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六的心情是復雜的,他在思考著整個汪家到底是哪一支惹到了別人。
當然,以對方展現出的手段來看,這絕非自己能對付的。
而且,既然對方提到了江家,提到了死華集團——這本身就是龐然大物,已足夠將汪家碾成粉末。
就像殷爍提醒他的那樣,他們這些人太想當然了。
那些世家世代積累的深厚根基,豈是他們這種新興家族所能想象得到的?
所以,六爺枯坐在凳子上,許久都沒能回神。
直到一陣劇烈的咳嗽撕扯著他的喉嚨,他的呼吸才慢慢變得粗重而規律起來。
末了,他重重嘆了口氣。
或許,對面那人的話並沒有錯。
汪家若以這種方式繼續發展下去,或許真的無法走得更長遠。
但一想到……要為此犧牲的那些“自我”,一股沉重的壓力便直沖腦門,讓他窒息般難以承受。
然而,思緒在冰冷的現實里沉澱,他很快又陷入了沉默,轉而開始思考︰那個叫做“微笑的麥克斯”的,究竟是誰?
他的勢力到底有多強大?
是否能夠與剛剛遭遇的這些頂級勢力抗衡?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腦海,他便自嘲地牽動了一下嘴角。
以自己淺薄的了解來看,“微笑的麥克斯”不過是剛回國的愣頭青罷了。
這樣的角色,怎麼可能與方才遇見的那幾位深不可測的存在對抗?
在人家眼里,至少也得是能與江家平起平坐的存在。
江家……
六爺的思緒再次被那個龐然大物攫住,思華集團的陰影又一次沉沉壓上心頭。
思華集團,如今大夏最頂級的巨鱷,世界五百強的企業翹楚。這樣的企業,其內里,又怎會如表面看起來那般簡單?
思來想去,自己眼前似乎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
若想在這件事情上求得一絲轉圜的余地,或許……唯一能做的,就是處理此事的態度了。
示弱,是必須的。
實力的鴻溝太過刺眼,太過巨大。
久居高位的六爺,在此時此刻,終于徹徹底底地擺清了自己的位置。
他原以為自己已爬得夠高,但此刻仰望,那些矗立在真正峰頂的身影,依然是他需要費力仰視的存在。
無人能理解六爺此刻心底的驚濤駭浪,更無人知曉他接下來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特別是像周一和江玄這樣的人,周一甚至只是粗略掃了一眼殷爍的匯報後,便已將大致情況了然于胸。
現在,他可沒有多余的心情去關心這些。
他們在吃席。
是的,晚上的時候,他們就是在吃席。
很難想象,周一、江玄、楊歡歡、楊軍、蕭易水等人,竟然全湊在了同一桌。
桌上還有另外幾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
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就這樣熱熱鬧鬧地聚在了一起。
這景象,讓坐在其中的周一和江玄感覺實在有些新奇,甚至怪異。
但桌上的氣氛異常歡樂,大家儼然將周一和江玄也當成了學生——不過,單看外表,他們倆也確實和大學生差不多。
特別是當周一和江玄開了幾句輕松的玩笑之後,瞬間就點燃了全場,徹底打開了大家的話匣子。
現在的學生,可遠非當年那些靦腆拘謹的模樣,其開放程度完全超出了想象。
周一有些餓了,江玄也有些餓了。
在這寬敞明亮的大廳里,總共擺了八張桌子。
每張桌子都圍坐著八到十個人。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湊成一堆,那喧鬧勁兒讓旁邊照料的大人手忙腳亂,看著周一和江玄,臉上卻止不住地洋溢著熱情的笑容。
菜剛端上來,分了飯,大家也沒喝酒,便迫不及待地開動了。
周一和江玄嘗過的美食何止千萬,可以說兩人都算得上是頂級的吃貨。
但在這樣充滿鄉土氣息的農村吃席,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桌上的菜肴都是村里鄉親自己動手烹制的,食材是鄰里鄉親大清早從街上精挑細選回來的最新鮮貨色。
一口下肚,莫名的有一種質樸而踏實的滿足感涌上心頭。
味道竟比預想中還要棒。
或許是因為大家都有些饑腸轆轆了,整個桌子上的“戰斗力”異常驚人。
一盤菜端上來,基本上眨眼間就被一掃而光。
起初大家還有點拘謹和不好意思,當周一笑著提出光盤時,立刻得到了全桌人的熱烈響應。
一群年輕人,正是精力旺盛、胃口大開的年紀,當真是來一盤消滅一盤,來一盤消滅一盤。
這陣仗讓外面忙得團團轉的蕭兮兮,時不時也要抽空跑過來瞅一眼。
她還是有些擔心,周一和江玄初來乍到,參加這樣喧囂熱鬧的農村宴席會不太適應。
所以即便外面已經忙得腳不沾地,她也要擠出時間過來看看,幫著給江玄他們介紹一些農村吃席的行為習慣。
可當她看到桌上這風卷殘雲般的場景時,直接有點無語了。
那楊歡歡是桌上最活躍、最“凶悍”的一個。
別看她是個女孩子,那份豪爽勁兒,完全不輸桌上任何一個小伙子,儼然成了那群大學生們擁戴的“大姐大”。
更何況楊歡歡如今事業做得風生水起,整個人的精氣神和氣質早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此刻,她那好動、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更是徹底暴露無遺。她一邊眉飛色舞地給周一和江玄講著各種趣事和玩笑話,手上的筷子卻如同長了眼楮,夾菜的速度快得驚人。
江玄和周一也是第一次體驗這種“搶菜”般的吃飯節奏,當真不只是味道不錯,其中更充斥著一種奇特的、充滿活力的氛圍,一種在城市宴席中難以體會的酣暢淋灕。
連上菜的幫廚們也微微有些發愣︰這一桌子年輕人,胃口也太好了吧?
在農村辦酒席,最怕的就是客人不夠吃。
蕭兮兮特意去給他們這桌又加了三四個分量十足的硬菜。
好家伙。
這菜一上來,本就迅猛的“掃蕩”速度再次飆升,很快,大家就有點撐著了。
可農村的吃席,樂趣豈止于此?
趁著江玄和周一與人聊天的間隙,那些本來就對這兩個帥氣青年頗有好感的幫廚鄉親,便開始偷偷地、熱情地給他們碗里“加塞”起來。
大家一邊用各種話題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一邊在兩人一分神的剎那,一勺接一勺地將米飯和菜肴堆進他們的碗里。
江玄一抬頭,愕然發現自己的碗不知何時又被堆成了滿滿尖尖的一座小山。
本就吃飽了的他看著這碗“小山”,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但恰恰就是這種帶著點“惡作劇”式的熱情,將整個桌子的氣氛推向了高潮,簡直鬧翻了天。
吼得最凶的自然還是楊歡歡。
不過,這家伙也沒能幸免,鄉親們像是要“懲罰”她的咋咋呼呼,也給她狠狠地添了一大碗飯。
這都是祝福,是純粹的開心,是農村表達歡迎與喜愛最樸素、最直接的方式。
或許是從物質匱乏年代走過來的情結,鄉親們總希望客人能多吃一點,吃得飽飽的。
這種習俗不知流傳了多少年,飽含著最真摯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