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看起來二十出頭,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身材瘦削,說話時帶著濃重的北京腔。
“沈同志,您一路辛苦了。”小王接過沈良的行李,“咱們先去賓館安頓一下,明天正式報到。”
兩人走出車站,鑽進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司機是個中年漢子,話不多,只是偶爾透過後視鏡瞄一眼沈良。
“這位是老李,辦公室的司機。”小王介紹道,“以後您有什麼用車需要,直接找他就行。”
老李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車子穿過北京的街道,沈良透過車窗觀察著這座城市。
1980年的北京,還沒有後世那些林立的高樓大廈。
胡同、四合院、自行車流,構成了這個時代獨有的畫面。
但沈良能感受到一種蓬勃的生機正在這座古老的城市中涌動。
改革開放剛剛起步,一切都充滿了可能性。
“沈同志,您之前在鋼鐵廠搞技術?”小王好奇地問。
“嗯,主要負責煉鋼工藝改進。”沈良簡單回答。
“那您對連鑄技術應該很了解吧?”小王眼楮一亮,“我們辦公室正好有個項目需要這方面的專家。”
沈良心中暗笑。
看來自己在鋼鐵廠的成果已經傳到了這里。
“略懂一些。”他謙虛地說。
小王顯然被這個“略懂”逗樂了︰“沈同志您太謙虛了,听說您設計的連鑄機模型連冶金部的老專家都贊不絕口呢。”
車子在一家招待所門前停下。
這是一棟三層的小樓,看起來樸素但干淨。
“沈同志,您先休息。”小王幫忙提著行李,“明天早上八點,我來接您去辦公室。”
房間不大,但設施齊全。
一張單人床,一張辦公桌,還有一個小書櫃。
沈良放下行李,走到窗前。
窗外是一片老北京的胡同區,青磚灰瓦,古樸典雅。
遠處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還有賣糖葫蘆的叫賣聲。
但沈良的思緒卻飛到了遙遠的未來。
他想起了自己穿越前最後一次出差,那是去德國考察某個重型裝備項目。
當時的他意氣風發,以為中國的重工業已經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
直到親眼看到德國人的生產線,才意識到差距依然巨大。
現在回到1980年,這個差距更是天壤之別。
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有了改變歷史的機會。
夜深了,沈良躺在床上,腦海中不斷涌現各種技術方案。
明天,他就要正式進入國家重大裝備辦。
那里有中國最頂尖的工程師,也有最前沿的技術項目。
關鍵是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真實身份的前提下,巧妙地推動技術發展。
太超前了會被當成瘋子,太保守了又無法發揮作用。
必須找到一個完美的平衡點。
第二天清晨,小王準時出現在招待所門口。
“沈同志,準備好了嗎?”
沈良點點頭,跟著小王上了車。
國家重大裝備辦的大樓位于市中心,是一棟七層的建築。
雖然不算高,但在1980年的北京已經算是很氣派了。
大樓門口站著兩名警衛,神情嚴肅。
“請出示證件。”
小王掏出工作證,又指了指沈良︰“這位是新來的技術專家。”
警衛仔細檢查了證件,這才放行。
電梯緩緩上升,沈良的心情也變得緊張起來。
這里,就是中國重工業的指揮中心。
能在這里工作的,都是國內各個領域的頂尖人才。
“沈同志,別緊張。”小王看出了沈良的情緒,“大家都很好相處的。”
電梯停在五樓,門打開後是一條長長的走廊。
走廊兩邊是各種辦公室,不時有人進進出出。
“這里是技術部。”小王指著右邊的幾間辦公室,“您以後主要在這里工作。”
推開技術部主任辦公室的門,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正在伏案工作。
“張主任,沈良同志到了。”
張主任抬起頭,打量著沈良。
這是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形象,頭發花白,戴著厚厚的眼鏡,眼神中透著智慧的光芒。
“沈同志,歡迎來到技術部。”張主任站起來握手,“我是張國華,技術部主任。”
“張主任好,我是沈良。”
張國華的握手很有力,但沈良能感受到對方在暗中觀察自己。
“坐下談吧。”張國華指了指沙發,“先了解一下你的基本情況。”
沈良在沙發上坐下,心中快速整理著應對策略。
這個張國華明顯不是普通人物,眼神犀利,問題肯定會很尖銳。
“听說你在鋼鐵廠搞出了連鑄技術?”張國華開門見山。
“是的,不過只是一個簡化版的設計。”沈良謙虛地回答。
“簡化版?”張國華眉毛一挑,“能讓冶金部專家都贊不絕口的設計,還叫簡化版?”
沈良心中暗暗叫苦。
看來這個張主任已經對自己的底細了如指掌了。
必須小心應對,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主要是結合了工廠的實際情況,做了一些改進。”沈良解釋道,“比起國外的先進技術,還有很大差距。”
張國華仔細觀察著沈良的表情,似乎想從中看出什麼端倪。
“那你覺得,中國的重工業技術水平如何?”
