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刺入蓮心。
無聲無息。
赤金色的鋒芒,帶著熔煉萬兵、湮滅虛無的氣息,點在千瓣血蓮最核心處,點在宗主那張蠟融面孔的眉心。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牛大力金剛伏魔棒上剝落的金鱗懸停半空。
令狐聰刺出的殘柄裂紋不再蔓延。
白百合腳下崩裂的冰晶碎屑靜止不動。
白玉城按出的白虹掌力,那陰柔的軌跡清晰可見。
只有那柄刀在動。
或者說,不是刀在動,是它所代表的湮滅之力,在擴散。
一點赤金,在宗主眉心綻放。沒有聲音,沒有沖擊波。那點赤金如同落入水中的墨,瞬間暈染開來,所過之處,構成千瓣血蓮的無數旋轉銅錢,無聲地化為灰燼。赤金蔓延,銅錢灰飛。那朵吞噬萬物、妖異絕倫的千瓣血蓮,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雕,從核心開始,飛速地、徹底地消融、湮滅!
“不——!!!”
宗主口中爆發出非人非獸的尖嘯,蠟融的臉龐在赤金光芒中劇烈扭曲、融化!他周身瘋狂蠕動的血蓮紋路,此刻成了引燃自身的燈芯,寸寸化為飛灰!那只攫住令狐聰殘柄的“噬爪”,在湮滅之力下最先崩潰,九枚銅錢虛影哀鳴著化為烏有!
束縛消失!令狐聰如釋重負,殘柄脫手,人踉蹌後退,紫霞內力幾乎枯竭,面如金紙,全靠意志支撐才未倒下。
吞噬之力徹底消失!
牛大力頓感周身壓力一空,伏魔棒沉重落下,杵在地上支撐住搖搖欲墜的金身。他大口喘息,看著那柄赤金刀芒,眼中滿是驚悸後的余震。
白百合雪魂功流轉,穩住身形,冰魄劍雖失鞘,寒意卻重新凝聚于指尖。她目光復雜地看著段義焦骨握刀的背影,又迅速轉向宗主身後冰面上氣息奄奄的白玉城。
赤金湮滅之力已蔓延至宗主全身!
他紅袍化為飛灰,蠟融的身軀在赤金光芒中迅速碳化、崩解!那張模糊的臉徹底融化,只余下一個不甘、怨毒到極點的空洞表情,最後化為飛散的灰燼!
“葬…雪…” 宗主最後的嘶吼在湮滅中扭曲、消散,“…終會…吞噬你…”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
原地只剩下一捧隨風飄散的灰燼,和九枚失去光澤、遍布裂紋的普通銅錢,叮叮當當地散落在冰面上。
血蓮宗主,形神俱滅!
噗通!
段義焦黑的骨臂再也無法支撐那柄赤金刀芒的重量,整個人向前撲倒。刀芒在脫離他手掌的瞬間,驟然內斂,化作一道赤金流光,沒入他焦黑的右臂骨中。焦骨之上,赤金火紋明滅不定,散發出灼熱的氣息。
“三弟!” 牛大力強提一口氣,沖上前扶住段義。觸手處,段義右臂焦骨滾燙,左臂枯萎的玉蓮殘痕下卻冰涼一片,冰火交織,氣息微弱混亂。
白百合身影一閃,已至白玉城身旁。她並指疾點白玉城心口幾處大穴,精純的雪魂寒氣渡入,暫時封住他心脈僅存的一絲生機。那半塊嵌在冰層裂痕中的玉佩碎片,已然徹底化為齏粉。
“玉城!” 牛大力扶著段義,看向這邊,聲音嘶啞。
白百合抱起白玉城輕若無物的身體,聲音比冰還冷︰“心脈碎了大半,玉佩耗盡,僅存一口氣吊著。逍遙派本宗的‘九轉還魂池’…或許有一線生機。” 她目光掃過牛大力滲血的肩甲、黯淡的金身,令狐聰灰敗的臉色,最後落在段義焦黑的右臂和枯萎的左臂玉蓮上,“都需靜養,刻不容緩。”
令狐聰喘息稍定,默默走到段義身邊,拾起地上那截布滿裂紋、幾乎徹底報廢的清風劍殘柄。他凝視著殘柄,感受著其中沉寂的劍魂,沉默不語。
冰潭死寂。血鼎的碎片散落四周,邊緣殘留的赤金光芒正緩緩熄滅。寒霧重新從潭底彌漫開來,帶著一種劫後余生的蕭索。
“忘憂谷…毀了。” 牛大力看著谷口懸吊的尸體,破碎的冰岩,滿地狼藉,聲音低沉,“逍遙派…還剩幾個人?”
“根基尚在。” 白百合抱著白玉城起身,目光投向東北方向,“本宗在‘雲渺峰’。玉城以命佩為引,青鳥符示位,便是讓我們去那里。” 她看向牛大力,“還能走?”
牛大力咧嘴,牽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卻挺直了腰板︰“死不了!背三弟都行!” 他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段義背起,焦黑的右臂垂落,赤金火紋在黯淡的金鱗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目。
令狐聰將那截殘柄收入懷中,斷劍雖毀,劍魂未滅。他默默走到白百合身側,看了一眼她懷中氣若游絲的白玉城,又看向牛大力背上的段義,眼神沉靜︰“走。”
四人身影,相互扶持,踏過破碎的冰面,穿過彌漫的寒霧,走向忘憂谷外。
谷口,那九具懸于銅錢鎖鏈上的逍遙弟子尸體,在寒風中輕輕晃動。心口釘著的青銅錢,早已隨宗主一同化為飛灰。
血霧徹底散去。
天光微露,卻驅不散谷中的死寂與沉重。
風卷起地上的銅錢和血鼎的灰燼,打著旋兒,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路在腳下延伸,指向雲深不知處的雲渺峰。
段義伏在牛大力寬闊的背上,意識沉浮于混沌的深淵。右臂焦骨深處,那湮滅的赤金刀芒蟄伏著,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焚身的酷烈。左臂枯萎的玉蓮殘痕下,一絲微弱到極致的冰涼氣息,如同游絲,頑強地纏繞著心脈,對抗著右臂的灼熱與邪氣的反噬。
葬雪…
淵底千棺…
冰魄照影…
血蓮困逍遙…
破碎的畫面在灼熱與冰寒的交織中閃過。最後定格的,是冰魄棺蓋內,那一聲聲微弱卻執著的叩擊。
咚。
咚。
咚。
背上傳來牛大力沉穩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
白百合抱著白玉城走在前面,寒氣凜冽的背影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令狐聰沉默地跟在身側,斷劍殘柄的氣息沉寂如淵。
路還很長。
雲渺峰上,是九轉還魂的生機,還是更深的漩渦?
右臂骨中那柄新生的、凶戾的葬雪之魂,是護身的刀,還是噬主的魔?
左臂枯萎的玉蓮,是否真如淵主所言,再也壓不住那滔天的反噬?
無人知曉。
唯有前行。
寒風吹過,卷起牛大力破碎衣襟下滲血的鱗甲碎片,也拂過段義焦黑手臂上明滅的赤金火紋。
葬刀入骨,蓮凋未盡。
前路,依舊風雪漫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