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兩個字，如同死刑判決，冰冷地砸落，整個歌劇院靜得能听到針落地的聲音，連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被菲黛兒踹倒在地的人此刻臉色慘白，冷汗涔涔，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後怕，根本不敢抬頭跟菲黛兒對視。
“菲…菲黛兒？”
芙寧娜從平台上 地跑了下來，一雙漂亮的眼楮中滿是水霧。
菲黛兒這才緩緩轉過身，面對芙寧娜，她身上的氣勢迅速收斂。
“抱歉，芙寧娜大人，我回去找了件衣服穿，來晚了，讓這些愚昧之人驚擾了您。”
芙寧娜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看著面前的菲黛兒，看著她身上未干的水跡，看著她冷峻卻無比熟悉的側臉。
巨大的震驚、難以置信、以及……絕境中看到唯一依靠的狂喜和委屈，如同海嘯般瞬間沖垮了她強撐的防線。
她甚至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觸踫菲黛兒，確認這不是幻覺。
菲黛兒給了芙寧娜一個無比堅定的眼神。
芙寧娜看著菲黛兒那堅毅的眼神，感受著她身上散發出的、令人心安的強大氣場，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氣涌上心頭。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壓下喉嚨的哽咽，重新挺直了腰背。
盡管眼角還掛著淚珠，但她的眼神不再渙散。
她緩緩轉過身，再次看向觀眾席上到現在還噤若寒蟬的人群。
這一次，她的聲音雖然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多了一份之前沒有的、源自菲黛兒存在的力量和底氣︰
“都看到了嗎，被溶解的菲黛兒已經回來了！”
她的聲音漸漸穩定下來，甚至帶上了一絲菲黛兒賦予她的、近乎虛張聲勢的強硬︰
“質疑與恐慌，只會加速毀滅！唯有絕對的信任……信任你們的神明，信任楓丹的藝術與靈魂之力，方能在預言的浪潮中……找到唯一的生路！”
芙寧娜順著菲黛兒之前說的說下去，找回了一點自信。
下方的人群，在菲黛兒冰冷的殺意和芙寧娜此刻重新“強硬”起來的態度下，早已失去了質問的勇氣。
芙寧娜也不想繼續在這樣的氛圍下待著，她帶著菲黛兒離開了歌劇院。
芙寧娜走在最前面，而菲黛兒則如同往常一樣，跟在芙寧娜身後。
只是，現在的菲黛兒每走一步都會在地面留下一個水印。
“芙寧娜大人，我們要回沫芒宮嗎？”
“不，菲黛兒，我現在不想回去。”
芙寧娜帶著菲黛兒離開歌劇院後，又拉著她朝側邊的半山腰上走去，在前行的路上，芙寧娜沒有說一句話。
楓丹的野外風景秀麗，草地繁茂。
兩人來到一棵泡泡橘樹下，芙寧娜不再往前，她轉過頭，確認周圍沒人，直接撲進了菲黛兒懷里︰
“嗚嗚…菲黛兒！真的是你！你…你怎麼會…我以為…我以為再也…”
菲黛兒身體有些僵硬，她感到受寵若驚，保持著恭敬的姿態，但動作卻輕柔地扶住了幾乎要癱軟下去的芙寧娜。
她看著芙寧娜哭得通紅的眼楮，冷硬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低聲道︰
“芙寧娜大人，您的舞台，永遠需要最忠誠的護衛。”
芙寧娜吸了吸鼻子，從菲黛兒懷里出來，她感受著自己有些濕潤的臉，擔心地看著菲黛兒︰“菲黛兒，這是怎麼回事？”
菲黛兒︰“原始胎海溶解了我的身體，但我的意識還在，我得到了某位神明的幫助，這才得以重新回來。”
