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開口,那幾個年輕人的注意力便被磁石一般吸引了過來。
“對對,帶我女朋友回老家看看。”其中一個穿著黑色沖鋒衣的男生答道,語氣里帶著一絲年輕人特有的,想在女友面前表現的局促。
方一凡的視線溫和地掃過他們,最終落在那一堆鮮艷的貨品上。
他沒有急著推銷,反而像是閑聊。
“這些都是我從城里托朋友運過來的鮮貨。”
一句話,輕描淡寫,卻瞬間解開了他們心中最大的疑團。
這解釋了那荒誕的違和感從何而來,也為貨品的品質提供了無形的背書。
方一凡的笑容不變,話鋒一轉,聲音里透著一種洞悉人心的體貼。
“想著村里過年,大家走親戚也需要點像樣的東西。”
這句話,不偏不倚,精準地戳中了幾個年輕人的心窩。
他們從城市回到這片熟悉的土地,最發愁的是什麼?不是路途遙遠,不是水土不服,而是那份走親訪友時,既要體面又不能落入俗套的“年禮焦慮”。
超市里的煙酒糖茶,送了太多次,顯得敷衍。
村里小賣部的點心匣子,又實在拿不出手。
方一凡的話,就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們需求的那個鎖孔。
最後,他才慢悠悠地拋出了最致命的一擊。
他的目光在攤位上僅剩的存貨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惋惜”。
“數量不多,就這麼些,賣完就沒有了。”
沒有聲嘶力竭的叫賣,沒有天花亂墜的吹噓。
就是這三句平平淡淡的話,卻比王鳴喊了一個小時的大喇叭還要震耳欲聾。
稀缺感。
緊迫感。
尊貴感。
所有能刺激消費神經的元素,都被他不動聲色地編織了進去。
那幾個年輕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眼神里,有恍然,有驚喜,更有“就是它了”的果決。
“這車厘子怎麼賣?”最開始搭話的那個男生,第一個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急切。
“188一盒,兩斤裝。”
方一凡報出價格,清晰,干脆。
男生身邊的女友立刻用手肘踫了踫他,壓低聲音,但那份激動卻掩飾不住。
“比咱們在山姆會員店看的還便宜點呢!”
“行!”
男生再無半分猶豫,掏出手機的動作快得出現了殘影。
“那給我來兩盒。”
“正好明天去我大伯家,提這個,有面子。”
他女朋友也在旁邊用力點頭,眼神已經鎖定了那些草莓,鼻尖輕輕動了動,似乎已經聞到了那股甜香。
“再來一盒草莓吧,你看多新鮮啊,我奶奶肯定喜歡吃。”
“那個堅果禮盒呢?”另一個寸頭男生指著那堆成小山的暗紅色禮盒,高聲問道,“多少錢?”
“那個128一盒。”
方一凡提起一個樣品,展示給他們看。
“里面八種堅果,碧根果、夏威夷果、巴旦木……都是今年的新貨,顆粒飽滿,你掂掂這分量。”
“不錯不錯,這包裝,這分量,性價比很高!”
寸頭男生很滿意。
“給我來三盒!我三個舅舅家,一家一盒,齊活了!”
“支付寶到賬,一百八十八元!”
“微信收款,三百七十六元!”
“支付寶到賬,一百二十八元!”
清脆的電子提示音,在嘈雜的集市上,如同最動听的交響樂,一聲接著一聲,密集地響起。
方一凡的動作行雲流水,收錢,打包,遞貨,臉上始終掛著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淡定笑容。
這一幕,不僅讓直播間的幾千萬觀眾徹底看呆了。
也讓不遠處,那三個還在寒風中懷疑人生的“難兄難弟”,看傻了。
王鳴那堪比防空警報的大喇叭,不知何時已經偃旗息鼓。
他張著嘴,下巴都快要脫臼了,看著方一凡那邊此起彼伏的掃碼提示音,眼神里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問號。
“啥……啥情況啊?”
