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在鎏金蟠螭燭台上搖曳，將劉邦眉峰投下的陰影拉得斜長，劉邦指節微屈，絳紗袍袖拂過滿地宮絛，劉邦驟然起身，眼底的怒氣呼之欲出︰
“讓他滾去偏殿。”
外面邱賢似是一愣，隨即忐忑地應了一聲“諾”。
燭火明滅間，戚夫人倉促地攏起半敞的雲錦披帛，凌亂的宮絛隨意地纏于腰間，舉手投足間，盡顯嫵媚與慵懶。
劉邦眸色微漾，捉住戚夫人的手腕拉至跟前撩撥道︰“朕今晚留宿央月宮可好。”
戚夫人面色一紅，低低地應了聲諾，隨後對著劉邦略一施禮，拾步出了勤政殿。
剛出殿門，戚夫人便與階下欲走的陳平撞了個正著，四目相對，二人皆是一愣。
陳平眸光微轉，抬眼看向殿內，隨後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對著戚夫人作勢一拜︰“陳平見過夫人。”
戚夫人不自在地挪開目光回禮道︰“陳大人有禮。”
陳平微微一笑，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戚夫人腰間凌亂的宮絛，語帶調侃道︰
“陳平貌似來得不巧？”
戚夫人一愣，隨即面色微尬地看向別處︰“陳大人既有事啟奏，本宮不便打擾，先行告辭。”
“夫人不想知道陳平所來何事？”
陳平略帶調侃的一句適時地勾住了戚夫人的腳步，戚夫人皺眉看向陳平，陳平卻微微挑眉，笑得肆意。
適逢殿門再次開啟，不待戚夫人回話，陳平拾階而上，在經過戚夫人時，陳平慢下腳步，勾唇一笑︰
“夫人欠陳平的，記得還。”
戚夫人一窒，再抬眸時，陳平已然遠去，看著殿門被重新關上，戚夫人皺眉陷入沉思。
偏殿，劉邦端坐案前，目中難掩慍色，乃至陳平入殿行禮時，劉邦連個正臉都沒給，只冷冷了道了句︰
“陳大人有何要事請奏？”
陳平卻是笑意淺淺，上前躬身回稟道︰“微臣方才接到消息，魏氏殘部夜聚稷下學宮廢墟，篝火映得三百具青銅饕餮面俱泛青光。”陳平說著看向劉邦，繼續道︰
“更有人見三十萬石粟米匿于瑯琊鹽洞，洞壁新鑿的斧鉞痕尚帶海腥。"
“魏氏殘部？”劉邦微微皺眉，眼底閃過一絲寒意，近來政事繁忙，他差點將這一茬給忘了，幾番思慮之下，劉邦示意陳平落座︰
“自魏解一死，其麾下舊臣便如散沙一般，朕本以為不足為懼，卻不想竟還在暗中積蓄力量。”
邱賢適時地上前奉茶，陳平微微頷首，于是笑對劉邦︰
“皇上聖明，然魏氏在魏國經營多年，樹大根深，即便魏解已亡，其舊部仍不乏死忠之士。
此次夜聚稷下學宮廢墟，擺出青銅饕餮面具，恐有深意。”
“青銅饕餮面具為何物？”劉邦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熱氣氤氳中，目光投向陳平。
陳平微微一笑︰“饕餮乃上古凶獸，性貪婪，其形常鑄于青銅禮器之上，用以警示世人。
魏氏的青銅饕餮面具，更是傳承數代，面具以精銅鑄就，紋路繁復，雙目猙獰，每具皆由族中能工巧匠悉心雕琢。
在魏氏舊制里，唯有重大祭祀、盟會，或是面臨生死存亡、舉族大事之際，才會將這青銅饕餮面具請出。”
劉邦聞言，眉頭緊鎖，將茶盞重重擱下，“這般鄭重之物，他們竟在稷下學宮廢墟擺出三百具，看來絕非簡單的懷舊之舉。”
“皇上聖明！”陳平略一拱手︰“依臣揣測，這青銅饕餮面具一現，首先是在向魏氏舊部傳遞集結信號。
那些曾效忠于魏解的臣子、將士，見此面具，便知是舊主勢力欲重振旗鼓，定會暗中響應，匯聚而來。”
劉邦聞言冷哼一聲，眼底的怒氣呼之欲出。
陳平看一眼劉邦，繼續道︰“再者，饕餮面具在民間亦有震懾之威。
他們選在稷下學宮這般人流往來之處，擺出如此陣仗，是想借這神秘而恐怖的意象，向天下昭示魏氏余威仍在，動搖我大漢在原魏地的民心根基，吸引心懷異志者投靠。”
“烏合之眾，以為靠這幾張破面具就能召回舊部，重燃復國之夢？簡直可笑！
朕歷經百戰，打下這大漢江山，豈會容他們在暗處興風作浪。”
劉邦說著起身，龍袍下擺隨著步伐烈烈作響，不怒自威。
陳平隨即起身，再次拱手道︰
“皇上，魏氏舊部雖不成氣候，可他們若煽動不明真相的百姓，再與周邊心懷叵測的勢力勾結，也不得不防。”
劉邦停下腳步，眼神銳利如鷹︰“你的消息可準確？”
陳平見狀略做遲疑，欲言又止。
劉邦掃一眼陳平，“有話直說！”
“諾！”陳平眸色微轉，一正顏色道︰“此消息乃蔡大人親口所言，千真萬確！”
劉邦听得直皺眉︰“蔡兼？”
“正是！”陳平點頭︰“蔡大人原為魏氏舊臣，此番應召前往齊地，方得知此事。”
“大膽！”劉邦聞言瞬間怒斥︰“他敢應召前往？這是要造反嗎？”
“皇上息怒！”陳平忙安撫道︰“明為應召，實為打探虛實，蔡大人受皇上恩典，不敢忘恩負義！”
“哼！”劉邦冷笑一聲︰“既如此，他為何不親自來跟朕說？”
“臣也有此一問。”陳平立馬作答︰“蔡大人的原話是︰罪臣無顏面對皇上。”說罷，陳平笑看向劉邦︰
“想是還在為殺降一事介懷吧！亦有其身份使然，不便開口。”
劉邦聞言不語，似在思考什麼。
陳平見狀再次拱手︰“蔡大人雖曾為魏氏舊臣，可據臣所知，其自任職常山相以來，政績卓然，並無半點謀逆之心。”
劉邦微微眯起雙眼，神色稍緩，卻仍帶著幾分審視，沉聲道︰
“朕亦知其任職期間有所作為，可魏氏舊臣中，不乏心懷復國之念的頑固之徒。
蔡兼久居常山相之位，在那一方經營多年，若他暗中串聯舊部，憑借其在魏地的根基與常山的人脈，朕這大漢江山，怕是要掀起一陣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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