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質問帶動了他身邊有著和他一樣想法的人，一名貴婦也開口道︰
“芙寧娜大人，我們沒有看到您的計劃，沒有看到您的作為！我們看到的，只有您日復一日地在這里欣賞歌劇、享用甜點、發表…發表那些無關痛癢的感言！”
這名貴婦的話像投入湖面的又一塊巨石，激起了更大的漣漪。
“是啊！水神大人，您到底在做什麼？”
“預言是真的！我的鄰居已經收到了警告信！”
“我們需要保護！需要看到神明的力量！”
“您不能只是看著我們被淹沒啊！”
……
質問聲從不同角落響起，起初是零星幾個，迅速匯聚成一股帶著恐慌和不滿的聲浪。
人群不再仰望神明，而是帶著懷疑和逼視的目光聚焦在芙寧娜身上。
芙寧娜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抓緊了華麗的雕花扶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她的眼神像受驚的小鹿，在台下那一張張焦慮、憤怒、期待的面孔上快速掃過，卻找不到一個安全的落點。
“我…我…”
芙寧娜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清亮和自信，變得細弱、甚至有些結巴。
“你們…你們在質疑一位神明的意志嗎？預言…預言之事，自然…自然有神明深遠的考量…”
“什麼考量？”
最開始開口的那位男子不依不饒，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
“是看著楓丹沉沒的考量嗎？芙寧娜大人，請原諒我們的冒犯，但我們的生命、我們的家園危在旦夕！我們需要一個解釋！需要一個讓我們安心的行動！而不是…而不是看您在這里享受歌劇！”
他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絕望的控訴。
“享受歌劇？”
芙寧娜像是被這個詞刺痛了，她猛地提高了音量，帶著一種被誤解的委屈和急于辯解的慌亂︰
“你懂什麼！這…這就是我的行動！藝術…藝術是楓丹的靈魂！是…是抵御災難的燈塔！我在這里，正是為了守護這份靈魂之光！”
她的語氣變得急促，帶著一種近乎強詞奪理的意味，眼神卻閃爍著，不敢與下方任何一道目光對視太久。
她的話語空洞而缺乏說服力，連她自己似乎都感到了其中的蒼白。
“靈魂之光能阻止海水溶解我們嗎？”人群中有人悲憤地喊道。
“芙寧娜大人，您真的有辦法嗎？還是說…您也束手無策？”一個尖銳的問題直刺核心。
芙寧娜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那句“束手無策”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準地刺中了她內心最深的恐懼和秘密。
她求助似的看向舞台，看向空蕩蕩的樂池，看向那些華麗的布景——她熟悉的一切，此刻都無法給她提供任何庇護或台詞。
身後也沒有了一直無條件相信她，陪伴她的身影…
歌劇院宏大的空間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牢籠。
芙寧娜的聲音低如蚊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當然有…有我的計劃…偉大的…計劃…只是…時機未到…”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變成了自言自語，她避開了所有質問的目光，微微側過身，只留下一個在巨大壓力下顯得格外單薄和脆弱的身影。
“時機？預言就在眼前了！芙寧娜大人！”
質問聲並未停止，反而因為她這明顯底氣不足、語焉不詳的回應而更加洶涌。
芙寧娜沒有再回應，她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華麗的禮服包裹著她微微顫抖的身軀，像一尊美麗卻瀕臨破碎的瓷偶。
她精心維持的神明姿態，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源于最深恐懼的民眾質問面前，碎得不成樣子。
只留下一個茫然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的芙寧娜。
“芙寧娜大人，我們想要一個解釋！”
“您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不然…不然我們不會放你離開的！”
“對，今天必須說清楚！”
人群不依不饒，個別家伙還愛在下面拱火，說出的話越來越過分，甚至有了開始演變成一場暴亂的趨勢。
人群開始離開自己的座位，向前擁擠，警備隊上前阻攔，但仍有幾名年輕人越過了警備隊，朝芙寧娜跑去。
就在這時，一道芙寧娜這段時間每次做夢都會夢到的，令她無比激動的聲音響徹在整個歌劇院內︰
“都給我——閉嘴！”
一聲冰冷、肅殺、蘊含著滔天怒意的厲喝，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歌劇院的穹頂之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極具壓迫感的聲音吸引了過去，包括幾乎要崩潰的芙寧娜。
舞台側邊，一個身影緩緩走出。
她全身覆蓋著一種奇異的光澤，仿佛是尚未完全凝固的水體，又像是披著流動的月光。
水珠順著她緊貼身軀的深色制服滴落，在地毯上暈開深色的印記。
她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刀鋒，掃過人群時，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滔天的怒火。
來人正是已被原始胎海之水溶解的菲黛兒！
芙寧娜听見這道聲音的瞬間就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圍欄旁，當看到那道讓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後，她眼眶紅了。
芙寧娜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面對那維萊特的質問，她沒有哭，面對楓丹子民的發難，她也沒有哭，但在看到菲黛兒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她再也忍不住。
菲黛兒的眼神和高處的芙寧娜對上，她有些心疼，但很快就將頭轉了過來，盯著停在自己前面的幾人。
菲黛兒一人一腳將沖破警備隊的幾名年輕人踹倒在地，被踹的幾名年輕人捂著肚子倒在地上，哀嚎痛呼。
菲黛兒已經收了力，她的耐心，她的溫柔只針對芙寧娜大人，其余人，尤其是這幾位膽敢以下犯上家伙，不在範圍之內！
“一群愚不可及、目光短淺的家伙！”
菲黛兒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每個角落，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冷硬質感，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落︰
“誰給你們的膽子，在此質疑、逼迫你們的神明？！”
整個歌劇院瞬間死寂！
菲黛兒向前一步，眼神睥睨︰
“你們只看到了預言，只看到了海水的上漲，就嚇得魂飛魄散，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你們可曾用你們那貧瘠的腦子思考過，芙寧娜大人為何在此？！”
她猛地指向身後的芙寧娜，聲音拔高︰
“你們眼中所謂的‘不作為’、‘享受歌劇’，正是芙寧娜大人對抗災難最核心、最偉大的戰略！你們以為藝術是什麼？是消遣？是娛樂？愚蠢！它是楓丹的命脈，是抵御原始胎海侵蝕的最後一道、也是最堅固的壁壘！芙寧娜大人以自身為錨點，日夜不息地在此匯聚、梳理、淨化整個楓丹的‘律償混能’，維系著這個國度在預言洪流中不滅的靈魂之火！”
她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雖然听起來玄奧，但她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語氣，配合著她的強大威懾力，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菲黛兒冰冷的目光掃過那些之前叫囂得最凶的人︰
“你們只會在災難面前恐慌、抱怨，向庇護者索取答案！卻從未想過，正是你們此刻的愚蠢、懷疑和動搖，才是對芙寧娜大人偉業最大的干擾和褻瀆！你們每一聲無知的質問，都在削弱楓丹的屏障！”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森寒︰
“若非芙寧娜大人心懷仁慈，不願見她的子民在無知中沉淪……就憑你們今日的冒犯之舉，我便有足夠的理由將你們這些動搖軍心的蠢貨——”
她的話語在此刻微微一頓，一股如有實質的、冰冷刺骨的殺意瞬間彌漫開來，讓前排的人感覺如墜冰窟，牙齒都不由自主地打顫。
“——全部肅清！”