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星雨拍掌贊道︰“痛快!牛大哥這三棒,當真打出了金剛門的威風!那拓跋鋒夾著尾巴逃竄的狼狽樣,夠我樂上三天!”
牛大力胸膛一挺,聲如洪鐘︰“那是自然!俺這金剛棒法配不壞身,尋常貨色豈是對手?那拓跋小兒還算知趣,否則定叫他筋骨寸斷,爬著回去!”
眾人沿江疾馳,攀至一處高崖,匿身于巨岩之後,目光如炬,死死鎖住下游江面。
劉星雨壓低嗓音︰“等了這許久,連個鬼影都不見,莫非遼狗改了道?”
楚少羽劍眉緊鎖︰“耶律洪狡詐如狐,既餃尾追至,豈會輕易罷休?只怕此刻正藏身暗處,窺伺我等行蹤。”
游子龍目光如隼,掃視下方湍急江流與險峻地勢︰“水流湍急,地勢險絕。若遼狗真敢追來,正好布下殺局,打他個措手不及!”
楚少羽面色卻愈發凝重︰“我心中總覺不妥。拓跋鋒來得突兀,退得倉促,不似死戰,倒像是……有意拖延!”
劉星雨渾身一震︰“拖延?莫非……遼狗另有毒計?!”
楚少羽猛地坐直身體,眼中寒光乍現︰“若真是拖延,其目標恐非我等,而是……童家堡!趁我等被絆在此處,耶律洪正好騰出手,全力猛攻堡城!”
牛大力一捶岩石,碎石飛濺︰“那還貓在這兒作甚!速回!莫讓遼狗鑽了空子!”
楚少羽緩緩搖頭,聲音沉如寒鐵︰“此刻回援,只怕正中下懷。拓跋鋒既敢拖延,必已算盡我等腳程。貿然折返,恐一頭撞入其預設的伏擊圈!”他目光如刀,再次刺向下游翻涌的江面,“當務之急,是洞悉耶律洪的圖謀。若其志在童家堡,絕不止派拓跋鋒一人纏斗,必有雷霆萬鈞的後手!”
暴雨如注,眾人奮力攀上一處崖頂,終是力竭,紛紛癱倒在地。
劉星雨大口喘著粗氣,雨水順著發梢直往下淌︰“這鬼天氣!雨大成這樣,路都看不清了!再這麼折騰下去,不等見著遼狗,咱們怕是要先交代在這兒!”
楚少羽抹了把臉,聲音帶著疲憊卻依舊沉穩︰“事已至此,唯有咬牙硬撐。這豪雨雖凶,卻也正好遮掩行蹤,未必不是好事。先緩緩,待雨勢稍弱再走。”
游子龍環顧四周,雨水打得他幾乎睜不開眼︰“此處地勢高,便于了望,暫且在此歇腳避雨。只是渾身濕透,夜里寒氣入骨易生風寒,得想法子生堆火暖暖身子。”
牛大力胡亂抹去臉上的雨水,咧嘴一笑,渾不在意︰“這點雨算個啥?俺皮糙肉厚,淋著痛快!倒是那拓跋鋒,若敢挑這時候冒頭,俺正好用這雨水給他醒醒腦!”他用力晃了晃腦袋,水珠四濺。
劉星雨強撐著探身,朝崖下望去。只見一道白練般的瀑布從左上方崖壁奔瀉而下,轟鳴著砸入崖底一方幽深的小湖。湖岸四周,黑壓壓的密林如同厚重的帷幔,沿著山峽向遠方無盡蔓延,深邃難測。
他眼楮倏地一亮,用力拍了拍身旁楚少羽的肩膀,聲音帶著幾分興奮︰“少羽快看!瀑布底下那片林子!興許能躲躲這要命的雨!有水源,有遮擋,歇腳再合適不過!”
楚少羽順著他所指方向凝望,眉頭微蹙︰“密林深處,吉凶難料,恐有猛獸或伏兵。只是……”他抬頭看了看依舊傾盆的天幕,“這雨一時半刻怕也停不了。也罷,先下去探探,總強過在這崖頂硬捱。”
“著啊!”牛大力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抄起沉重的金剛伏魔棒,大步邁向崖邊,“管他娘的有啥埋伏!有俺老牛在,魑魅魍魎都得滾蛋!走,下去尋個干爽地界兒喘口氣!”
