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熙寧八年。
湖廣道衡州府永興縣,梅沙圩,沙洲村。
陳友河家里蓋新房住進來一個多月,原本應該是件喜慶的事。
陳家老二陳友河此時此刻,第一次在心里抱怨老娘王氏的偏心。
普通百姓無論住新居還是舊宅,家宅平安便是所有人的心願。
不過,很不幸陳友河家自上個月底住進這位于村外西南邊上小山丘的新屋之後。
他家才兩歲的小女兒五丫,便經常半夜啼哭不止。
如何哄也哄不好,每日必要鬧到四更方能安靜些。
時間一久,村里便有流言說,在他家房子左邊七八丈外的地方,埋葬了一具無頭尸體。
據說,那具無頭尸體是六十幾年前,被村民打死的一個從清水江里跑過來的逮人。
當年,那逮人禍害了隔壁村桐江村的村民之後逃到沙洲村。
後來,那逮人逃到沙洲村在林子里休息時,被當時沙洲村的獵戶,也就是陳友河的太爺爺給逮住了。
那個時候的沙洲村,還沒有現如今的繁茂。
當年整個梅沙地界的人口比如今少了許多。
據說,那時候距離沙洲村外七八里地的山坡里,到處都長著許多高大的樹木。
村子外的農田也才幾十畝,距離村子稍微遠些的山里,冬日里還偶有野狼出沒。
自黃巢之亂後,不知怎的就建立了一個大周。
如今大周朝承平日久,梅沙圩經過了五六十年的和平繁衍,從前那些山林里的大樹都被村民砍伐完了。
山坳間也被村里人開墾出了許多田地。
據說,當年桐江村追趕過來的村民,當場便把那逮人給打殺了。
第二日梅沙圩保長一說亭長,相當于另一個時空里的鄉鎮長)帶著縣里官差來查看現場。
很快便確認那逮人是他們要找的通緝犯。
後來官差們割了那人的腦袋回縣城領賞去了。
那逮人的尸體,便埋在了他家現在房子所在的這個山丘里。
只不過時間過去那麼多年,村里人早都忘記那人葬的具體位置。
“扣,扣,扣……”
院門叩響,是老爹陳達隆的聲音︰“老二,開開門!”
院門並沒上栓,只是陳達隆心里有愧,他感覺自己沒臉直接推門進院。
陳友河收斂心神走過去開了院門。
“爹。”
打開院門,陳友河見老爹手里拎著幾個雞蛋。他不在狀態的喚了一聲。
“石頭醒過來沒有?”
陳達隆問。
陳友河搖頭嘆氣道︰“沒醒!”
陳達隆聞言,緊了緊原本就皺著的眉頭,低頭思索片刻又問道︰“昨天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回天乏術……”
“讓……我們……早……做準備。”
陳友河的聲音有些哽咽。
陳達隆听完便快速邁步走進了堂屋,來到孫子陳石頭的房間。
房間里只見謝氏正低聲輕輕呼喚著兒子陳石頭的名字。
她頭面向著陳石頭的正面,眼楮早哭的紅腫。陳達隆進來,她也沒有動一下。
陳達隆走到孫子躺臥的床邊,仔細看著病床上臉色煞白,毫無生氣的幼童的臉。
良久,他轉頭看了看謝氏。張嘴想說點什麼。
最後什麼也沒說,搖著頭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走出了房間。
來到堂屋,他把手里拎著的雞蛋,放到桌子上。
便對陳友河道︰“拿 起干活的家伙,跟我走。”
陳友河听老爹讓他拿工具跟老爹出去,他心里不情願便問︰“爹,啥事!”
陳達隆道︰“我知你心里冤你娘,怨她不答應把老宅後面那塊地給你蓋房子。她心向著老三,不是因為老三家已經有兩個小子了嗎?”
“老三家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你弟妹肚子里估摸著還有一個小子呢?”
