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屏幕,像一扇驟然關閉的希望之門,將所有的光和熱都隔絕在外。
堂屋里,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去而復返,並且變本加厲。
火炕里燒得正旺的木柴,爆出一聲清脆的“ 啪”輕響,在這絕對的安靜中,竟如同一記驚雷,炸得每個人都激靈了一下。
王鳴、杜松、孫輝、許鑫,四個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空洞,表情呆滯,仿佛四尊剛剛出土、還沒來得及擦去泥土的兵馬俑。
他們的腦海里,被導演那張胖臉和“兩千一百塊”的魔音反復沖刷,最終只剩下三個字在回蕩。
完犢子了。
“完了……”
第一個發出聲音的是孫輝,這位在鏡頭前永遠能保持風度與體面的影帝,此刻徹底放棄了表情管理。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軟綿綿地癱在了炕沿上,雙目無神地望著屋頂那根烏黑的房梁,用一種比戲里任何一句悲情台詞都來得真實的語調,喃喃自語︰
“我感覺……我已經能看見我們幾個在泉城火車站的地下通道里,鋪著報紙,蓋著軍大衣,面前擺著個破碗的畫面了……”
他頓了頓,吸了吸鼻子,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哭腔︰“這節目也太真實了吧!真實到我懷疑導演是不是欠了高利貸,想拉著我們一起下水啊!”
這番極具畫面感的描述,非但沒能引來同情,反而讓氣氛愈發悲涼。
王鳴那張國字臉上,寫滿了被數學題反復蹂躪後的茫然。他還在掰著那幾根不听使喚的手指頭,嘴里念念有詞︰“不對啊,我剛才算錯了?六個半人頭,兩千一……就算我們不吃不喝,一天掙一百,那也得干二十一天……可導演只給了兩天……”
他的計算能力,顯然已經在這巨大的壓力下徹底宕機。
“賣藝這條路,看來是走不通了。”杜松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聲音里透著一股智計窮盡的疲憊。他這位在音樂圈里以沉穩和巧思著稱的頂級制作人,第一次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大腦,變成了一團塞滿了漿糊的擺設。
他抬起頭,眼神在眾人身上掃過,帶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希望︰“要不……我們試試賣簽名?”
這個提議讓孫輝的眼楮里短暫地亮起了一秒鐘的光。
但杜松自己很快就將這絲光芒掐滅了。他搖了搖頭,苦笑道︰“不行,不靠譜。咱們在這村里,人生地不熟的。找誰賣去?挨家挨戶敲門問,‘大爺,買張簽名照不?影帝的,五十!歌神的,也五十!打包一套,算你九十八!’?”
他模仿著小販的口氣,自己都覺得滑稽可笑。
“人家大爺不拿掃帚把我們打出來就算客氣了。再說了,這跟乞討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是換了一種更‘體面’的方式要飯而已。”
杜文化人松,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這個方案的本質,也徹底堵死了這條看似可行的歪路。
許鑫,這位一直沉默不語的學者,終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眼神復雜無比,有無奈,有荒誕,還有一絲被現實邏輯逼入死角的崩潰。
他之前那番條理清晰的經濟學分析,在導演“兩天”的最後通牒面前,顯得就像個笑話。
所有的理性推演,所有的可行性報告,都被這粗暴的規則碾得粉碎。
絕望,如同這北方冬夜的寒氣,從門窗的縫隙里絲絲縷縷地滲進來,凍結了每一個人的思維。
直播間的彈幕,也從最初的狂歡和幸災樂禍,漸漸染上了一絲真實的同情。
【草,這麼一分析,感覺是真沒招了啊……】
【輝哥的畫面感太強了,我已經開始心疼了怎麼辦?】
【杜松老師還是清醒,賣簽名確實不靠ろ普,太掉價了。】
【兩天掙兩千一,還是在農村,這難度堪比地獄模式了吧?】
【節目組真狠啊,這是要逼死誰?】
就在這片名為“完犢子了”的愁雲慘霧,即將徹底籠罩整個堂屋的時候。
一個不疾不徐的聲音,如同穿透濃霧的一縷晨光,清晰地響了起來。
“其實,有個辦法。”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人心的力量。
“或許可行,而且……能讓大家在過年期間,體驗到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唰——!
仿佛是按下了暫停鍵。
癱在炕沿上的孫輝,猛地坐直了身子。
掰著手指的王鳴,動作僵在了半空。
揉著太陽穴的杜松,抬起了布滿血絲的眼楮。
一臉疲憊的許鑫,也瞬間將目光聚焦了過去。
所有人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齊刷刷地匯聚到了那個始終沒有怎麼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小板凳上的人身上。
方一凡。
直播間的畫面,在這一刻仿佛也凝固了。數千萬觀眾屏住呼吸,彈幕都出現了長達數秒的詭異停滯。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著屏幕里那個男人。
又是他!
每一次,在眾人陷入困境,在氣氛跌入冰點的時候,這個男人總能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站出來。
這一次,他又能創造奇跡嗎?
迎著所有人混雜著驚疑、困惑和最後一絲希望的目光,方一凡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壓力。
他甚至還微微笑了一下。
這個笑容,讓孫輝他們莫名地感到一陣心安。
只見方一凡沒有故作玄虛,他伸手指了指窗外。
“你們看外面。”
眾人下意識地順著他的手指望去。
窗外,天色漸晚,但整個雙水村非但沒有沉寂下來,反而比白天更加熱鬧。家家戶戶的屋檐下都掛起了紅燈籠,溫暖的紅光映照在雪地上,驅散了嚴冬的寒意。
三三兩兩的村民,提著點心匣子和酒,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大聲地打著招呼,互相拜年。遠處,村子中心的小廣場上,似乎臨時搭起了一個小小的集市,人聲鼎沸,隱約還能听到孩子們的追逐打鬧聲和零星的鞭炮聲。
那是一副充滿了煙火氣和生命力的、獨屬于中國新年的熱鬧畫卷。
“現在是春節。”方一凡的聲音悠悠傳來,“是一年里,村子最熱鬧,人們口袋里最有錢,也最願意花錢的時候。”
他的話,像是一把鑰匙,捅進了一扇眾人從未想過的門里。
王鳴的眼楮里,開始浮現出思索的光。
杜松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些。
方一凡頓了頓,收回手指,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那一張張漸漸變化的臉,然後,慢條斯理地,拋出了那個足以讓整個直播間都為之炸裂的方案。
“我們可以,去擺攤。”
擺攤!
這兩個字,不具備任何物理質量,卻沉甸甸地砸在堂屋中央。
空氣的流動,在這一刻出現了詭異的斷層。
“擺……”
孫輝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發出的音節干澀又扭曲,他感覺自己的聲帶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
“擺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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