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寢的窗欞漏進半縷月光，落在陳美嘉的床幔上，織出細碎的銀紋。她仰躺著，眼神飄著 —— 腦子里還轉著下午子喬那句 “咱倆有關系嗎”，心里又酸又悶。
“吱呀” 一聲，門軸輕響，莫小貝抱著個布娃娃，趿拉著鞋進來，哈欠打得下巴都快掉了，眼角還掛著點淚花。“可算能睡了……” 她嘟囔著，把布娃娃往自己床上一扔，剛要脫外衣，就被陳美嘉的聲音喊住。
“你怎麼才回來啊？” 陳美嘉坐起身，床板 “ creak ” 響了一聲，“我還以為你跟一菲姐去街上了，這都快亥時了。”
小貝揉了揉眼楮，爬到床上，把布娃娃摟在懷里，含糊道“哪去街上了？幫我嫂子選禮物呢…… 挑了大半個時辰，我嫂子一會兒嫌這個太俗，一會兒嫌那個太貴，磨磨蹭蹭的，我腳都站酸了。”
“禮物？” 陳美嘉心里 “咯 ” 一下，“給誰的啊？是鎮上哪家掌櫃的生辰，還是一菲姐有親戚來？”
小貝突然捂住嘴，眼楮瞪得溜圓，像是剛想起什麼要緊事，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能說！說了子喬哥會殺了我的！” 她壓低聲音，湊到床沿邊，神神秘秘地補充，“他下午特意跟我囑咐，說這事要是漏出去，就把我藏在枕頭下的糖人全沒收，還不讓我去街口看雜耍！”
陳美嘉更納悶了，挪到床邊，借著月光瞅著小貝“你嫂子送禮，跟他有什麼關系啊？他一個酸子喬，還管起掌櫃的事了？”
“每個人都得送……” 小貝的聲音又低了些，話沒說完就趕緊閉了嘴，可 “除了你” 三個字還是飄進了陳美嘉耳朵里。
陳美嘉心里的酸意瞬間翻涌上來，手里的桂花糕被她攥得變了形。“喔？這算什麼說法？” 她強壓著語氣里的委屈，故意裝出不在乎的樣子，“是我哪里做得不好，還是他們覺得我不配收禮物？”
“這你就甭管了，等著收禮吧！” 小貝剛說完，就趕緊捂住嘴，眼楮瞪得更大了，“啊…… 我不是故意說的！”陳美嘉 “噗嗤” 一聲笑了，心里的委屈消了大半，湊得更近了“哈哈，他們要給我送禮嗎？我就知道，我平時幫一菲姐算賬，幫關谷擇菜，他們肯定記著我的好！”
“不知道！” 小貝趕緊往後縮，把布娃娃抱得更緊，“我什麼都沒說，你別問我了，再問我就告訴嫂子，說你欺負我！”
“你悄悄告訴我，我絕不說出去！” 陳美嘉拽住小貝的衣角，語氣軟下來，“你看，我連今天下午吃的桂花糕都給你留了半塊，就藏在枕頭底下，甜得很。你告訴我，我就把糕給你。”
小貝咽了咽口水，眼神瞟向陳美嘉的枕頭，卻還是搖了搖頭“就你那張嘴？上次我跟你說我偷拿了嫂子的銀釵，你轉頭就跟子喬哥說了，害得我被嫂子罰抄了十遍《弟子規》！”
“這次不一樣！” 陳美嘉舉起手，鄭重其事地，“我發誓！要是說出去，就讓我滿臉發小痘，一顆接一顆，癢得沒法抓，還不能見人！”
小貝皺著眉，晃了晃腦袋“不夠狠毒！滿臉小豆算什麼？過幾天就消了。要我說，得是腳心起小豆，越癢越撓，越撓越癢，晚上癢得睡不著覺，白天走路都得踮著腳！”
“這也太毒了吧！” 陳美嘉咋舌，可一想到禮物的事，還是咬了咬牙，“好，我答應你！要是我把這事說出去，就讓我腳心起滿小豆，癢到哭！你說吧，他們為什麼要給我送禮？是不是知道我最近辛苦了，想給我個驚喜？”
小貝眼珠子轉了轉，突然想起白天子喬說的 “先抑後揚”，又想起自己跟美嘉逗著玩的心思，故意壓低聲音，裝出嚴肅的樣子“哪是給你驚喜啊？他們是想把你哄開心了，然後拿你換頭驢！”
陳美嘉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手里的衣角被她拽得發緊“你說什麼？換驢？他們拿我換驢？”
“對啊！” 小貝憋著笑，故意點頭，“我听我嫂子跟關谷哥說，嫌你又懶又饞，早上起得比雞晚，晚上睡得比狗晚，還總愛跟子喬哥拌嘴。上次讓你洗被套，你洗了半天還沒洗干淨，手還特別笨，連個補丁都縫不好。”
“我的手還笨？” 陳美嘉急了，一下子從床上站起來，嗓門都提高了幾分，“上次子喬的書被老鼠咬了，還是我幫他縫的書皮！關谷的圍裙破了，也是我補的！他們憑什麼說我手笨？”
“可你吃的多干的少啊！” 小貝繼續逗她，“你一頓能吃兩個饅頭，還得喝一碗粥，驢一頓就吃點草料，便宜又省事。而且你脾氣還不好，動不動就跟人吵架，驢多溫順啊，讓它推磨就推磨，讓它背東西就背東西，比你听話多了！”
“驢脾氣就比我好嗎？” 陳美嘉氣得直跺腳，床板都跟著晃，“上次街口張大爺家的驢，還踢翻了關谷神奇的菜籃子呢！他們這是欺人太甚！”
