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王家巷碼頭。
江面上浮著層層薄霧,汽笛聲沉悶地劃破了寧靜。
一艘遠洋渡輪緩緩從薄霧中露出它的輪廓,船身隨著水波輕輕晃動,沉穩卻風塵僕僕。
渡輪緩緩駛進王家巷碼頭,慢慢靠岸。
船上眾人站在甲板上看著碼頭,翹首以盼。
他們都是從南洋轉站香港,再從香港乘風破浪,千里迢迢來到武漢的乘客。
人群中,宴霜一身白色西服,筆直地站在欄桿前,極目眺望著碼頭,歸鄉心切。
女管家一身藏青旗袍,披著宴霜的長外套,挽著精致發髻,朝他款款走來。
她站在宴霜的身邊,慢慢將半邊身子依偎到宴霜的身上。
宴霜伸出手,在半空中忽然一滯,最後慢慢虛扶上她的後腰,指尖卻並未觸及她的旗袍料子。
宴霜輕聲說道“船還沒靠岸,這里風大,你出來做什麼?”
女管家溫柔一笑,抬手將一縷吹散的鬢發攏到耳後,說“如今我懷著孕,坐在里面,心口悶得慌,出來吹吹江風,人也舒爽一些。”
說完,她臉頰透著紅潤,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動作輕柔,那里雖然平坦,卻已經孕育著一個小生命。
宴霜聞言,眼眸微動,下頜線繃緊了一瞬,不再言語。
渡輪慢慢靠岸,人群也開始蠢蠢欲動,紛紛往出口擠去。
宴霜彎腰提起箱子,正要往前走,忽然看到女管家被人群推搡,他立刻伸手將她緊緊攬在身側,避免她被人推擠。
女管家雙臂緊緊摟著宴霜的腰,身子靠過來,緊緊貼著宴霜的身體,慢慢往前走,雖然小腹尚未顯懷,但她步態卻已經帶上了幾分刻意的蹣跚。
渡輪終于平穩靠岸,船員開始引導乘客離船。
宴霜見女管家緊緊依偎著自己,他動了動手臂,想讓女管家站直一些,不過最後還是放棄了,提醒道“當心腳下。”
女管家柔聲道“好。”
走過廊橋的時候,宴霜的目光不停地在碼頭上等待的人群中逡巡,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只不過人太多,他找不到那個最想念的人。
女管家察覺到他的目的,頓時放開雙臂,改成挽著他的手臂,親昵地貼著他,故意說道“六爺,走慢點,我肚子不舒服。”
宴霜回頭,見她撫摸小腹,蹙著眉頭,想了想,放緩了腳步。
女管家見狀,暗暗欣喜。
兩人下船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六弟,這里。”
宴霜听到聲音,立刻轉頭循聲看過去,就見不遠處,四哥朝他揮揮手。
他看到四哥後心中激動,立刻往四哥的周圍張望,卻並沒有看到慕幽笛的身影,頓時皺起眉頭,一臉疑惑。
他和女管家朝四哥走過去。
宴晉看到女管家挽著宴霜的手臂,依偎在宴霜的身上,那種親昵可不像主人和管家之間的關系,而且他看女管家小心翼翼護著小腹,那神態和那步態
宴晉眼神一閃,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宴霜走到宴晉的跟前,“四哥,我回來了。”
宴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平安回來就好,這次談判很成功,你功不可沒。”
宴霜沒有應聲,他微微側頭看向女管家,眼神復雜。
宴晉見狀,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你們”
沒有見到慕幽笛,宴霜急忙問道“四哥,幽笛呢?我不是寫信告訴她今天回家嗎?她怎麼沒來接我?”
宴晉的笑容一滯,隨即慢慢斂起笑容,嘆口氣,說“你的信還在我手上,慕幽笛失蹤了。”
宴霜一驚,“怎麼回事?”
