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國第一個站出來︰“科長,話不能這麼說。小沈願意承擔責任,已經很有勇氣了。”
錢志強也從外面跑了回來,听到爭吵聲立刻加入進來︰“就是!現在設備反正也用不了,死馬當活馬醫有什麼不行的?”
王大海更是直接︰“科長,你要是有本事修,我們絕對服你。但你沒本事,就別攔著別人試!”
眼鏡男被圍攻,臉色鐵青。
他沒想到這些工人竟然敢頂撞自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劉德華看情況不對,趕緊出來打圓場︰“大家都冷靜一下,有話好好說。”
沈良看出了局面的微妙變化。
這個眼鏡男顯然是個官僚,平時習慣了頤指氣使,但遇到技術問題就露怯了。
而工人們雖然地位低微,但在技術面前有著樸素的判斷力。
“科長同志,我提個建議。”沈良主動緩和氣氛,“給我三天時間。如果三天內我修不好,那就按你們的想法辦。但如果我修好了...”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眼鏡男的眼楮︰“希望以後在技術問題上,能給我們這些一線技術人員多一些信任。”
眼鏡男猶豫了。
他心里其實也知道,八萬美元的維修費確實離譜。
但萬一這個年輕人真的把設備搞壞了,責任怎麼算?
“我可以再加一個條件。”沈良看出了他的擔心,“整個維修過程,你們可以全程監督。任何關鍵步驟,我都會事先說明原理和風險。”
這個提議讓眼鏡男稍微放心了一些。
至少這樣的話,如果出了問題,責任不全在他身上。
“好吧。”他終于點頭了,“但我有個要求︰整個過程必須有錄像記錄,每一步都要有文字說明。”
“沒問題。”沈良痛快地答應了。
他心里反而很高興,有了這些記錄,將來推廣技術的時候就有依據了。
眼鏡男見他答應得這麼爽快,反而有些懷疑。
這個年輕人到底是有真本事,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那就這麼定了。”劉德華見雙方達成協議,趕緊拍板,“三天時間,沈工你需要什麼支持,廠里全力配合。”
沈良點點頭,轉身走到設備旁邊。
“現在開始第一步診斷。”他大聲說道,確保在場所有人都能听到。
眼鏡男趕緊掏出筆記本,準備記錄。
沈良先是圍著設備轉了一圈,仔細觀察每個部件的外觀。
然後蹲下身子,檢查底部的連接線路。
“這套設備的核心是溫度和壓力的雙重控制系統。”他邊檢查邊解釋,“溫度傳感器負責監控加熱過程,壓力傳感器負責監控成型壓力。”
“兩個傳感器的信號匯總到中央控制器,再輸出控制指令給執行機構。”
眼鏡男听得頻頻點頭。
這個解釋很專業,看來這小子確實有些底子。
沈良打開控制櫃,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電路板。
“問題應該就在這里。”他指著其中一塊板子,“溫度傳感器的信號放大電路出現了故障。”
李建國湊過來看︰“小沈,你怎麼判斷的?”
“很簡單。”沈良拿起萬用表,“你看這個測試點,正常情況下應該有5伏的電壓,但現在只有2伏。”
眾人都伸長脖子看萬用表的顯示。
果然,指針指在2伏附近。
“那壓力傳感器呢?”錢志強問。
沈良又測試了幾個點︰“壓力傳感器的問題更嚴重,信號完全沒有了。”
眼鏡男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
他雖然不是技術出身,但這些基本的故障診斷還是能理解的。
“診斷完畢。”沈良放下萬用表,“現在需要更換兩個核心器件︰溫度傳感器和壓力傳感器。”
“可是我們沒有備件啊。”王大海著急地說。
“所以要自己制作。”沈良胸有成竹地說,“我剛才讓你們去聯系的材料,就是為了做這兩個器件。”
眼鏡男皺起眉頭︰“自己制作傳感器?這可能嗎?”
“當然可能。”沈良冷笑,“你以為外國人有什麼神秘技術?無非是材料和工藝的問題。”
他說著,重新拿起筆在紙上畫圖。
“溫度傳感器的原理很簡單,就是利用金屬氧化物的熱敏特性。”
“我們用氧化鋅做主體,摻入少量的氧化銅調節溫度系數,再用高溫燒結定型。”
眼鏡男听得目瞪口呆。
這些材料他都听說過,但具體怎麼配比、怎麼燒結,他一點概念都沒有。
“壓力傳感器稍微復雜一些。”沈良繼續畫圖,“需要用到應變片的原理。”
“我們用薄鋼片做基體,表面貼上應變電阻,再用機械放大結構提高精度。”
李建國看著圖紙,眼楮越來越亮。
雖然听起來復雜,但原理並不深奧。
關鍵是這個年輕人思路清晰,每一步都有理有據。
“材料的事情怎麼樣了?”沈良問剛回來的錢志強。
“聯系好了!”錢志強興奮地說,“電子廠那邊說,熱敏電阻可以定制,但需要提供詳細的參數要求。”
“沒問題。”沈良撕下一張紙,刷刷寫下一串數字,“就按這個規格做。記住,精度要求很高,不能有絲毫馬虎。”
錢志強接過紙條,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參數,不由倒吸一口氣。
這些數字精確到小數點後三位,比他見過的任何技術要求都要嚴格。
“王大海那邊呢?”沈良又問。
“找到了!”王大海也興沖沖地跑了進來,“精密加工車間的張師傅說可以做,但要看具體的圖紙要求。”
沈良點點頭,立刻開始繪制詳細的零件圖。
他的動作很快,線條流暢,尺寸標注準確無誤。
不到十分鐘,一張完整的技術圖紙就畫好了。
眼鏡男看著這張圖紙,心里的懷疑開始動搖。
這個年輕人不僅理論清楚,連實際的加工工藝都考慮得如此周到。
也許,他真的有能力修好這套設備?張師傅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工人,滿臉皺紋,雙手布滿老繭。他接過圖紙,戴上老花鏡仔細端詳。
“這個...公差要求這麼嚴格?”張師傅指著圖紙上的標注,“0.05毫米的精度,我們廠里的設備能做到嗎?”
