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呢,咱們這趟旅行,得增加一點小小的挑戰,一點小小的趣味性,對不對?”
于導說話的語調輕快上揚,充滿了蠱惑的味道,仿佛在跟一群小朋友商量明天春游的游戲規則。
王鳴剛抓起一把瓜子,正準備送到嘴邊,為這趟新疆之旅嗑一個慶祝一下。
他的動作停在了半空。
嗑瓜子的脆響戛然而至。
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順著他的脊椎骨一路向上猛竄。
導演的聲音通過揚聲器,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每一個字都像一記裹著棉花的重錘,不響,但悶得人心慌。
“從咱們現在的雙水村,到下一站中轉城市泉城的高鐵票,需要各位嘉賓自行解決。”
空氣安靜了一瞬。
自行解決?
這是什麼意思?
導演似乎很享受這種折磨,他頓了頓,給了眾人一個消化信息的時間,然後才慢條斯理地拋出了真正的炸彈。
“票價我都替大家查好了,不貴,一個人三百塊。”
“咱們這里算上許鑫老師,一共是六個大人,一個小孩,靜靜是半價票,總計呢,是……”
他拖長了聲音,目光在屏幕上掃過一張張漸漸僵硬的臉。
“兩千一百塊錢。”
兩千一百塊。
這個數字鑽進耳朵里,堂屋里瞬間陷入了一片絕對的死寂。
前一秒還熱火朝天的氣氛,在這一刻仿佛被抽成了真空,連空氣流動的聲音都消失了。
火炕里木柴燃燒的“ 啪”聲,此刻听起來格外刺耳。
王鳴臉上那興奮的笑容,像是被零下三十度的寒風吹過,瞬間凝固,嘴巴還保持著一個滑稽的“o”型,那顆準備要嗑的瓜子,從他僵硬的指間滑落,掉在地上,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孫輝的表情管理系統,在這一刻徹底崩潰短路。那張在無數鏡頭前保持著完美形象的影帝臉,此刻寫滿了大寫的“懵逼”二字,眼角甚至還在微微抽搐。
杜松下意識地用指節敲了敲身前的八仙桌,發出沉悶的、毫無節奏的“咚、咚”聲,暴露了他內心的波瀾。
許鑫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後的雙眼充滿了不敢置信的光芒。
兩千一百塊?
自己解決?
在這鳥不拉屎的小山村里?
直播間的彈幕,在短暫的停滯後,以一種井噴式的姿態徹底爆發了。
【臥槽!!!!我听到了什麼?兩千一百塊?】
【導演你不是人!你沒有心!大過年的你居然讓明星去掙錢買票?!】
【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我忍不住了,看王鳴那表情,可以直接做成表情包了!那瓜子掉了!】
【這是什麼魔鬼節目組啊!節目組的良心被狗吃了!但是……我好興奮啊怎麼辦!】
【這是要逼瘋影帝歌神和奧運冠軍嗎?這畫面想想就刺激!】
【完了完了,我方爹和靜靜寶貝這下怎麼辦?難不成真要露宿街頭了?心疼死我了!】
死寂中,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是孫輝。
他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那破鑼嗓子顯得愈發悲愴。
“不是,導演,你認真的嗎?”
“我,孫輝,好歹也是個拿過幾個獎的影帝,你讓我去哪兒掙這兩千一百塊?”
他激動地站了起來,在屋里來回踱步,仿佛一只被困在籠子里的獅子。
“去街頭賣藝嗎?!問題是我也不會啊!胸口碎大石我沒練過啊!吞劍我也不會啊!”
杜松也跟著苦笑起來,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一臉的生無可戀。
“我倒是會點手藝。”
他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了牆角那把落了灰的掃帚上,眼神絕望。
“可這兒連把吉他都沒有,總不能讓我找村長借個二胡,去村口拉一曲《二泉映月》吧?我怕鄉親們听了,直接把過年的餃子錢給我了,那多不好意思。”
王鳴終于從石化狀態中緩了過來。
他沒有抱怨,而是伸出那雙打籃球的大手,一臉嚴肅地開始掰著手指頭計算,那張國字臉上寫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咱們一共七個人頭,靜靜算半個,六個半人頭,兩千一。”
他嘴里念念有詞。
“這是個什麼概念?這村里壯勞力上一天工,累死累活也就百十來塊錢,咱們得干二十多天!整整二十天!”
他猛地抬頭,死死盯住屏幕里的導演。
“導演,你給多長時間?”