陳友河低著頭沒吭聲,他哪能不知道這些。
老三家男丁多,老娘偏心要把好地段的宅基地留著給老三,他也能理解。
“至于,你看中的村東北邊那幾分田,是很難得的幾分肥田。你也知道要把那幾分田換了給你勻一塊地出來。是老大和老三都不同意的事。”
見陳友河不吱聲,陳達隆接著道︰“就這塊地來說,位置是偏了一些。但是當初也是你自己開口要的。”
陳友河低頭無語,這個地方確實是他和妻子謝氏商量過之後做的選擇。
可是當初他們哪里知道,這山丘里葬了一具無頭尸體。
而且就葬在他蓋房子地基附近七八丈外的地方。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他無力與老爹爭辯。
想通這些他不再與父親多言,便轉身拿了鋤頭,糞箕和扁擔隨老父親出門。
沒過一會,陳達隆提前溝通好的另外幾個子佷就匯聚到了陳友河家院子外。
他們確認好需要開挖的位置,然後從陳友河家院子左側外開始下鋤頭。
一伙人里,除了自家幾個壯勞力,陳達隆還叫上了兄弟堂叔伯幾人過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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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的是快點把傳說中的無頭墳墓找出來。
大火下了苦工,揮舞著手里的鋤頭和鐵鍬,把高出地基的泥土和個頭不大的石頭都給掘了出來。
多出來的泥土,直接填進了陳友河家院前的低窪坑地。
陳達田忙完手里活計的從村里趕到陳友河家。
昨天陳達隆便找了陳達田,說今日他要帶人找一下老輩人嘴里說道的那具無頭墳墓。
對于會影響活人家宅安寧的傳說,陳達田也是半信半疑的。
當然,他不可能不答應陳達隆的要求,因為幾日之前,陳達隆的第三個孫子陳石頭掉河里淹了。
後來,被人救上岸來。
可是陳石頭被人救上岸來之後,便一直昏迷不醒。只剩一口氣吊著,今天都第五日了。
陳友河請了三波郎中來看診,一個個的都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陳達田明白陳達隆的心思。他大概是認為,那所謂的無頭墳墓在陳友河家作祟。
現在看到動土現場的情況,他不禁皺了皺眉,嘀咕道︰“他們這動靜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看著被挖出至少有小半畝地寬度的新土,陳達田心中腹誹,這是在開荒嗎?
村里開墾新地,不論是旱地還是水田,只要超過三分地是需要在三十天之內,向轄區內保長報備的。
慌地新開三年免稅,三年後要收稅。
同時還要寫進村里種糧土地記錄中明確歸屬。
但是開墾出來的新地,一旦寫進了種糧土地記錄賬本中去,要最少連著交稅七年,並且不得無故拋荒,違者稅糧由村里上交。
“這地雖是村里的荒地,可一旦被人開墾出來,若被有心人使壞的話那就會很麻煩。”
“還是過幾日,看看能不能問友河要幾個錢,把新地也寫進他家宅子地契里,就當是宅子用地了吧!”
在大周宅基地是一次性交易,比種糧用地簡單多了。
八九個人順著陳友河家院子左側坡地挖掘了兩日,一直從院子邊牆向左挖掘了十來丈,愣是把一個山丘削了一小半下來,也沒找到那傳說中的無頭墳。
“三哥,你說會不會是我們弄錯了,那東西可能是在房子右邊。”
陳達隆從陳友河家里提了一桶泉水出來,他把陳達田叫到身邊,示意他補充一些水,解解渴。
見已經被挖掘了有近十丈寬的坡地,他開始懷疑村里流言的可信度。
陳達田放下手里的竹筐,從水桶里舀了一勺水咕咚咕咚喝下,才道︰“有可能不過院子右邊也不過四丈來寬。要不明天把右邊那處丘地也給掘了。不過,老九,這地開出來一大片。你是弄些草給它蓋一蓋,還是讓二小子再交點錢,把這新開了的地,一起給寫進他宅地里邊。”
陳達隆皺了皺眉,他知道堂兄的意思。只是現在老二家里,哪里還拿的出這個錢。
他沉思片刻才道︰“三堂哥,你預計這些地需要交多少錢?”
陳達田左右看了看被開出來的地。
“老九,這地蓋房子是偏了些。但是這麼寬,我目測估計得要五六錢銀子。”
陳達隆听說需要五六錢銀子,心里稍稍安了一些便道︰“那明天把院子右邊高出院牆的地也掘出來之後,一塊量了。”
買地錢陳達隆決定自己給老二家出了。
這個時候,再讓老二拿五六錢銀子出來,老二肯定是拿不出來的。
他這個做爹的總不能一點不顧及老二家的感受。
陳達田點頭答應,又問道︰“石頭現在什麼情況?”
陳達隆搖頭道︰“吊著一口氣就是不醒。不過昨日動土之後,五丫頭晚上便沒再哭鬧。”
听到這陳達田目光一凝,接口道︰
“走現在收拾東西過院子右邊,趕緊去把院牆右邊的土也給掘了,右邊的土挖深七寸。要是真有無頭尸骸,馬上去鄉里請人來。”
陳達田看了看天色,覺得應該大半個時辰後才天黑,還能在干兩三刻鐘。
如果,今天能找到那傳說中的無頭墳墓,明日便可早點去梅沙圩,請陰陽先生過來乞骸骨。
說完,他扛著鋤頭扁擔往院子右邊去。
“呼哧呼哧!”
鋤頭挖在土地里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
不知什麼時候起,殘陽下的天空里升起了一片烏黑的雲朵。
那烏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朝著眾人所在位置快速飄來。看到天忽然黑下來,剛剛還在干活的人都驚嚇得停住了手里的動作。
轉眼間巨大的黑雲便來到了眾人的頭頂。
“ 里啪啦!”
“ 里啪啦!”
半空中忽然閃現一道耀眼的光芒,從烏雲的深處一直亮到他們身前的大地。
一瞬間,幾丈外一棵碗口粗的苦橘樹,被整齊的從中間劈開。
接著,轟隆隆,轟隆隆,雷聲響徹天地。
眾人無不被這一幕異象,嚇得愣怔怔待立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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