宴晉就把梁家灣發生洪水和泥石流引發的災難告訴宴霜,最後嘆道“梁家灣被泥石流沖毀了,死傷無數,那邊道路塌方,救援的人過不去,所以到底情況如何,誰也不清楚,至于我說慕幽笛失蹤,是因為統計的死傷人數里面沒有她。”
宴霜一听,轉身就要往外跑去。
宴晉一把拉住他,“梁家灣的路還沒通,你去也無濟于事,先回我那里,等路通了你再回去。”
宴霜心急如焚,“可是”
宴晉看向女管家,說“你總不好讓個孕婦站在這里太久吧。”
宴霜驚訝,“四哥,你”
宴晉笑道“四哥我是過來人,懷孕的女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女管家聞言,面帶羞澀。
宴霜急于辯解,“四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剛想解釋,瞥見女管家臉色漸漸蒼白,辯解的話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口。
宴晉奇怪地看著兩人,直覺他們兩人身上肯定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事。
女管家輕聲說道“四爺,六爺,那我先走了。”
“你去哪?我車在這里呢。”宴晉指著身後的小轎車。
女管家為難道“可是”她看著宴霜,欲言又止。
宴霜無奈,說道“上車吧,咱們先回四哥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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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管家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起。
宴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笑了笑,走過去打開副駕車門,讓女管家先上車。
女管家一臉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坐上去。
宴晉和宴霜兩兄弟坐在後座。
小轎車開出碼頭,朝宴晉的小洋樓駛去。
而轎車離開後不久,一輛黃包車停在了碼頭的大門口。
慕幽笛將錢遞給車夫後,下車匆匆朝泊船的渡口走去。
她剛從咖啡廳的同事口中得知,今天有船從香港回來,香港是南洋回武漢的必經之地,慕幽笛心想,宴霜會不會就在這艘船上。于是就請了半天假,匆匆忙忙趕過來踫踫運氣。
只不過她運氣不好,正好跟宴霜擦肩而過。
下船的人已經寥寥無幾,慕幽笛跑到船邊,跟船員打听乘客里有沒有宴霜的名字,那船員搖搖頭。他只是一名普通船員,不清楚乘客的信息。
慕幽笛抬頭望著這艘巨大的輪船,緩緩轉身,失望地離開。
懷孕的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隨著懷孕周期越長,她肯定會表現出一些孕期癥狀,例如孕吐,腹部也會慢慢鼓起來,到時候她懷孕的事就瞞不住了。而且不管是‘王婆’還是‘梅香’,這兩個身份都不適合再出現。
她在等宴霜回來,也在等一個離職的機會。
辭職以後,慕幽笛打算回鄉下小平房生活,雖然梁家灣已經沒什麼人了,一個人生活會很艱苦,但是小平房是她的家,只要宴霜回來了,孩子也生下來了,那里就是她最幸福的小窩。
慕幽笛回到咖啡廳後,滿臉悶悶不樂。
雖然沒有宴霜的消息,但生活還要繼續,她要照顧好自己,等待宴霜回來。
而慕幽笛思念的那個人,此刻正在宴晉的小洋樓里。
宴霜坐在沙發上,臉上沒有千里迢迢長途跋涉回家的興奮,只有一種被抽空了的倦怠和擔憂慕幽笛安危的愁眉不展。
宴晉讓人給女管家收拾出一間臥室,一樓那窄小的女佣房已經不適合她如今的身份。
親自安頓好女管家後,宴晉才走到宴霜的身旁坐下。
宴晉十分滿意宴霜和女管家的關系有所突破。
他還記得三個月前宴霜離開那天,他和慕幽笛在車上密談,慕幽笛那囂張的反駁猶言在耳,如今看來只是一場笑話。也不知道那女人听到女管家懷了六弟的孩子,表情會是何等的精彩,他隱隱有些期待。
只可惜,山洪暴發後,他派去的人回來匯報,通往梁家灣的道路塌方,無法通行。
他倒是希望慕幽笛死在那場災難,那樣的話,六弟就能重新成為他的棋子。
宴晉見宴霜滿臉倦容,催促他上樓休息,“你房間收拾好了,上去休息吧,晚上給你倆接風洗塵。”
宴霜看著宴晉,喃喃道“四哥,你說幽笛會不會已經但是沒找到她的尸體?”
宴霜想起自己下南洋的前夜,叮囑慕幽笛好好在家等自己回來,如今,他倒是希望慕幽笛別听他的話,若是那樣,她或許還能僥幸活下來。
這句丈夫對妻子充滿愛意叮囑的話,如今成了刺入他心髒里的一根針,又疼又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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