游子龍緊隨其後,目光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下方那片深不見底的墨綠︰“都跟緊了,莫要走散。這林子深得緊,務必小心。”
四人相互扶持,緊貼著濕滑冰冷的崖壁,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動。瀑布的轟鳴聲越來越震耳欲聾,飛濺的水沫打在臉上,冰涼刺骨,卻也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不多時,他們終于下到小湖邊。頭頂濃密的枝葉交織如蓋,雖仍有細密的雨絲頑強地鑽透下來,但比起崖頂那無遮無攔的傾盆大雨,已是天壤之別。
拓跋鋒望著四人消失的密林方向,眉頭微鎖︰“倒是機靈,竟借這暴雨遁入林中。雨急路險,林深難測,此時追下去,只怕徒增傷亡,得不償失。”
“罷手?”蕭艷娘猛地轉頭,眼中恨意如刀,“我兄長的血仇未報,豈容他們輕易脫身!拓跋將軍若懼了,我帶親衛去追!”
拓跋鋒目光轉向她,語氣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艷娘,非是懼他。此刻天昏地暗,暴雨如注,那密林便是天然的陷阱,貿然闖入,凶險莫測。大帥還在等我們的消息,何必在此糾纏?”
蕭艷娘冷笑一聲,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更添幾分淒厲︰“呵,將軍倒是替他們謀劃得周全!我兄長尸骨未寒,此仇不報,我寢食難安!你既畏首畏尾,便在此觀雨,我自去取那劉星雨的狗頭!” 她說著,手已按上腰間彎刀。
拓跋鋒眼底掠過一絲苦澀︰“艷娘何出此言?蕭將軍待我如手足,此仇我銘刻于心!只是此刻強攻密林,絕非良策。” 他上前一步,聲音帶著懇切,“信我,待雨勢稍歇,我們從長計議,定叫那幾人血債血償!”
“從長計議?”蕭艷娘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絕望的尖銳,“等雨停?他們早逃回童家堡了!到那時,憑你我這點人馬,如何撼動那鐵桶般的堡壘?”
“哈哈哈!”拓跋鋒忽然朗聲大笑,笑聲在雨幕中顯得格外突兀,卻也沖淡了幾分緊繃的氣氛,“艷娘,你太小看我們了!西遼大軍壓境,童家堡已是岌岌可危!只要按原定方略行事,何愁沒有報仇雪恨的機會?” 他收斂笑容,目光灼灼地盯著蕭艷娘,語氣轉為鄭重,“倒是你,若執意孤身犯險,在這亂石崖下、密林之中有個閃失,叫我……叫我九泉之下有何顏面去見你兄長!”
蕭艷娘眼神冰冷地掃了拓跋鋒一眼,聲音里听不出半點情緒︰“既如此,便依你。”她頓了頓,語鋒陡然轉厲,“但丑話說在前頭,若教他們跑了,我第一個不饒你!”
話音未落,衣袂翻卷之聲響起,蕭艷娘身影已如離弦之箭般射向雨幕深處,顯是含怒而去,將拓跋鋒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崖下密林邊緣,劉星雨壓低身子湊近楚少羽,耳語道︰“這娘們是個硬茬,恨不能生啖了咱們。不過瞧她和拓跋鋒那架勢,也未必同心,或許……有隙可乘?”
楚少羽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問道︰“你還能撐住?”
劉星雨頹然搖頭,渾身濕透,疲憊不堪。
崖頂,拓跋鋒望著蕭艷娘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發出一聲悠長而意味不明的嘆息。隨即,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對著空寂的雨夜自語道︰“蕭艷娘,你算什麼東西?也配來左右我心意?也配明白我心思?”這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雨幕,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傲慢與陰冷。
崖下的四人听得清清楚楚,一股寒意瞬間順著脊梁骨爬了上來。
楚少羽臉色凝重,聲音壓得更低︰“這拓跋鋒心思深沉如淵,連蕭艷娘在他眼中也不過草芥,絕非等閑。方才那番話,絕非無的放矢,只怕……圖謀甚大。”
劉星雨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听他口氣,倒像把所有人都當成了棋盤上的棋子。咱們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別稀里糊涂成了他的墊腳石。”
游子龍警惕的目光掃過黑沉沉的崖頂︰“追兵雖暫退,未必走遠。此地絕非久留之地,速速深入密林暫避,待風聲稍緩再定行止。”
牛大力重重一拄金剛伏魔棒,甕聲道︰“管他娘的什麼心思!敢來,俺這棒子就敢招呼!只是……”他喘了口氣,雙腿微微發顫,“這鬼天氣爬崖,著實耗盡了力氣,容俺喘口大氣再走!”