“跟我沒關系啊！” 小貝趕緊擺手，把 “鍋” 甩給子喬，“這是子喬哥的主意！我听他跟曾大哥說，說換頭驢回來，既能推磨，又能背我上學，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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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嘉咬著牙，拳頭攥得咯咯響“我就知道！肯定是他！上次我跟他搶書看，他就記仇了，現在居然想把我換驢！”
“就是就是！” 小貝趕緊附和，從床上坐起來，義憤填膺地，“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我哥以前還說要帶我去京城玩，結果現在連人影都見不著了！子喬哥也一樣，平時跟你甜言蜜語，一轉頭就想把你換驢！”
“說的好！” 陳美嘉覺得小貝這話說到了心坎里，趕緊追問，“還有呢？他們還說我什麼了？是不是還想把我賣到別的客棧去？”
小貝摸了摸下巴，努力回憶著听來的成語，隨口說道“過了河就拆橋，大水沖了龍王廟！他們肯定是覺得你沒用了，就想把你趕走！”
陳美嘉愣了一下，撓了撓頭“這兩句是一個意思嗎？過了河拆橋我知道，大水沖了龍王廟不是說自己人打自己人嗎？”
“無所謂！” 小貝擺了擺手，反正她也記不清成語的意思，“反正就是說他們沒良心！不過你別擔心，我永遠都支持你！”
陳美嘉心里一暖，湊到小貝床邊“怎麼支持啊？要是他們真把我綁起來換驢，你會幫我跑嗎？”
小貝眨了眨眼，一本正經地“等驢來了，我天天騎著它去上學，讓它載著我，比我走路快多了！”
陳美嘉的臉瞬間垮下來“這跟我有關系嗎？你騎驢上學，我都被他們換走了！”
“等我騎膩味了，再把你換回來啊！” 小貝趕緊補充，還拍了拍陳美嘉的手，“這可全是為了你喔！我跟驢培養培養感情，以後它就听我的話，我讓它把你換回來，它肯定不反抗！”
陳美嘉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哎喲我先謝謝您了！謝謝您還惦記著把我換回來！”
“不客氣！” 小貝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好好干，你再勤快一點，少跟子喬哥吵架，說不定他們就不把你換驢了，你一定會比驢更出色的！”
陳美嘉坐在床邊，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眼圈都紅了“我…… 我還是趁早逃吧！今晚就收拾東西，去京城找我爹，省得被他們換驢！”
“往哪兒逃啊？” 小貝趕緊拉住她，故意嚇唬她，“你前腳逃，他們後腳就上你家討債去！你在客棧住了這麼久，吃了多少饅頭，喝了多少粥，都得算錢！討完債，再把你這點破事兒添油加醋往江湖上一傳，說陳巨俠的女兒又懶又饞，還被客棧趕出去換驢，以後你還混不混了？你爹的臉都得被你丟盡！”
陳美嘉被嚇得臉色發白，抓著小貝的手都開始抖“那那那我怎麼辦啊？我總不能真等著被他們換驢吧？”
小貝拍了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一個字 —— 忍！你再忍幾天，等他們氣消了，說不定就忘了換驢的事了。”
“我已經夠忍的啦！” 陳美嘉委屈地喊，“他們讓我推磨，我就推磨；讓我洗碗，我就洗碗；連子喬跟我頂嘴，我都沒跟他吵架！還要怎麼忍啊？”
“還得再忍！” 小貝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忍到他們實在看不下去了，覺得你太可憐，心一軟，氣一順，不就不換你了嗎？到時候說不定還會給你買糖吃呢！”
陳美嘉皺著眉，半信半疑“那要順不過來氣兒呢？他們要是鐵了心要換我，怎麼辦？”
“那不還有我呢嗎？” 小貝把布娃娃舉起來，像是舉著什麼信物，“有我在，我看誰敢照死里欺負你！要是他們真敢把你換驢，我就把我嫂子的銀鐲子藏起來，讓她找不到，急得跳腳！”
陳美嘉看著小貝認真的樣子，心里的害怕消了些，忍不住笑了“為這份情誼，我送你四個字 —— 高風亮節！以後我要是真能留下來，肯定天天給你帶糖人！”
小貝也笑了，拍了拍陳美嘉的肩膀“為你的前途，我也送你四個 —— 低眉順眼！明天早上早點起，幫關谷哥擇菜，別讓他們挑出毛病來！”
月光透過窗欞，把兩個姑娘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個愁眉苦臉地琢磨著明天怎麼 “低眉順眼”，一個憋著笑盤算著明天的生日驚喜，只有床頭那半塊桂花糕，還帶著甜甜的香，靜悄悄地躺在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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