背部線條,每一寸肌肉都繃得死緊,無聲地泄露著他內心的劇烈掙扎。
許鑫則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得不像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解剖一個復雜的課題。
方一凡看著他們各自的反應,臉上那溫和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
他沒有直接回答王鳴的問題,而是伸手指了指一旁,那個正抱著大紅燈籠,滿眼好奇看著大人們的靜靜。
“高招談不上,我只有個‘特別’的方法。”
“不過,需要你們全力配合。”
方一凡的視線在三人臉上緩緩掃過,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首先,得把你們那點可憐的架子,都給我放下來。”
他頓了頓,補上了最關鍵的一句。
“記住,這不是在幫我,是幫我們所有人。”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個正拿著對講機,假裝在看風景的節目組導演。
“畢竟,誰也不想成為最後那個,穿著大花棉襖在村口唱歌的人吧?”
花棉襖!
唱歌!
這幾個字,像幾根精準淬毒的鋼針,狠狠戳中了三位大男人的死穴。
王鳴的臉,瞬間由漲紅轉為鐵青。
他可以接受失敗,但絕對無法接受那種社死級別的公開處刑!
杜松的身體也明顯僵硬了一下。
他一個國內頂級的音樂人,要是淪落到穿著花棉襖在村口唱《傷不起》,那他以後在音樂圈還怎麼混?這張臉還要不要了?
就連一向淡定的許鑫,嘴角都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他可以想象那個畫面。
那將是他輝煌的學術生涯中,無法洗刷的、最離譜的一筆。
現實的壓力,加上社死的威脅,雙重暴擊之下,所有的矜持和驕傲都顯得那麼不堪一擊。
杜松終于緩緩轉過身。
他的目光掃過自己那只擺盤精美卻無人問津的燒雞,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松哥你說咋辦”的孫輝。
最終,他喉頭滾動,像是將那份頂級音樂人的驕傲與矜持,連同一口濁氣,一並咽回了肚子里。
“怎麼做?”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認命般的無奈。
許鑫則顯得更有條理,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和一支筆,“啪”地一聲打開。
“我需要觀察並記錄你的營銷策略,從社會心理學和消費者行為學的角度,分析其可行性。”
他扶了扶眼鏡,一本正經地說道。
“開始吧,方老師。”
直播間的觀眾已經笑瘋了。
【哈哈哈哈!許老師,我願稱你為卷王之王!擺攤失敗了不忘寫論文是吧?】
【方爹︰我只是想賣個貨。許老師︰不,你想發表一篇sci。】
【花棉襖警告,最為致命!我感覺王教練的cpu也要燒了。】
【大型認慫現場,但是慫得好可愛是怎麼回事?】
直播間里的彈幕如同瀑布般滾過,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歡快氣息。
看到三人都已妥協,方一凡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份雲淡風輕,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是彎下腰,湊到女兒靜靜的耳邊。
集市的嘈雜被他隔絕在外,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只有父女二人能听清。
靜靜的小腦袋一點一點,黑葡萄般的大眼楮里,光芒越來越盛。那是一種混合了新奇、興奮與領受了秘密任務的鄭重。
最後,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小臉上綻開一個燦爛到晃眼的笑容。
“第一步。”
方一凡直起身,沒有看任何人,只用下巴朝著王鳴的攤位輕輕一揚。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性。
靜靜立刻心領神會。
她邁開兩條小短腿,噠噠噠地朝著王鳴的攤位沖了過去。
那小小的身影在人群的腿腳間穿梭,像一團滾動的紅色小火球。
王鳴正滿心疑竇,兩只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他看著方一凡,又看看朝自己跑來的小不點,滿腦子都是漿糊。
這父女倆,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答案。
只見靜靜跑到攤位前,先是仰頭看了看比她高出一大截的攤子,然後踮起腳尖,兩只小手有些費力地環抱住一個又大又圓的紅隻果。
隻果很沉,她抱得踉踉蹌蹌。
她沒有直接吆喝,而是先用自己小棉襖的袖子,在隻果光滑的表皮上使勁地來回擦拭。
動作認真,一絲不苟。
仿佛那不是一個普通的隻果,而是一件即將展示的稀世珍寶。
做完這一切,她才將隻果高高舉起,小小的胸膛挺起,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清脆響亮的呼喊。
“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快來看呀!”