芙寧娜沒有懷疑菲黛兒說的話，她沒有神明的權柄，自然也不知道神明的能力。
將一個人從純水精靈變回人類，遠沒有那麼簡單，不然，前代水神也不會留下預言這個爛攤子。
“那你身上…”
“沒關系的芙寧娜大人，這只是我重新回來的很普通的副作用，要不了幾天就能恢復。”
菲黛兒說著，這是一個不需要圓的謊言。
見芙寧娜的眼角還殘留著淚痕，菲黛兒輕輕伸出右手為其擦去，只是，菲黛兒擦去芙寧娜眼角的淚痕後，又增添了不少水漬。
芙寧娜微微偏過頭，自己擦去水漬，她板起了臉，試圖恢復在菲黛兒這里僅存的沒多少了的神明威嚴。
“菲黛兒，你當初跟我說只離開三天，我吃完小蛋糕你就回來了，可我在第二天的時候就把小蛋糕吃完了…你說，該當何罪！”
菲黛兒︰“任憑芙寧娜大人處置。”
芙寧娜︰“那我就罰你再也不許離開我，你能做到嗎？”
菲黛兒沒有回答，好似沒听清芙寧娜剛剛說的話，她指著書上的泡泡橘，喊芙寧娜看。
芙寧娜沒有看，她拉了拉菲黛兒的手臂，仰著頭，認真地問︰“菲黛兒，你還會再離開我嗎？”
菲黛兒這次不能裝作沒有听見了，她微微低頭，看著芙寧娜倔強又委屈的眼神，用力點了點頭︰
“我向你保證，芙寧娜大人，我不會再離開你！”
“嗯，這還差不多。”
芙寧娜有些感動，但又自覺不應該這樣，神明應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變。
她順著菲黛兒剛剛指著的方向走去，想要摘一個最低位置的泡泡橘，但因為身高的原因，夠不著，芙寧娜悄悄看了菲黛兒一眼，隨後迅速轉頭，動作有些笨拙的急切。
菲黛兒站在她身後半步，身上的水汽在陽光下蒸騰出細微的光暈。
她看著芙寧娜踮腳的背影，冷硬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瞬。
沒有言語，她只是自然地抬手，越過芙寧娜的肩膀，輕松摘下了那顆橘子。
“芙寧娜大人，給。”
芙寧娜接過還帶著陽光溫度的橘子，沒有立刻剝開，而是低頭用指尖輕輕摩挲著光滑的果皮。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微紅的眼眶和沾著淚痕的睫毛上跳躍。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轉過身，把橘子塞回菲黛兒手里︰“咳咳，你剝。”
芙寧娜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點不講理的依賴︰“你剝得快。”
菲黛兒沒有半分遲疑，修長的手指熟練地劃開橘皮，清冽的橘香瞬間彌漫開來。
她仔細地撕掉白色的橘絡，將飽滿的橘瓣完整地托在掌心，遞到芙寧娜面前。
動作間，指腹薄繭擦過芙寧娜微涼的指尖。
芙寧娜拈起一瓣，塞進嘴里。
甜蜜微酸的汁水在口中爆開，帶著陽光和生命的氣息，她滿足地眯起眼，又拈起一瓣，這次卻直接遞到了菲黛兒嘴邊。
“你也吃。”
她看著菲黛兒，眼楮亮得像樹下閃爍的光斑︰“菲黛兒…歡迎回來。”
菲黛兒微微一愣，隨即順從地低頭，就著芙寧娜的手，輕輕餃走了那瓣橘子。
她慢慢咀嚼著，目光始終落在芙寧娜臉上，看著她滿足地吮吸指尖沾染的汁水，看著她被陽光曬得微紅的臉頰上，終于重新漾開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美好的芙寧娜不應該被傷害，就算審判一定要進行，也必須讓芙寧娜來主導。
草地上，有著滿樹的橘子，安靜的陽光，一個剝橘子，一個吃橘子，偶爾指尖相踫的細微聲響。
劫後余生的巨大喜悅，就藏在這尋常的果香和無聲的陪伴里，比任何言語都更踏實、更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