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楊國平的發言，辦公室里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多少都有些奇怪。
對于眾人在想什麼，楊國平心知肚明。
不還是昨天開會那事麼？
可他又能怎麼樣呢？
軋鋼廠出了個上報的員工。
這是什麼？
這是王大龍的個人榮譽，也是軋鋼廠的集體榮譽！
王大龍是，也必須是軋鋼廠培養出來的優秀人才。
甭管王大龍進廠幾天，反正只要他關系在軋鋼廠就是軋鋼廠培養的，天王老子來了也是。
這種人屬于是金字招牌，上能向領導邀功，中間能對兄弟單位指指點點，往下，更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吹牛逼資本。
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各種好處非常大。
可要是王大龍前腳登報，他緊接著就來個順水推舟把人送走。
那家伙，幾乎相當于得罪了整個軋鋼廠，從根本上破壞了自己的廠長權威和群眾基礎。
甚至上級大領導都得為這事找他聊聊。
單純一個廠醫對軋鋼廠或許無足輕重。
但是，一個腦子不好，一個沒有集體榮譽感的一把手呢？
你自己說這個問題嚴不嚴重吧！
楊國平作為一個還算合格的廠領導，並不是什麼無腦反派，他很清楚這里面的關系。
所以，在面對人醫院長的請求時，他連猶豫都沒有，直接拒絕。
甭管後面怎麼拉關系，開條件，全都沒用。
當他楊國平傻啊？
不，還是有點傻。
早知道今天這情況，昨天開會干嘛要攔呢？
唉。
暗嘆一聲，楊國平看向了李懷德。
李懷德會意，輕咳一聲正要做補充，準備提一提後續表彰的事，就听房門被敲了三下。
辦公室的門打開，楊國平的秘書和一個保衛科的小隊長走了進來。
楊國平用眼神問詢，有什麼事。
那小隊長是個干脆人，直接說道︰“廠長，昨天下午那個老……院長，他剛剛又來了。”
“他說是來找您的，我們保衛科放他進來，但我感覺他眼神不對，叫人在後面跟著。”
“然後發現他果然沒來找您，而是直接去了醫務室，我確認消息後，立即來向您報告！”
“什麼？”
楊國平直接站了起來。
再坐其他廠領導面色也不好看。
這辦事，太不合規矩了！
甭管你是想要人，還是想干別的，大家都是同志，可以談。
就算談不成，也得談。
可你繞過他們這些廠領導，直接沖著王大龍過去，這屬實是不講武德。
而且都特麼第二次了！
楊國平嘴巴迅速張合了幾次，看得出來，他現在很想罵人。
但礙于身份，忍住了。
可即便如此，還是氣的臉紅。
同時也是急的。
他很清楚人醫對普通醫生的吸引力有多大，之前的孫仲科就是個例子。
萬一王大龍被那老頭一通忽悠給忽悠走了咋辦？
到時候他們軋鋼廠豈不成了冤大頭？
那些兄弟單位還不笑死他們？
楊國平當即就要往外走，同時還不忘招呼人︰“老李，老聶，你們倆跟我一起，那個老馬辦事太不合規矩了，咱們也不用對他客氣。”
聶副廠長沒說啥，站起來就要跟上。
倒是李懷德很是淡定的坐著沒動，而且臉上還帶著笑意，看上去非常輕松。
“老楊，不用急，你不就是擔心王大龍被那老馬給帶走嗎？”
“放心，把心放肚子里，這人他帶不走的。”
“為什麼？”
楊國平不解。
不光他，其他人都看著李懷德，想知道他是哪來的自信。
“咳咳！”
李懷德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道︰“之前孫醫生申請調動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他去的就是人醫。”
“王大龍頂替孫醫生之後，雖然生活中團結群眾，工作上表現積極……”
李懷德背課文似的把王大龍夸了一通，眼看楊國平都要忍不住往外走了，這才話語一轉，進入關鍵內容。
“但畢竟是年輕人嘛，我當時對他缺乏了解，擔心他會對未來的發展方向迷茫，特意找他聊過這個問題。”
“結果嘛……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大家，王大龍對于組織，對工友，對軋鋼廠歸屬感很強，對這里有著極其深厚的感情。”
“除非組織上號召，除非人民需要，他願意一輩子留在軋鋼廠，會永遠做軋鋼廠的一個螺絲釘！”
眾人︰……
見眾人表情明顯不太對，有些人甚至直接把狐疑寫在了臉上。
李懷德無奈，又補充了一句︰“這不是我說的，是王大龍自己的原話。”
眾人︰……
更覺得不對勁了！
他們想把王大龍留在軋鋼廠，是出于軋鋼廠集體利益的考慮。
但如果站在王大龍個人角度，平心而論，人醫或許才是更好的選擇。
縱然小萌新去了那邊暫時需要謹小慎微，不如軋鋼廠自在，但架不住未來發展廣闊啊。
所以，李懷德的這通說辭，是怎麼听怎麼古怪。
看眾人反應，其實李懷德心中同樣感慨。
因為這個問題他也不理解。
當初他還想過要不要在這方面幫助一下王大龍，結果王大龍那態度，簡直了。
是真的把軋鋼廠當家，你敢讓他走，他跟你急。
盡管現在依舊不清楚王大龍到底是為個啥，但李懷德明白，留在軋鋼廠，肯定是王大龍的最真實想法。
所以，他果斷搶在楊國平阻攔之前把這個事情說了出來。
這樣王大龍就是主動犧牲個人利益，為了軋鋼廠這個大集體的榮譽，自己選擇了留下。
這是未來王大龍繼續進步的重要資本。
反之，一旦讓廠領導插手“幫助”，王大龍的主動很容易就變成被動。
前者是同志，後者類似于投誠。
雖然投誠的表面上也是同志，但具體區別有多大是個人都明白。
楊國平陷入了猶豫，一時間不知道是去還是不去。
雖然李懷德信誓旦旦，可萬一這家伙擺自己一道可咋辦？
那位聶副廠長可沒太多顧慮，直接問道︰“老李，你說真的？”
李懷德往沙發上一靠，攤手道︰“不然呢？”
聶副廠長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拍拍楊國平肩膀，笑道︰“既然這樣，咱們就不急，找個人盯著那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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