孩童的嗓音,天然帶著一種清亮和穿透力。
這聲呼喊沒有成年人吆喝里的油滑與功利,純粹得像山間的清泉,瞬間就刺破了集市的喧囂,讓周圍不少游蕩的目光精準地投射了過來。
“王叔叔的雞蛋,是冠軍雞蛋!”
她的小手指著攤位上那堆碼得整整齊齊的土雞蛋。
“吃了就能跑得快,跳得高!”
“還有這個隻果!甜得像蜜一樣!”
靜靜的小臉因為激動和用力,漲得一片通紅。她看著漸漸圍攏過來的人群,黑亮的眼楮里沒有絲毫的膽怯,反而閃爍著興奮的光。
她再次拔高了音量,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不甜不要錢!”
喊完這句,她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動作。
她張開小嘴,對著自己高舉的大隻果,狠狠地咬了下去。
“ 嚓!”
一聲清脆到極致的斷裂聲,在嘈雜的環境里,清晰得不可思議。
仿佛那聲音直接敲在了每個人的耳膜上。
飽滿的果汁瞬間爆開,順著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晶瑩剔透,在陽光下閃著光。
小姑娘幸福地眯起了眼楮,兩邊的腮幫子立刻被果肉撐得鼓鼓囊囊。
她用力地咀嚼著,一邊嚼,一邊還含糊不清地發出一連串滿足的喟嘆。
“唔……好甜!真好吃!”
那副陶醉的模樣,沒有半分表演的痕跡。
那是源自味蕾最真實的喜悅。
最後,她舉著那個留下了一圈深刻牙印的隻果,對著所有圍觀的人,用一種無比認真、無比鄭重的語氣,做出了她的最終擔保。
“靜靜保證!”
這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從抱起隻果,到大聲吆喝,再到那驚天動地的一口,最後是那句奶聲奶氣的擔保。
那副天真爛漫、毫無雜質的滿足表情,那句“靜靜保證”,簡直比任何精心設計的華麗廣告詞,都更具毀滅性的殺傷力。
一個剛剛硬生生把自家孫子從許鑫的益智玩具攤位前拉走的大娘,本來只是過來掃一眼,看看熱鬧。
這一下,她的眼楮瞬間就直了。
視線死死地黏在了靜靜那張沾著果汁的小臉上。
“哎喲,這小閨女,長得可真俊!”
她忍不住開口贊嘆,語氣里滿是喜愛。
“你看她吃的那個香勁兒,這隻果肯定錯不了。”
另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媽媽,也被這清脆的一咬給吸引了過來。她看著靜靜鼓起的腮幫子,臉上全是笑意。
“小姑娘,真有那麼甜?”
靜靜用力地點頭,小腦袋點得像搗蒜。她甚至大方地把手里的隻果往前遞了遞。
“阿姨你嘗嘗!真的!比糖還甜!”
王鳴站在自己的攤位後面,已經徹底石化了。
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一個五歲的小女孩一拳一拳地打碎,然後重塑。
他扯著嗓子,把自己“冠軍後衛”的身份喊了一整個上午,結果是什麼?
結果是“範圍性物理攻擊,勸退方圓十里”。
人家小姑娘呢?
上來就咬一口隻果,喊一句“靜靜保證”。
效果立竿見影。
人群肉眼可見地圍攏過來,一道道視線從好奇變成了渴望。
這……這他媽上哪兒說理去?
======
求各位讀者大大的催更、關注、書架和小禮物呢!
我真的很需要,感謝感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