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乾城,內廷,東北角,冷宮。
一位相貌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女蜷縮著,仔細傾听宮外的聲音,腳步聲漸漸遠去,她全身的力氣在這一刻仿佛被抽空,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淚水止不住的落下。
她沒想到只是采個花,就招來殺身之禍。
當時和她一起采花的宮女,已經被一群太監拖走了,因她是陪同,名冊上沒有她的名字,所以抓她的人,比她得到消息,晚上一步。
她逃了,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皇宮之大,竟無一處藏人之地。
不知過了多久,郭芳強撐著顫抖的身體,在黑暗中摸索著前行。
冷宮的牆壁爬滿青苔,指腹間傳來濕濕滑滑的感覺,鼻翼嗅到刺鼻的腐味,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她要活著,她是娘親拼了命也要生下的老來子,她是阿爹不顧自身安危也要保護周全的女兒……為了娘,為了爹,更是為了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拼命活下去。】
她深知,只要走出冷宮,那些‘劊子手’可能再次發現她,可一直躲在這里,也只有死路一條。
好不容易找到冷宮的一處隱蔽出口,郭芳警惕地探出頭,確認周圍無人後,才貓著腰溜了出去。
她憑借著對皇宮小路的熟悉,專挑偏僻的宮道走,一路上提心吊膽,稍有風吹草動就嚇得渾身一顫。
行至一處拐角,郭芳听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是李總管!她驚恐地環顧四周,匆忙躲進一間廢棄的偏殿,緊貼著牆壁,大氣都不敢出。
李總管和幾個小太監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們的交談讓郭芳心涼半截。
那個宮女還沒抓到?”李總管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是,這皇宮太大了,實在是難找。”一個太監回道。
“繼續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李總管的聲音冰冷又凶狠︰“哼,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她找出來,找不到她,你們就做好提著人頭來見我的準備。”
一眾小太監身形瑟縮,噤若寒蟬。
唯有一個小太監,壯著膽,討好又可憐的說道︰“干爹,不至于這麼嚴重吧。不過是一個小小宮女,咱把三道宮門一守,她便是插著翅膀也飛不出去啊,何苦如此大費周章……”
話還未說完,李總管狠狠一記耳光扇了過去,打得小太監一個踉蹌。
“混賬東西!”李總管怒目圓睜︰“這事兒輪得到你多嘴?上頭交代下來的任務,你敢懈怠?若是出了岔子,不說是你們了,就是我,也別想好過!都給我听好了,即刻去搜,每一處角落都別放過!”
說罷,想了想,交代剛剛被他打了一巴掌的小太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太監捂著紅腫的臉,扯著一邊的嘴角,忙不迭的回道︰“回總管,小的叫小順子。”說罷,又偷偷抬眼,覷著李總管的面色,臉上堆起討好笑。
李總管打量了他一番,冷聲道︰“就你機靈。行,守住宮門這事就交給你。給我听好了,要是讓那小宮女跑了,你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小順子一听,心中暗喜,忙不迭應道︰“多謝總管信任,小的一定肝腦涂地,保證一個蒼蠅都不讓飛出去!”
說罷,他麻溜地起身,帶著幾分得意勁兒,跑去安排守宮門的事兒了。
在他的身後是數雙羨慕的眼。
“都別在這干看著眼饞!只要你們用心,把那小宮女給我抓出來,好處自然少不了你們的!”說著,李總管甩了甩浮塵,眼楮里閃過一絲狡黠,“到時候,金銀財寶,晉升的機會,我都能替你們向上美言幾句。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這話一出,原本還心有不甘的小太監們,瞬間來了精神。
一個個摩拳擦掌,興奮異常。
郭芳在偏殿里心急如焚,她知道小順子守著宮門,自己很難逃脫。
如今唯一的辦法,只能希望小順子的動作沒有那麼快,她要在他趕到西華門之前,搭上出恭的車,溜出皇宮。
郭芳悄悄從偏殿溜出,朝著西華門狂奔而去。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下一秒就被發現。
所幸一路並未遇到太多阻礙,眼看就要到西華門了。
然而,小順子辦事極為利落,已經帶著幾個人在西華門附近巡邏起來。
郭芳躲在牆角後面,心急如焚。
就在這時,一輛裝滿金汁桶,準備出宮的推車緩緩而來。
郭芳咬咬牙,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鑽進了金汁車底下。
推車一靠近,一股異味令在場的人,退避三尺,有的嘟囔了兩句,便沒在意。
而小順子四處查看,總感覺有異樣,他走近金汁車時,郭芳緊張得屏住呼吸。
“不是,公公,你們這是查什麼?這天都快大亮了,再不出城,耽擱久了,主子們可就該嫌棄了。”處理金汁的車夫催促道。
“催什麼催!”
小順子一邊捏著鼻子嫌棄金汁車臭,一邊仔細檢查。
就在小順子即將蹲下身子查看金汁車底部時,車上的一個泔捅突然側翻,直直朝他砸來。
小順子反應極快,猛地向後跳開,卻還是被濺了一身金汁。
“啊——!”小順子又氣又惱,捏著鼻子,嫌棄這股難以啟齒的味道,不僅味道更大了,而且距離自己只有一衣之隔,他差點瘋了︰“你怎麼搞得!”
“對不住,對不住,肯定是路上顛簸了一下,我這就收拾,我這就收拾!”
小順子哪有心思听他解釋,一股惡臭撲鼻而來,燻得他直想作嘔。
他捂住鼻子,一邊扯著嗓子︰“快走,快走!別在這杵著,燻死了!”
車夫如獲大赦,飛也似的推動車,趕著金汁車匆匆離去。
小順子看著遠去的車影,啐了一口︰“倒霉玩意兒!”
緊接著,他轉頭看向一旁的站崗的侍衛和隨他而來的幾個太監,沒好氣的吩咐道︰“听好了,我回去洗個澡,在我回來之前,你們都給我眼楮睜得大大的!每一個進出的人,每輛車,都得仔仔細細盤查,要是讓那小宮女跑了,你們就等著吃不了兜著走!”
侍衛冷眼旁觀。【拿雞毛當令箭,誰听你的?】
跟隨他而來的小太監紛紛應是。
小順子則氣囊囊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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