他扭頭看向杜松,聲音都有些發飄。
“他那玩意兒……那麼貴……能賣出去?”
“還賣那麼快?”
杜松也已經放下了手里的畫筆,那雙彈過無數天價鋼琴的手,此刻有些無處安放。
他與旁邊的孫輝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瞳孔深處,看到了同款的,無法用現有知識體系解釋的巨大困惑。
他們的德彪西,高雅的古典樂,沒能吸引來一個願意停留半分鐘的知音。
方一凡的女兒,抱著一個大紅燈籠,就直接引來了一群精準的“財神爺”?
這不科學。
這甚至有點玄學。
而作為節目組派來的“觀察員”許鑫,此刻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他一臉的震驚,身體微微前傾,像個正在努力听講的小學生,試圖從方一凡的每一個動作里,解析出什麼商業密碼。
【哈哈哈哈許老師傻了!大腦cpu已經干燒了!開始現場學習商業案例了!】
【王鳴︰我不能理解。杜松︰我大受震撼。許鑫︰我申請立項研究《論可愛在農村集市的商業轉化可行性報告》!】
【這就是降維打擊嗎?方爹在第五層運籌帷幄,他們還在第一層懷疑人生!】
【這套組合拳,我願稱之為‘靜靜索敵,一凡絕殺’!天衣無縫!】
直播間里,彈幕已經徹底沸騰,刷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瀑布。
所有人都被方一凡和靜靜這套父女組合拳給秀麻了。
誰能想到,一個看起來最佛系、最與世無爭的攤位,竟然在開局不到十分鐘,就完成了石破天驚的“首殺”!
方一凡這邊,已經心滿意足地送走了第一批顧客。
他悠閑地從草莓盒子里,捻起一顆最大、最紅、形狀最完美的草莓,像頒發勛章一樣,遞到靜靜面前。
“我們靜靜真厲害,是今天的大功臣。”
靜靜仰著小臉,接過草莓,珍而重之地捧著。
啊嗚一口。
飽滿的汁水瞬間在口腔里爆開,幸福感讓她舒服地眯起了眼楮。
她含糊不清地,用沾著草莓汁的小嘴問︰
“爸爸,他們還會來嗎?”
“會的。”
方一凡摸了摸她扎得緊緊的丸子頭,又坐回了自己的那個小馬扎上,端起了那杯已經有些涼了的熱茶。
他看了一眼攤位上瞬間空出的一小塊地方。
又看了一眼不遠處,那三個依舊門可羅雀,在寒風中蕭瑟的攤位。
他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
果不其然。
營銷的本質,是口碑的發酵。
剛才那幾個提著精美禮盒和鮮艷水果,滿面春風離開的年輕人,就是方一凡投放到這個集市里,最有效,最精準的移動廣告牌。
很快,就有不少被吸引過來的村民和返鄉的年輕人,抱著好奇和試探,圍攏到了方一凡的攤位前。
“哎,這不是一凡嗎?你這是賣的啥啊?城里來的好東西?”
一個相熟的村里大嬸高聲問道,她的視線在那紅得發黑的車厘子上挪不開了。
“這紅果子多少錢一斤啊?看著怪喜人的,比咱鎮上賣的好看多了。”
另一個年輕人擠了進來,他剛才可看見了,買東西的都是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城里人。
人流,就這樣被徹底盤活了。
從一個點,擴散成一個面。
集市的這條主干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投入了一顆石子,而方一凡的攤位,就是那激起千層浪的中心。
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方一凡帶來的高檔水果和堅果禮盒,已經賣出去了將近一半。
他腳邊那個用快遞紙箱隨手改造的收錢箱里,紅色的百元大鈔已經鋪了厚厚一層。冬日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在那一片晃眼的紅色上,跳躍著金色的光斑,顯得格外扎眼。
這個銷售額,恐怕已經超過了另外三組的總和。
甚至,還要再乘以一個十。
王鳴、杜松、許鑫三人,徹底沒脾氣了。
他們站在各自的攤位前,像三座被風霜侵蝕的雕塑,遙遙望著方一凡那邊熱火朝天的景象。
再回頭看看自己這里,除了寒風卷起的幾片落葉,再無活物問津。
那種冷冷清清,幾乎能听到空氣流動的聲音。
他們眼神中流露出的,已經不只是最初的疑惑和焦慮。
那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情緒,一種被現實反復捶打後,從骨子里滲透出來的,深深的無力感。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王鳴想不通。
他低頭看看自己攤位上擺著的,從村里老鄉那收來的土雞蛋、紅薯干,都是頂好的東西,價格也公道。
為了招攬顧客,他把運動員生涯練出的肺活量都用上了,嗓子喊得直冒煙。
結果呢?