這個問題,問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許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著屋頂昏黃的燈光。他的大腦,那顆習慣于在學術殿堂里進行精密推演的cpu,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過載運轉,試圖在現實的銅牆鐵壁上,找出一條邏輯的裂縫。
“村里的經濟模式相對單一,短期內能夠快速變現的渠道,非常有限。”
他的聲音還保持著學者的冷靜,但每個字里都透著一股被現實邏輯逼入死角的絕望。
“我們可以考慮的選項,比如,幫助村民干農活。”
他伸出一根手指,隨即又頹然放下。
“但體力消耗巨大,報酬極低,時間成本完全不成正比。”
“或者,利用本地的特產,比如山貨。但這需要收購、加工、銷售的全流程,更致命的是,需要啟動資金。我們現在身無分文,這條路,從源頭上就是死的……”
他分析得頭頭是道,條理清晰。
可每分析出一條看似可行的路,又被他自己用更殘酷的現實給親手堵死。
最後,這位一向以沉穩和睿智示人的學者,也徹底陷入了思維的困境。他身體向後一靠,脊背撞在冰冷的椅背上,發出一聲悶響,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智識耗盡的疲憊。
對于他們這群人,一群平日里錦衣玉食,對金錢早已失去了具體概念,視千百塊為一頓飯、一件衣服的明星名流而言,在這樣一個幾乎沒有現代商業氣息的北方小山村里,憑空掙出兩千一百塊錢。
這任務的難度,不亞于讓他們徒手攀登珠穆朗瑪峰。
屋子里的氣氛,從最初的狂喜到死寂,再到此刻的哀鴻遍野,轉變只用了短短幾分鐘。
靜靜眨巴著那雙烏溜溜的大眼楮,看看這個愁眉苦臉的叔叔,又看看那個唉聲嘆氣的伯伯。
她還不太明白兩千一百塊到底意味著什麼,但她能感覺到,空氣里充滿了大人們的不安。
小小的身子湊到方一凡身邊,一只溫熱的小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用只有兩個人能听見的聲音,小聲地問︰
“爸爸,什麼是賣藝呀?”
小丫頭頓了頓,又仰起臉,眼神里帶著一絲純粹的困惑。
“我們沒有錢了嗎?”
這清脆的童聲,不響,卻具備穿透一切嘈雜的魔力。
它像一根最輕柔的羽毛,飄飄忽忽,落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孫輝那醞釀已久的悲情演技,瞬間卡了殼。王鳴那掰扯不清的手指,也僵在了半空。杜松那一聲接一聲的嘆息,也梗在了喉嚨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集中到了這個一臉天真的孩子身上。
那份成年人故作姿態的焦躁和滑稽的絕望,在孩子純淨無暇的疑問面前,顯得既可笑,又平添了幾分真實的悲涼。
看著眾人或哀嚎、或苦笑、或愁眉不展的模樣,方一凡的內心,卻與這片愁雲慘霧格格不入。
他的臉上,也掛著一副恰到好處的為難與錯愕。
這副表情,讓他完美地融入了這片名為“絕望”的集體氛圍畫。
可他的心神,卻有超過一半,已經沉入了那個只有他自己能看見的系統面板。
視野的右上角,一串冰冷的紅色數字,正無聲地懸浮著。
【當前震驚值︰點】
這串數字,像是在無聲嘲笑著他昨日還為那點渺小的收獲而沾沾自喜。
這點數值,甚至不夠一次系統抽獎的零頭。
但現在,一個機會。
一個他苦苦等待的,足以攪動風雲的“爛攤子”,就這麼毫無征兆地,以一種近乎粗暴的方式,狠狠砸在了他的面前。
絕境。
對于孫輝、杜松他們來說,這是節目組喪心病狂的安排,是足以讓他們顏面掃地的絕境。
對于直播間數千萬翹首以盼的觀眾來說,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充滿刺激的真人秀大戲。
但對于擁有系統的他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麼絕境。
這是天賜的舞台。
沒有什麼,比在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的絕境之中,上演一場石破天驚的驚天大逆轉,更能瘋狂收割海量的震驚值了。
溫水煮青蛙式的日常,永遠也熬不出滔天巨浪。
只有這種極限挑戰,這種足以讓影帝、歌神、奧運冠軍都集體傻眼的難題,才是他真正的主場。
他的血液,開始在血管里加速流動。
一股難以抑制的燥熱,從胸腔深處升騰而起,如同潛伏的火山,即將沖破地殼,噴薄而出。
屏幕那頭的導演,顯然已經欣賞夠了嘉賓們精彩紛呈的表情包。
他對這種場面流露出了極大的滿意,終于,他決定給出這最後一擊。
“各位,從現在開始計時。”
他豎起了兩根手指。
“你們還有兩天的時間。”
“祝你們好運哦!”
說完,他甚至還對著鏡頭,俏皮地眨了眨眼。
不等眾人從這最後的宣判中反應過來,發出任何哀求或者質問,便果斷地掛斷了視頻通話。
屏幕,瞬間轉為一片漆黑。
整個世界,好像也跟著黑了下來。
堂屋里,再度陷入了那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氣中只剩下眾人或粗重、或壓抑的呼吸聲,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將每一個人的心髒都緊緊勒住。
王鳴、杜松、孫輝、許鑫,四個人面面相覷。
他們從彼此的眼神里,只看到了相同的、用東北話翻譯過來就是四個大字——
完犢子了。
而方一凡,在眾人視線的死角里,緩緩地,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冬日的陽光穿過老舊的木質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明暗交錯。
他的嘴角,在那片無人察覺的陰影之中,緩緩勾起一抹弧度。
那弧度里,沒有半點為難,沒有絲毫焦慮,只有無盡的、近乎于殘忍的期待。
兩千一百塊?
兩天時間?
好戲,這才剛剛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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