四人不敢再耽擱,彼此攙扶著,拖著疲憊的身軀,借著茂密枝葉的掩護,艱難地向幽暗的密林深處挪去。每一步踏在濕滑的腐葉上,都顯得異常沉重。
歷經三日亡命奔逃,當村莊的輪廓出現在視野中時,眾人心頭皆是一松,恍若劫後重生,重見天光。
村口古槐盤虯,濃蔭匝地。一位納鞋底的老婆婆坐在樹下石墩上,聞聲抬頭,渾濁卻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見幾人雖衣衫襤褸,風塵僕僕,但眼神清正,並無凶戾之氣,便擱下手中針線,慢悠悠問道︰“後生們,這是要往哪兒去啊?”
楚少羽上前一步,拱手為禮,姿態恭敬︰“老人家,我們欲往童家堡,不知此地距堡中還有多遠?哪條路更便捷些?”
老婆婆眯起眼,枯瘦的手指顫巍巍指向西邊一條蜿蜒沒入山坳的小徑︰“喏,走那邊。過了黑龍口,再繞三道山梁子,腳程快些,約莫兩日能到。”她頓了頓,壓低嗓音,“只是黑龍口近來不太平,鬧匪患,听說有伙強人在那兒扎了寨。你們若帶著值錢家當,可得把招子放亮些。”
劉星雨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刀柄,咧嘴一笑︰“謝婆婆提點!我們幾個粗漢子,身上光溜得很,那些強人老爺見了,怕是要失望嘍。”
一旁的牛大力早已被不遠處飄來的炊煙勾得腹中雷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甕聲插嘴道︰“婆婆,村里可有打尖吃飯的地界?俺們哥幾個緊趕慢趕,肚皮都快貼到脊梁骨啦!”
老婆婆被他那直愣愣的模樣逗樂了,皺紋舒展開︰“村東頭,王二家開著個飯鋪子,敞亮干淨。他家人實誠,飯菜管飽,價錢也公道。去那兒歇歇腳,填飽肚子再說。”
眾人連聲道謝,辭別老婆婆,循著指引朝村東走去。飯菜的香氣隨著距離拉近愈發濃郁誘人,是久違的煙火氣息。連日奔波的疲憊似乎被這暖融融的飯香悄然沖淡了幾分,轆轆饑腸催促著腳步也輕快了些。遠遠望去,那間掛著布幌子的小飯鋪,此刻便是人間最溫暖的歸處。
“幫主!” 一聲急促的呼喊劃破沉寂,夜長風帶著幾名尋龍幫弟子,如風般從林間小徑疾奔而來,個個衣衫帶血,滿面塵土。
游子龍心頭一緊,迎上前去︰“長風?!你們怎在此處?可是堡中有變?”
夜長風沖到近前,胸膛劇烈起伏,胡亂抹了把臉上混著泥水的汗,聲音嘶啞而急迫︰“幫主!童家堡……三日前遭耶律洪主力猛攻!童將軍率眾死守,但……堡內糧秣將盡,箭矢短缺,眼看就要撐不住了!是智良拼死命我等殺出重圍來尋您!尋龍幫與海獅幫的弟兄們,此刻正潛伏在堡外東側密林中,只等您號令,便可里應外合,殺他個措手不及!”
“什麼?!” 劉星雨霍然起身,臉色劇變,“童家堡危矣!還等什麼,立刻殺回去!” 他腰間的刀柄已被捏得咯咯作響。
楚少羽眉頭深鎖如刀刻,指節捏得發白︰“耶律洪竟來得如此之快……拓跋鋒那廝一路糾纏拖延,果然是為他攻城鋪路!長風,堡外遼軍可有增援?”
夜長風用力搖頭︰“尚未見大批援兵抵達。但那耶律洪在堡外布下了三道鐵桶般的防線,強攻無異于以卵擊石!幸而我們早前在附近山林隱秘處藏了些糧草兵刃,或可繞行側翼,尋隙突入!”
“管他鐵桶木桶!” 牛大力早已一把抄起金剛伏魔棒,雙目赤紅,“砸它個稀巴爛便是!再磨蹭,真姐他們怕是要……” 後半句硬生生哽在喉嚨里,化作一聲低吼。
游子龍眼中最後一絲猶豫瞬間被決絕取代,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周遭的寒氣與戰意一同吸入肺腑,聲音沉凝如鐵,斬釘截鐵︰“好!長風,引路!眾弟兄,刀出鞘,隨我星夜兼程——務必在破曉前,殺至童家堡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