路過的人最多投來一瞥,腳步沒有絲毫停留。
杜松也想不通。
他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幾幅書法,甚至還準備了現場揮毫潑墨,為的就是營造那種高雅的文化氛圍。
他相信,總有追求精神世界的人,會被藝術的魅力吸引。
可現實是,他的“藝術”在吆喝著“十元三斤”的白菜攤旁邊,顯得那麼格格不入,甚至有幾分滑稽。
他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啊!
直播間的觀眾們已經不忍心再看這殘忍的對比,彈幕的風向都變了。
【公開處刑,真的太慘了,節目組做個人吧!】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方爹這不是降維打擊,這是把他們按在地上反復碾壓啊,連渣都不剩了。】
【心疼我鳴哥,嗓子都啞了,一個顧客都沒有。】
【比賽還沒結束,我已經不好奇另外三組能賺多少了,我只想知道方爹今天到底能賺多少錢!】
【破萬了沒?肯定破萬了吧!】
方一凡對這一切喧囂仿佛毫無察覺。
他呷了一口早已溫吞的茶水,任由那股淡淡的茶香在唇齒間回蕩。
冬日暖陽照在身上,驅散了清晨的寒意,帶來一種懶洋洋的舒適感。
他愜意地眯起了眼楮。
這點收入,他還真沒怎麼放在心上。
他的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落在了不遠處那三個垂頭喪氣、幾乎要抱團取暖的兄弟身上。
王鳴正一腳沒一腳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滿臉的生無可戀。
杜松則背著手,仰頭望著灰白的天空,藝術家式的憂郁氣質發揮到了極致。
許鑫更是徹底放棄了觀察員的偽裝,蹲在地上,拿著根樹枝在泥地里畫著圈圈,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推演什麼失敗的商業模型。
方一凡嘴角的弧度,微微揚起。
嗯,這道開胃菜,火候差不多了。
把整條街的人流都虹吸到自己這里,可從來不是他的最終目的。
一個人吃獨食,太沒意思。
贏,也要贏得有風度。
真正的“大戲”,現在才要開始。
他心里已經開始飛速盤算。
那股被自己親手點燃的熱度,就像一團珍貴的火焰。
現在,該思考如何把這團火,巧妙地分一些火星出去,引到那三個“困難戶”的攤位上。
王鳴的攤位,賣的是最樸實的農產品。土雞蛋,紅薯干,花生。優點是接地氣,價格便宜。缺點是毫無特色,無法在第一時間抓住眼球。
杜松的攤位,是書法和畫。優點是格調高,獨一無二。缺點是曲高和寡,目標客戶群體太窄,在這嘈雜的集市上,幾乎為零。
許鑫那邊……方一凡看了一眼,好像是些小孩子玩的撥浪鼓、竹蜻蜓之類的小玩意兒,更是無人問津。
三個攤位,三個完全不同的方向,三個巨大的難題。
但對于方一凡來說,這恰恰是最有趣的地方。
如果只是單純的賣貨,那和普通的商販又有什麼區別?
他要做的,是一場策劃,一場表演。
一場讓所有人都看到,什麼才叫真正的……
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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