沈良走到他身邊,“張師傅,您別看公差小,其實可以分步加工。先粗加工到0.2毫米,然後手工精修。”
“手工精修?”張師傅眉毛一挑,“小伙子,你知道手工精修意味著什麼嗎?”
“當然知道。”沈良淡定地說,“用銼刀一點點修整,每修一次就測量一次,直到達到要求。”
張師傅愣住了。
現在的年輕技術員,哪個願意干這種細致活?都覺得手工加工太落後,只想著用機器。
可這個小沈,不僅懂理論,連最傳統的工藝都了解得這麼透徹。
“那行!”張師傅一拍大腿,“我老張干了三十年鉗工,這點活還難不倒我!”
眼鏡男在一旁听著,心情復雜得很。
他本來想看沈良出丑,沒想到這家伙處處都顯得游刃有余。
不過,光畫圖紙可不算本事,關鍵是能不能真的做出來。
“沈師傅。”眼鏡男故意用了敬稱,“這些器件做好了,還得調試吧?萬一參數不對怎麼辦?”
沈良頭也不抬,繼續在紙上計算,“調試確實是關鍵環節。不過我已經留了余量,可以通過外圍電路微調。”
他指著新畫的電路圖,“看到這幾個可調電阻沒?通過它們可以精確校準傳感器的輸出特性。”
眼鏡男湊近一看,電路圖密密麻麻,各種元件符號讓他眼花繚亂。
“這個電路...很復雜嗎?”
“不復雜。”沈良放下筆,活動了一下手腕,“標準的放大器電路,加上溫度補償和非線性修正。”
李建國一直在旁邊默默觀察。
作為廠里的總工程師,他見過不少技術人員,但像沈良這樣的還真是頭一回遇到。
年紀不大,可無論理論還是實踐,都顯得老練得不像話。
“小沈啊。”李建國開口了,“你這套方案,從頭到尾都想得很周全。不過有個問題,成本怎麼樣?”
沈良抬起頭,“李總您問得好。按照我的估算,自制這兩個傳感器的成本,大概是進口件的五分之一。”
“五分之一?”王大海驚呼出聲,“這麼便宜?”
“材料成本確實不高。”沈良解釋道,“主要是人工和時間。不過一旦調試成功,以後批量生產就容易多了。”
眼鏡男心里咯 一下。
如果沈良說的是真的,那這套方案的意義就不只是修好一台設備這麼簡單了。
這意味著他們可以擺脫對進口件的依賴!
“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錢志強有些迫不及待。
“現在就開始。”沈良站起身,“張師傅,麻煩您先把機械部分加工出來。錢師傅,您去催催電子廠,讓他們抓緊時間。”
兩人應聲而去。
車間里只剩下沈良、李建國和眼鏡男三個人。
“小沈。”李建國壓低聲音,“你真有把握?”
沈良看了眼眼鏡男,笑了笑,“李總,做技術工作,從來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我敢保證,成功的概率至少有八成。”
眼鏡男忍不住插話,“如果失敗了呢?”
“失敗了就重新來。”沈良聳聳肩,“反正現在設備也是壞的,再壞還能壞到哪里去?”
這話說得眼鏡男無法反駁。
確實,設備已經報廢了,死馬當活馬醫也沒什麼損失。
可他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這個沈良表現得太完美了,完美得讓人懷疑。
三個小時後,錢志強氣喘吁吁地跑回來。
“做好了!”他手里拿著幾個小巧的器件,“電子廠的師傅們說,按照你的要求做出來的,精度比他們平時做的還要高。”
沈良接過器件,放在手心里仔細觀察。
外觀看起來確實不錯,封裝規整,焊點飽滿。
“溫度系數測過了嗎?”
“測過了!”錢志強興奮地說,“完全符合要求,誤差不到百分之一!”
沈良點點頭,又問,“張師傅那邊怎麼樣?”
話音剛落,張師傅就走了進來,手里捧著幾個金屬零件。
“小沈啊,你看看這活做得怎麼樣?”
沈良拿起零件,用手指輕撫表面。
光滑如鏡,沒有一絲瑕疵。
用游標卡尺一測,尺寸誤差不超過0.03毫米。
“張師傅您這手藝,真是沒得說!”沈良由衷地贊嘆。
張師傅笑得合不攏嘴,“三十年的功夫可不是白練的!”
眼鏡男在旁邊看著,心情越來越沉重。
看樣子,沈良的方案真的要成功了。
那自己之前的質疑和刁難,豈不是顯得很愚蠢?
“好了。”沈良收起零件,“現在開始組裝。大家都來幫忙,我需要有人打下手。”
李建國擼起袖子,“我來!”
王大海也湊過來,“我也幫忙!”
就連眼鏡男也不好意思繼續袖手旁觀,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
沈良的動作很熟練,仿佛干了無數遍似的。
他先把傳感器的核心器件固定好,然後連接外圍電路。
每一根導線的走向,每一個焊點的位置,都經過了精心設計。
半個小時後,兩個嶄新的傳感器就組裝完成了。
外觀雖然比不上進口產品那麼精美,但該有的功能一樣不少。
“現在測試一下。”沈良拿出萬用表,開始檢查各項指標。
電壓輸出正常,溫度響應靈敏,壓力傳感也準確無誤。
所有參數都在設計範圍內!
眼鏡男看著萬用表上跳動的數字,臉色變得蒼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