這個問題很危險。
回答得太悲觀,會被認為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回答得太樂觀,又不符合實際情況。
“我覺得基礎還是有的。”沈良謹慎地說,“關鍵是要找對方向,走出自己的路。”
張國華點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表情。
“不錯,有這個認識就夠了。”他站起來,“走吧,我帶你去見見其他同事。”
技術部一共有二十多個人,分成幾個小組負責不同的項目。
每個人都是各自領域的專家,學歷最低的也是工程師。
“這是劉工,負責機械設計。”張國華逐一介紹,“這是王工,搞材料研究的。”
眾人紛紛上前打招呼,但沈良能感受到他們眼中的好奇和審視。
畢竟,能進入這里的新人並不多見。
“沈工是搞冶金技術的。”張國華向大家介紹,“在連鑄技術方面有獨到見解。”
“連鑄?”一個叫劉建國的工程師眼楮一亮,“正好,我們最近有個項目需要這方面的技術支持。”
沈良心中一動。
看來機會來了。
“什麼項目?”他問道。
“大型鋼材連鑄設備的國產化改造。”劉建國解釋道,“現在我們用的都是從日本進口的設備,成本高昂,技術還受制于人。”
這個項目沈良太熟悉了。
在他穿越前的那個時代,中國的連鑄技術已經達到世界先進水平。
但在1980年,這還是一個需要從零開始攻克的難題。
“有具體的技術資料嗎?”沈良問道。
“有,不過都是英文和日文的。”劉建國苦笑道,“翻譯過來就是一大堆專業術語,看得人頭疼。”
沈良暗自好笑。
這些資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
不過現在還不能表現得太突出,必須循序漸進。
“我可以先看看資料,了解一下基本情況。”他說道。
“太好了!”劉建國興奮地說,“我這就給你拿過來。”
很快,劉建國抱來了一大摞技術資料。
厚厚的文件夾里全是各種圖紙和說明書,密密麻麻的外文讓人望而生畏。
“慢慢看吧。”張國華拍了拍沈良的肩膀,“有什麼不懂的隨時問。”
沈良接過資料,心中卻在暗暗盤算。
這些技術資料他閉著眼楮都能背下來,關鍵是如何在合適的時間提出合理的改進方案。
太快了會引起懷疑,太慢了又浪費時間。
必須把握好這個度。
下午,沈良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研究”這些資料。
實際上他只是在做樣子,真正的心思都在思考如何展開下一步行動。
連鑄技術只是一個開始,他的最終目標是推動整個中國重工業的快速發展。
但這條路注定充滿了挑戰和風險。
一不小心就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到時候別說改變歷史了,能保住小命都是問題。
正想著,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工程師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杯熱茶。
“沈工,喝杯茶休息一下。”她笑著說道。
這個女人長相清秀,氣質知性,但眼神中透著一種不同尋常的銳利。
“謝謝。”沈良接過茶杯,“請問您是?”
“我叫林雪梅,材料工程師。”她在沈良對面坐下,“主要研究特種鋼材和合金材料。”
沈良心中警惕起來。
這個林雪梅給他的感覺很特別,不像是單純的技術人員。
“林工程師,有什麼事嗎?”他試探性地問道。
“沒什麼,就是好奇。”林雪梅微笑著說,“很少看到像您這樣年輕就能掌握連鑄技術的工程師。”
這話里有話。
沈良表面保持鎮定,內心卻在快速分析對方的意圖。
“可能是運氣好吧。”他謙虛地回答,“在鋼鐵廠的時候,正好踫到了合適的機會。”
“運氣?”林雪梅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的光芒,“我看您的設計方案,很多理念都相當超前呢。”
危險!
沈良意識到自己可能被盯上了。
這個林雪梅絕對不簡單,很可能是專門來試探自己的。
必須更加小心才行。“超前?”沈良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林工,您這話我有點听不懂。”
他刻意停頓了兩秒,仿佛在思考什麼重要問題。
“我的那些方案都是在原有技術基礎上的小改進,談不上什麼超前吧。”
林雪梅沒有立即回應。她的目光在沈良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尋找什麼破綻。
辦公室里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
牆上的掛鐘發出輕微的滴答聲,顯得格外清晰。
“也許是我表達不夠準確。”林雪梅笑了笑,但那笑容沒有達到眼底,“我是說,您對連鑄技術的理解確實比一般人要深入。”
沈良內心高度警覺,表面卻保持著淡定。
這個女人絕對不是偶然出現的。她可能是廠里派來試探自己的,也可能代表著其他什麼勢力。
在這個特殊的時代背景下,任何異常都可能引發不可預料的後果。
“可能是因為我比較愛鑽研吧。”沈良放下茶杯,故意展現出一種憨厚的神態,“在鋼鐵廠那幾年,沒事就愛琢磨這些技術問題。”
林雪梅點點頭,但眼中的審視意味依然濃厚。
“沈工,不知道您對材料學方面有沒有研究?”
這個問題來得很突然。
沈良心中立刻明白,對方這是在測試自己的知識儲備深度。
材料學在這個時代還處于起步階段,普通技術員很難有太深入的了解。
如果自己回答得太專業,必然會引起更大的懷疑。
“材料學啊...”沈良摸了摸後腦勺,露出略顯尷尬的表情,“說實話,我對這方面了解不多。”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回憶什麼。
“不過在煉鋼過程中,確實會接觸到一些合金配比的問題。但都是按照現有的工藝規程來操作,理論基礎還是比較薄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